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廳裡依舊隻有夜濃一個人, 音樂流淌,她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
面前的南瓜派,她就隻吃了一口, 但瑪奇朵早就喝完了。
沈屹驍走到她身側的時候, 夜濃剛取下藍牙耳機。
一隻手臂連帶著濃鬱的黃和清淺的乳白湧進她視線, 夜濃眼波一頓, 抬頭見是沈屹驍, 拿著耳機的手停在半空中。
早上的事到現在還時不時閃過她腦海,見縫插針地打斷她忙碌的思緒。
以至於腦海裡的人突然出現在她眼前,她一時有點恍惚。
直到沈屹驍將那盤芒果糯米飯放到她面前:“請你。”
夜濃這才低回臉,瞥過去一眼,她眉心微蹙。
請她吃芒果糯米飯?
為自己早上的禽獸行為買單嗎?
夜濃心裡冷笑一聲, 抬頭,“如果沈總是想為早上的事情道歉, 那還是算了吧!”
她敷衍的假笑很刻意,像是故意讓人看出來似的。
“如果我說一聲對不起, ”沈屹驍嘴角挾一縷笑,語氣不緊不慢:“那夜小姐是否也要回我一聲抱歉?”
夜濃先是一愣, 繼而好笑一聲:“是你強吻了我,我為什麼要道歉?”
沈屹驍皺了皺眉,表情略有無辜:“夜小姐不是也咬了我?”
被他這麼一說, 夜濃頓時臉紅到了耳根:“...你、你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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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她也這麼罵過自己,不過那時的語氣更多是嗔是羞,不似現在,隻是為了罵他而罵他。
但不管怎樣, 也算是見到了她真實的情緒。
沈屹驍將南瓜派一旁的小勺拿到手裡,遞到她面前:“嘗嘗, 我做的。”
夜濃眼裡閃過一瞬的意外,像是不相信,但隨著她視線落到盤中,回憶突然劈天蓋地。
過去,他的確給她做過甜品,不是因為他喜歡,也不是因為他擅長,而是因為她的嘴太挑。
吃甜品卻不喜太甜,巧克力又嫌苦,帶果仁的又不吃開心果。
寒冬臘月,她喜歡穿裙子,沈屹驍便不許她吃涼,所以能讓她挑眉說好吃的屈指可數。
至於沈屹驍是什麼時候學的甜品,她不知道,隻知道,在她生日那晚,他用一份焦糖蛋奶代替了生日蛋糕,跟她說了生日快樂。
那是他第一次給她做甜品,為了讓她更感動似的,說那上面的桂花蜜是他自己釀的,一瓣瓣的桂花也是他親手摘的,為了那一份焦糖蛋奶不知浪費了多少雞蛋......
總之就是各種用心良苦,最後問她好不好吃。
味道真的一般般,但是因為是他親手做的,所以味蕾都跟著起了變化。
突然就想起那天物業送上門的免費甜品,裡面也有一道焦糖蛋奶,味道正中她的喜好。
平心而論,那口感,可比當初生日時他做的那份好吃多了。
想到這,夜濃心髒“咚”的一聲。
她被自己的記憶力意外到了。
分開五年,加上在一年的那一年,滿打滿算下來有六年的時間。
六年,她都快把他忘了,怎麼還會記得當初那份焦糖蛋奶的味道?
舉在自己面前的金屬小勺晃了兩下,夜濃眼底凝回神。
抬頭,見他眼底的眸光不似平時那般冷漠,夜濃心底不知名的一塊悄悄軟了幾分。
說不清是以什麼樣的心情接過他手裡的小勺的,但是接到手裡後,她語氣並沒有放軟,隻說:“既然沈總這麼有心,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但是勺尖落到糯米飯上的芒果丁時,她動作又停住。
這要是吃了,是不是就代表她原諒他了?
他會不會覺得她好哄,下次還會得寸進尺......
想到這,夜濃不禁抬頭。
誰知視線剛一上抬,就撞進他那雙墨色的眼瞳裡。
沈屹驍的目光自上而下地將她籠罩:“若是夜小姐實在沒胃口,也不必勉強。”
一會兒讓她吃,一會兒又讓她不要勉強。
還有那聲“夜小姐”,喊起來還真是順口。
夜濃把勺子往下一壓,一團鋪著芒果碎的糯米飯被她連勺含進嘴裡。
清淡的椰香伴著糯米的軟糯,還有芒果的鮮甜在口腔裡漫開。
味道的確不賴,但夜濃心想,若是他問她味道如何,回他一句「一般般」已是給足他面子。
誰知站在桌側的男人不僅隻字未問,連一聲招呼都沒打就轉身走了。
夜濃眼含怔愣,追他背影出門後,她才反應慢半拍地氣笑一聲。
所以這人今晚突然出現在這裡是什麼意思?
到底是來道歉的,還是來氣她的?
口中依然還有糯米飯的清香軟糯,但是再吃下去的胃口卻沒有了。
夜濃轉身朝侍應生招了招手。
回去的路上,夜濃幾次低頭看著被她打包回來的芒果糯米飯。
真是笑死了,還說請她,請她為什麼不把賬結了?
重點是,票單上還注明著:特制芒果糯米飯。
就因為是他親手做的,所以就被貼上了「特制」的標籤?
又氣又好笑地上了樓,電梯門開,夜濃往左前方掠去一記白眼。
她不知道的是,隔著一個走廊,隔著一道門,沈屹驍垂眸,倚著牆邊而站。
筒燈裡刺目的白從頭頂打下來,落不進他一汪深不見底的眼底。
幾年過去,激將法依舊對她有用。
可是幾年過去,他對她的了解為何還是那般深入骨髓。
在她回來前,他以為自己可以把她忘了,真的就快要忘了。可是她偏偏回來了,在那款被他命名為「Release」,也就是「釋懷」之意的香水隻缺一個包裝就可以上市的時候,她回來了。
不早不晚。
是天意弄人,還是說,他們之間的這段感情還沒有走到無疾而終的地步。可若真是如此,他們又要如何開始。
開始......
他竟然還期待和她重新開始......
耳邊傳來門關合的聲音,沈屹驍深吸一口氣,轉身回到客廳。
而隔著不知幾堵牆的另一客廳,夜濃坐在沙發裡,正盯著被她放在茶幾上的打包盒。
回京市以後,除了工作,她所有的生活軌跡,又或者原有的節奏,都被打亂了。沒了過去幾年的無波無瀾不說,甚至每一天都會發生讓她預知不到的意外。而這些意外的源頭都來自於他。
她又想起早上那個吻。
讓她心悸又慌亂,無措又害怕的一個吻。
不管他是戲弄還是報復,她的心跳驟亂騙不了自己。
她甚至都不怪他,隻氣自己,怎麼就這麼沒骨氣。
被他傷一次還不夠長記性嗎?還想繼續被他玩,被他戲弄?
他是開心了,盡興了,徒留她一個人泥足深陷,繼而黯然神傷?
這樣的經歷,隻需要一次就夠了。
再來一次,她怕是再也拿不出當初的意志力快速從中抽離。
快速......
夜濃被心裡湧出的這兩個字笑到。
天知道她用了多久才將他的臉從記憶裡一點點抹去。
那段連刷牙洗臉都要告誡自己要忘記他的日子,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經歷一次。
所以當她再看向那份被她付錢打包回來的精美打包盒時,她幾乎一個遲疑都沒有就扔進了垃圾桶。
*
翌日一早,夜濃去了會所的健身房,平時看不到幾人的小區,沒想到起早來鍛煉的人卻不少。
臨窗一排十幾臺跑步機幾乎被佔滿,就剩下最裡面兩個空位。
夜濃脫掉外套,身上是一套香芋紫運動裝,雖然是長袖,但修身的剪裁讓她身段更加嫋嫋婷婷,凹凸有致。
她站在倒數第二個跑步機上,一陣低速的熱身後,夜濃將速度增加到每小時三公裡,十分鍾後,她又將速度增加到五公裡。
在她旁邊是一個年輕男人,雖說銀灰色緊身速幹T恤下能看出他精而壯的肌肉,但五官俊秀,滿是少年才會有的稚氣。
從夜濃站到跑步機兩邊的防滑板上時,他就幾次餘光偷瞄。
眼看半小時過去,依舊不見夜濃有停下休息的動作。
滾滾的汗劃過他眉清目秀的臉,像是終於找到一個搭訕的機會,他腳下速度不減,光明正大扭過頭來:“第一次見像你能跑這麼久的女生。”
聽到聲音,夜濃先是一愣,往右手邊的跑步機看了眼才回看對方:“你在跟我說話?”
“當然了。”
男人有著一雙能望到底的幹淨眼神,笑起來,像是夏日裡的山澗清泉。
很是賞心悅目。
夜濃回了對方一記淺笑:“我可不是女生了。”
她冷白皮膚沁了細密一層汗,透著隱隱的緋。
男人目光停留在她臉上,“那是姐姐?”
一聲姐姐讓夜濃頗感意外,夜濃輕笑一聲:“你多大了呀,就喊我姐姐?”
“二十一,你呢?”
男人熱烈的笑裡不見絲毫年下弟弟會有的腼腆。
夜濃眉梢輕挑,點頭之餘,她垂眸無聲笑了下,黑密的眼睫因她垂眼的動作卷翹勾人。
對夜濃來說,年齡不算秘密,但對一個陌生人,她也不想交底。
“我啊,馬上就三十五了。”她含糊其辭地虛報。
以為會把對方嚇跑,結果卻聽他“哇哦”一聲:“正是女人最有魅力的時候。”
在夜濃淺淺低笑裡,男人調慢了速度,“以前沒見過你。”
雖然知道對方在看著自己說話,但夜濃還是選擇目視前方,“我剛搬過來沒多久。”
男人說了聲難怪,繼而又細問道:“那你住幾棟?”
不得不說,現在的小弟弟都太會搭訕,沒點經驗真要招架不住。
夜濃回頭給了他一記笑而不語。
或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又或者仗著自己年紀小就可以任性妄為,男人嘴角撇了撇,人畜無害的臉,委屈猶憐的語氣,說:“這麼小氣呀?”
說他沒有禮貌好像都有些重了。
夜濃頗感無奈地搖了搖頭,正是這動作,讓她額頭兩滴汗滾了下來。
汗鹹刺眼,夜濃條件反射把眼一閉。
幾乎是同時,男人反應迅速的從慢轉速的皮帶上站到了一側的防滑板上。
長臂一伸,掐著夜濃的腋下,將她從快速轉動的皮帶上託起放在了兩臺跑步機之間的平地上。
動作迅速到夜濃都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
面對夜濃滿臉的怔愣,男人翹了翹嘴角,“不客氣。”
惹得夜濃都不好跟他計較他剛剛的無理,隻得輕笑一聲:“誰說我要跟你說謝謝?”
“那就換成抱歉,”男人語氣誠懇:“所以,我可以為我剛剛的失禮,請你吃個早餐嗎?”
不得不說,這種搭訕方式有些出其不意。
夜濃不是一個嬌怯的性子,大大方方地笑了笑:“你都喊我姐姐了,怎麼好意思讓你請。”
四樓是餐廳,時間還早,用餐的人並不多。
男人點餐輕車熟路,要了雙人份的港式早茶。
給夜濃倒水的間隙,男人語氣有著自在的熟絡:“你住十二棟,對嗎?”
剛剛還問她住幾棟,這會兒又主動報出她住的樓棟號,夜濃有些啼笑皆非:“你認識我?”
男人卻搖頭:“不認識,真正的認識應該是知道彼此的名字。”說完,他伸出手:“我叫南禹,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