然而南禹並沒有因為她的晚安而結束這場文字聊天。
「你給我的微信號, 是不是你的小號?」
這個微信號是曲姚給她的那張手機卡申請的,名副其實的對公聯系方式, 所以頭像是默認的灰色人形圖標,名字更是用的自己的真名。
夜濃實話實說:「我在京市工作期間,會一直用這個號,所以不算小號。」
早上在餐廳,南禹就問過她是不是本地人,夜濃隻笑笑,如今聽她這麼一說,南禹心裡了然:【你來這邊是出差?】
夜濃:「嗯。」
南禹:「多久?」
夜濃:「說不準,好啦,我真的要睡覺了。」
夜濃的性子冷熱分明,闲暇且遇到她感興趣的,她會多聊幾句,反之她也會冷淡寡言,將她骨子裡的清冷發揮到極致。
所以像她這種隻一眼就能讓人回頭還想看第二眼的女人,的確能激起一部分男人的捕獲欲和徵服欲,但對有些男人來說又會顯得無趣。
但所有的無趣在足夠精致又驚豔的皮囊之下,都顯得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所以當南禹從短信裡看出她的意興闌珊,便沒有第二次的窮追不舍,哪怕還想問一問她明天早上會不會再去健身房。
這個問題,夜濃在翌日早上也猶豫了一下,都進電梯了,她又折了回來,再出門,她手裡多了一個裝著浴巾的袋子。
主會所有恆溫泳池,每棟樓的懸浮分會所也有。
沿窗並排六七個躺椅都沒有人。
夜濃沒去更衣室,徑直走到其中一個躺椅前,放下袋子,脫掉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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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穿著一身水藍色的掛脖挖肩泳衣走到池邊,“哗”的一道水聲,驚得夜濃肩膀一提,一連後退兩步。
剛剛還無波無瀾的水面,突然冒了一顆腦袋出來。
看清人臉,夜濃整個人愣住。
這是冤家路窄嗎,怎麼來遊個泳都能碰見?
沈屹驍拂掉臉上的水才看清池邊的人,和夜濃一樣,他眼底也有怔忪,但他比夜濃更快恢復了平靜。但條件反射的,沈屹驍往她身後掃了眼。
隻身一人,不見昨天早上那個乳臭未幹的小男人。
見她神色從震驚到猶豫,沈屹驍沉在泳池裡未動。
一雙被水沾湿的瞳孔,墨色清明,看似凝視,但隔著距離,其實是將池邊的人從頭到腳來回打量了好幾遍。
倒是夜濃,雖然直面泳池,但眸光流轉,心裡糾結著,扭頭就走顯得她落荒而逃,可是下水的話,又有一種和他共浴的不自在。
餘光往水池裡看過去一眼,剛好和沈屹驍的視線撞上,夜濃忙將視線收回。
真是倒霉,早知道會在這裡遇到他,還不如去主會所遇到那個小弟弟呢!
雖說心裡有一萬個不想下水的念頭,但夜濃更不想被他看出自己的心虛,再說,她有什麼好心虛的。
上次那份打著請她的旗號,卻讓她自己買單的芒果糯米飯,她還沒找他算賬呢!
這麼一想,夜濃腰板突然就挺直了。
“看什麼看!”她聲音裡滿是對投過來的那雙直白又強勢的眼神的不滿。
沈屹驍好笑一聲:“你站在那兒不就是給我看的?”
夜濃:“......”
幾年不見,長相沒變,無賴的氣焰倒是長了不少。
因為在淺水區,夜濃隻能從扶梯下水,結果剛踩下一階,就聽不遠處傳來一句——
“不做熱身?”
夜濃瞪他一眼:“不用!”
淺水區不深,站到池底,水也才沒到她腰,夜濃往不遠處瞥了眼,見他還盯著自己在看,心裡的惱意根本壓不住。
“你能不能別看了?”
沈屹驍心情還算不錯,所以即便她煩躁又不耐煩地朝自己嚷,他也沒當回事,甚至還饒有興趣。
“又不是沒看過,這麼激動做什麼?”
夜濃臉剎時一紅,撩起水就朝他那兒潑,“你再看,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水星濺到沈屹驍本就湿漉的臉上,他八風不動,目光依舊凝視。
好似在說:我就看,你倒是過來挖。
夜濃氣得臉上的紅持續不下,偏偏她骨子裡倔,就是不想成輸家,一不做二不休似的,往池底一蹲。
結果蹲得猛了,水灌進口鼻,她又哗啦一聲站起身。
在她一陣的咳嗽聲裡,沈屹驍嘆了口氣,從中等水深區遊過來,隨著水深漸淺,他健碩的胸膛和腹肌一點一點浮出水面。
咳嗽聲被眼前的畫面悶在了嗓子裡,夜濃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他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到他在離自己不過半隻手臂的距離前站定。
夜濃全身像是被點了穴道似的定在原地,隻剩眸光亂轉 ,眼睫顫個不停。
沈屹驍卻彎下腰,把自己的臉遞到她垂下的視線裡。
“送來了,挖吧。”
夜濃眼裡光影交錯亂得厲害,大腦已經跟不上他節奏,表情呆呆的:“挖...挖什麼?”
沈屹驍食指點在自己的眼尾,“不是說要把我眼珠子挖出來嗎?”
夜濃:“......”
沈屹驍兩隻肩膀放得低,仰頭看她:“又舍不得了?”
說的好像她舍得就能真的去挖似的。
夜濃剜他一眼,眼神射過去的時候才發現他竟然離自己這麼近,條件反射的,她兩手往沈屹驍伏低的肩膀一推。
沈屹驍壓著腰站,當然站不穩,失去重心的那一秒,他手臂一伸,攥住了夜濃的手腕。
一聲尖叫,伴著“哗”的一道水聲。
沈屹驍背身後倒,後他一秒入水的,還有俯身壓入他懷裡的人。
水波四濺。
夜濃一手被他攥著,另隻手的掌心壓在他胸膛,沈屹驍比她更甚,整條手臂都圈在了她腰上,如一股麻繩般纏繞。
兩人可謂是以相擁的姿勢入水,但夜濃推他的力量不過堪堪,於是沈屹驍就著腳跟和腰□□沉,讓自己完全沒入水下。
而夜濃的反應恰恰相反,一邊用力掙開自己的另一隻手,一邊用手撐著他胸膛,好讓自己浮出水面。
但沈屹驍卻偏不讓她如願,他水下閉氣最長能堅持一分半鍾,但夜濃不行,再加上掙扎,她力氣消耗得很快。
眼看她眉心越皺越緊,掰他手臂的力量也越來越輕,沈屹驍墨色瞳孔一縮,撐在池底的手掌忽而撐勁。
沈屹驍帶她浮出水面,沒有了水下的緊迫感,夜濃緊閉的雙唇這才松開,大口呼吸,卻又被鼻腔裡的水嗆到,隻剩劇烈的咳嗽。
沈屹驍掐著她腰,將她舉到池邊,一邊用手在她後背輕輕拍著,一邊問她:“當初怎麼教你的?”
不止高爾夫,夜濃的遊泳也是沈屹驍教的。
可是這個時候,夜濃哪還有心思回答他,她連回想的餘地都沒有。
沈屹驍隻得自己動手,指腹壓住她鼻子一側,“把另隻鼻腔裡的水擤出來。”
夜濃不想聽他話也隻能乖乖照做,幾個來回後,她好受許多。緊接著,她用那雙因咳嗽帶出眼淚的蒙蒙淚眼瞪向身旁的始作俑者。
“你故意的是不是?”
沈屹驍抬手將沾在她眼皮上的兩縷湿發捻到一邊:“難道不是你先推的我?”
夜濃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委屈了起來,“那你就把我拽到水裡嗎?你這人報復心怎麼那麼重......”
她眼淚在通紅的眼眶裡盤著旋打著轉,聲音更是哽咽出哭腔:“還是說,你是要把我淹死才甘心?”
在沈屹驍的記憶裡,她很少哭,僅有的幾次也是因為和她媽媽吵了架然後喝酒喝到半醉的情況下,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床上被他欺負得很了。
如今被他惡作劇一般的手段惹得淚眼婆娑,沈屹驍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行為有多幼稚。
眼看她眼淚砸下來,沈屹驍不由握住她肩膀把她轉向自己。
“多大點事,至於報復你?”說著,他抬起手,彎曲的食指就要蹭去她淚痕時,被夜濃毫不客氣地揮掉。
“你就是報復,你別不承認!”夜濃自己抹掉眼淚,“你敢說你沒有因為當初是我提的分手耿耿於懷?”
這話,沈屹驍反駁不了,但他也不想承認。
“五年了,”他笑得好像很釋然:“我至於因為過去那點事記到現在?”
夜濃看著他,眼裡的淚似乎要凝成光,穿透他,去辨認他話裡的真假。
可是他那漆黑的眼底像是一口深井,隻能看到最淺表的一層。
漫不經心的、毫不介意的。
好像他真的已經將過去放下。
好像站在他面前的自己,對他來說,隻是一個故人。
好像,曾經的唇舌熱吻,床笫相纏,都翻頁過去,想起時,再也不會在他心底掀起任何波瀾。
夜濃突然覺得裹挾在肌膚上的水好涼。
那股涼意好像已經滲透皮膚,鑽進骨髓,冰到了心髒。
“阿嚏——”
沈屹驍嘴角一勾,“再不上去,感冒了是不是也得怪我頭上?”
夜濃吸著鼻子,扭頭瞪他一眼:“不怪你怪誰?”
怪完,她身子一轉,踏著水的阻力走了兩步後,她又停住,身子轉回來的時候,她警告:“別跟著我!”
聲音帶著明顯的惱意,偏偏嗓子裡還殘留剛剛哭過的啞音,聽在耳裡,像是在撒嬌。
沈屹驍在她轉回身的那一秒,垂眸笑了笑。
自然沒再跟著她,從水底一躍上了池邊後,沈屹驍往最後一個躺椅走去。
夜濃從扶梯上去的時候,餘光瞥過去。
後背肌肉還是和以前一樣結實,腰側也沒有絲毫贅餘,被五分速幹泳褲包裹著的一雙長腿,更是緊實有力。
隨著沈屹驍彎腰撈起疊得平整的浴巾,露出後腰左側的半翅紋身時,夜濃眼波驀然頓住。
那是他生日時,她送他的禮物。
是夜濃親手畫的,一隻展翅的紫色蝴蝶。
結果到了工作室,沈屹驍卻突發奇想,要和她一人一半紋在身上。
當時是沈屹驍先紋,紋好後,跟她說不疼,結果等夜濃開始紋的時候,他還是把自己的胳膊伸到她嘴邊,說疼了就咬他。
夜濃偏開視線時,吸了吸鼻腔裡的酸澀。
身後傳來的輕微鼻音,讓沈屹驍抬手擦頭發的動作止住。
轉過身,見她站在扶梯旁發呆。
沈屹驍皺著眉頭走過來,“真想感冒?”
話音落地,他將那張幹燥的浴巾往夜濃肩膀上一披。
“去坐著。”
夜濃是在沈屹驍走遠後才完全收回神識,扭頭看向肩膀上的浴巾,垂在身側的手蜷了緊,緊了又蜷,幾個來回後,才攥住浴巾邊角。
沈屹驍再回來的時候,身上穿著一條深色浴袍,胳膊上還搭著一條淺色。
夜濃不傻,當然知道他胳膊上那件是給她的。
但她並不打算接受,她自己也不是沒帶浴巾,再說了,出門過走廊就是電梯——
然而,沒等她腦袋裡想完全,肩膀上的浴巾就被沈屹驍抽走扔到了躺椅上,夜濃隻覺肩膀一涼,下一秒,保暖性極好的長絨浴袍就壓在了她肩上,夜濃被他不太溫柔的動作帶得肩膀往前傾斜了幾分。
他何止動作不溫柔,聲音也透著幾分不耐似的:“跟我過來。”
夜濃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哪根線搭錯了,在他轉身後,真就跟了上去。
走過半截走廊,轉身進一道門,夜濃這才意識到自己來了餐廳。
等在門裡側的侍應生一邊引導入座,一邊說:“沈總,茶水已經照您的吩咐備好了。”
不是臨窗的位置,而是餐廳的正中央,一張四方形的乳白餐桌,兩把雕花餐椅。
沈屹驍朝侍應生輕抬下巴,示意他去忙自己的,繼而抽出餐椅:“過來。”
過來過來過來,一天到晚就會說過來。
弄的好像她必須對他言聽計從似的。
夜濃不聽他話的抽出他對面那把椅子,坐下。
沈屹驍也不氣,原本握著椅背的兩手改成搭著,就這麼站在看她,看她哭過後還沒有完全消紅的鼻尖,看她身上那件已經穿好並系上了腰帶的睡袍。
直到夜濃抬起三分倔的臉看向他時,沈屹驍才從椅後繞過來,坐下。
桌子上的那壺水在兩人進來時剛煮沸,如今涼了兩三分鍾,用來衝泡今天的茶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