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州也沒攔,隻笑了笑,靠著沙發椅背,看著已經走到包廂門口的人慢悠悠開口,
“阿聿,你該不會真喜歡上你媽不知道從哪兒給你弄來的童養媳了吧?”
按在門上的手動作頓住,薄聿否認得很快,
“你他媽在說什麼,我怎麼可能喜歡她!”
但耳根卻很明顯的紅了。
程州看著他的背影,扯了下嘴角,拿起桌邊的酒倒了杯,似笑非笑道,
“那就好,我們這樣的人,感情這種事情玩玩可以,別當真。”
“這事兒要是讓徐阿姨知道,”他笑了笑,若有所指道,“她下手可比我要狠。”
薄聿扣著門框的手掌很明顯的用力幾分,手背上青筋繃起,黑色腕表下藍色表盤閃動著點光。
他這次倒是沒說話,隻拉開門,大步離開。
——
快到九點的時候楚葭才到店裡,他們一般的上班時間是晚上八點,但下午在電腦城那邊耽誤了會兒,錯過了到這邊路的最後一趟公交車,路上又堵了會兒,所以才遲到。
“楚葭?”
楚葭剛換上衣服關上衣櫃門,更衣室外面林悅忽然推開門進來,看見她愣了下,
“經理剛才正在到處找你呢。”
楚葭小跑著過來的,額頭上還有點汗,微微喘著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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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馬上過去。”
林悅皺眉看她,
“你怎麼了?”
楚葭臉上看不出情緒,搖了搖頭,“我沒事,先出去了。”
“經理。”
楚葭一出門就看見正忙得焦頭爛額的經理,剛開口準備說遲到的事情,對方立刻把手裡的託盤塞到她手上,
“找你半天了,趕緊上去把這瓶酒送到三樓的包廂。”
楚葭微愣了下,接過託盤。
臨近開學,附近大學生的不少學生也都過來了,這兩天大溪地酒吧街這邊幾乎每天爆滿到天亮,忙的根本沒地方下腳。
楚葭端著託盤把酒送到樓上的包廂,裡面是一群年輕人,男男女女都有,沒怎麼為難她,把酒放下她就出去了。
三樓的走廊要安靜很多,兩邊的鏡面鏡子倒映出來她的身影。
楚葭聽見不知道是前面還是什麼地方包廂裡有歌聲傳來,很熟悉。
前不久她剛剛在薄聿的車上聽到過。
但更早之前聽到它,是在雲和高中的頂樓天臺上,灰沉沉的壓抑的雲層下,周應淮把耳機塞進她耳朵裡,告訴她。
閉上眼睛,什麼都別管,總有一天他們會一起永遠離開這裡。
來到京港的這兩個月,她晚上做夢會夢見周應淮。
有時候是像之前那樣在京港的公交車站臺,周應淮身上還穿著雲和高中的校服,好像從來沒有離開過,他衝著她笑,說怎麼還是這麼喜歡遲到,她走過去剛想說話的時候人又一下子消失;
有時候他們是在小時候的家屬院裡,很冷的冬天,她被誣陷說打翻了堂哥了鋼筆墨水,被嬸嬸關在門外挨餓挨凍,周應淮過來把她帶進他家裡,兩個人一起在火爐邊烤凍得通紅的小手,爐子邊上還有他偷偷拿的年糕,年糕烤熟了兩個人一起伸手去拿,手伸出去的時候還是小小的,一眨眼又變成了大人的手掌心,然後夢又醒了。
周應淮離開雲和的時候她才高一,他剛剛上高三。
原本兩個人約定要一起來京港,因為周媽媽從小就告訴周應淮,說他的親生父親在京港,以後長大了他自己去找他。
楚葭並不喜歡京港,太潮熱了,她更喜歡溫和一點的城市,最好四季如春。
但周應淮說他在哪裡她就要在哪裡,要她跟他一樣高考志願隻準填京港的大學。
楚葭想,也不是不可以,畢竟從小到大還沒有人跟她說過,我在哪裡你就要在哪裡。
但周媽媽在周應淮高考前忽然診斷出癌症去世,周應淮也被從京港來的人帶走,走之前太著急,楚葭收到消息的時候那輛傳說中很貴的車已經停在了老小區的門口,她那次月考最後一道數學大題都沒做完就從考場跑了出來,但也沒見到周應淮最後一面。
隻有他最後一條發給她的微信,讓她來京港找他。
嬸嬸他們說,周媽媽以前是給有錢人當小老婆被趕回來的,現在她死了,有錢人家的太太才終於松開願意讓周應淮回去認祖歸宗。
還有一些說的很難聽的話,楚葭忽略掉當作沒有聽見。
從小到大周應淮和周媽媽都對她很好。
周應淮跟她是同類人,同類是應該在一起互相取暖的。
周應淮讓她來京港找他,她就來了。
但來了之後又好像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樣。
而且她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好像已經開始有點記不太清楚周應淮到底長什麼樣子了。
腦海裡的五官輪廓都是模模糊糊的,他們也沒有過合照。
但周應淮的背影她倒是記得很清楚,所以前兩次在公交車和酒吧走廊這邊她立刻就追了上去。
今天傍晚在電腦城那邊她其實也看見了一個很像周應淮的人。
這一次甚至要更清楚一些,最先看到是一張正臉,但她第一反應居然沒有認出來,隻覺得有些眼熟,完全不敢把這個人跟周應淮聯系起來。
他不是一個人來的,旁邊還有比他要矮快一個腦袋的女生,女生身影被邊上的電腦服務器擋住沒看清。
楚葭站在電腦城外面,看著那邊的人好一會兒,等到對方轉過身去看見背影的時候,她才一瞬間聯想到周應淮。
但隔著一條人行道馬路,等她跑過去的時候人又消失不見了,還錯過了末班公交車,導致遲到。
楚葭難得有些走神的送完酒回到後廚,進去的時候林悅正出來,
“哎楚葭,有人找你。”
楚葭微愣了下沒,“找我?”
林悅手裡還拿著託盤準備送到卡座那邊,也挺著急的,隻說了句,
“對,在更衣室那邊,你快過去一趟。”
第11章 高爾夫球28%
來到更衣室門口之前楚葭以為找她的人應該是薄聿。
兩個人昨天鬧的不太愉快,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有些著急,她也沒給他準備午飯。
薄聿可能是有點生氣了。
傍晚那會兒忽然往她微信裡轉了筆錢,她沒收,也沒弄明白他什麼意思。
不過相處這段時間下來她也差不多摸清楚了這位大少爺的脾氣,得哄著,還不太好哄,而且還有些陰晴不定,這兩個月裡她經常都搞不懂他為什麼忽然生氣。
但今天下午的時候她看到大學新生群裡已經發了宿舍分配,下周就能搬進去了。
楚葭想,等下周學生宿舍一空出來,她就馬上搬走吧。
更衣室這邊的過道有些窄,外面的燈光忽明忽暗的打過來,楚葭邊走邊心裡想著搬走之前要不要先給薄聿道個歉,還沒走近就看見了站在更衣室門口的纖細身影,是個穿著白色襯衫裙的長發女生。
她腳步頓住,一時沒反應過來是誰。
對方估計也聽見了後面的腳步聲,轉身看過來,露出一張漂亮可愛的臉,在看見她的一瞬間立刻掛滿笑容,
“嗨!”
楚葭認出人來,是上周她在後面巷子幫忙過的那個綠裙子女孩,借了她的T恤。
“你不認識我了?”
程芯朝著她走過來,手裡拎著隻粉色袋子,毫無戒備心的樣子,
“我啊,程芯。”
程芯看著她,試圖喚醒她對自己的記憶,
“就上次後面巷子那個……”
“我記得你。”楚葭開口,視線平靜的看著她,“你找我有事嗎?”
很疏離冷淡的態度。
程芯似乎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愣了愣,但很快又彎起眼睛很自來熟的挽著她的胳膊往更衣室那邊走,
“我來還你衣服呀,上次我借了你T恤你忘了嗎?”
“哦對了,我還給你帶了我做的餅幹,上次跟你說過我很會做甜品的!”
程芯完全沒有一點兩個人隻是第二次見面的自覺,非常自來熟,拉著人在更衣室裡的長椅邊坐下,從粉色蝴蝶結袋子裡取出來一大盒餅幹,遞給楚葭,
“嘗嘗?”
被人這樣親昵的靠近,楚葭身體有些僵硬,剛才不太好甩開人,這會兒從有空把手抽出來,“謝謝,我不太愛吃甜的。”
很明顯婉拒的意思。
“不甜的!”程芯打開盒子,仰頭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她,很真誠的樣子,“你嘗嘗嘛,可能你吃了就會覺得好吃呢,我男朋友他也不愛吃甜的,我就是為了他專門學的,他都說好吃的!”
楚葭看著跟前的人,伸手拿了一塊放進嘴裡。
蔓越莓味道的。
“好吃吧?”
程芯看著她吃了一塊,才笑著道,“哦對了,你微信是不是把我刪了啊,為什麼我給你發消息你都不回?”
楚葭微愣了下,準備去拿手機,“你給我發消息了嗎?”
程芯看著她,彎了彎眼睛,把她拿手機的手放下來,“騙你的啦,看來你沒有把我刪掉。”
“……”楚葭捏著手裡的半塊蔓越莓餅幹,沒說話。
“哎,其實我今天是偷偷來這邊的。”
程芯忽然開口說話,表情有些悵然,像是把她當成傾訴對象,也並不在意她有沒有聽,隻是想說話而已,
“我哥不喜歡我男朋友,不讓我們在一起,也不讓我們見面,還要逼著他出國。我今天偷偷跑出來才見到他。”
楚葭沒開口打斷她,聽著她繼續說。
“不過我覺得他好像也不是很喜歡我。”
程芯晃了晃懸空的小腿,“今天出來一整天我都跟著他,他也不怎麼跟我說話。隻是告訴我他要被他家人送到國外了,但也沒說他要不要為了我留下,我都不懂他到底什麼意思。”
“他應該是喜歡你的。”
楚葭開口。
“真的嗎?”程芯原本以為她不會理會自己,沒想到她會說話。
“嗯。”楚葭點頭,表情很認真。
“為什麼啊?”程芯歪頭看著她,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別人說什麼她都會相信。
楚葭看著眼前的人,頓了頓,很誠實的說,
“應該很難有人會不喜歡你。”
程芯愣了下,然後笑出聲,
“那你的意思是你也很喜歡我啦?“
楚葭沒說話。
程芯笑起來,起身把一整盒餅幹都塞到她手裡,
“謝謝你今天聽我說話還安慰我,我們應該算是朋友了吧?”
楚葭低頭看著懷裡的餅幹盒子,沒有回答。
程芯也不管,拍了下她的肩膀,“好啦,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如果下次我跟他還沒分手的話請你參加我們的訂婚宴!”
她說完,起身蹦蹦跳跳離開。
楚葭從更衣室裡出來就又拿著託盤繼續去忙了,她今天晚上都在上面的包廂那邊。
店裡員工分兩種,一種是隻在樓下卡座這邊的,幫忙送酒送毛巾這些,還有一種是去樓上的包廂送酒,工資是樓下的三倍。
但顯然,工資的差異跟工作難度也有關,包廂送酒的工作肯定比下面公開的卡座要麻煩些,畢竟是私人空間。
楚葭來這邊打工就是衝著賺錢的,她之前就想去樓上的,但一開始經理沒答應,這周才把她調過去的。
好在這幾天都沒發生什麼,隻有一次客人喝多了為難了一下,但也沒出什麼事。
楚葭端著託盤進電梯,伸手按了下數字5。
店裡的包廂也分樓層,樓層越高越貴,在五樓包廂的客人一般來說挺少的,而且也不太會讓他們這種兼職的員工送,但剛才耳麥裡經理說上面包廂的人點名要她的工作牌牌號上去。
託盤裡是店裡價格最貴的兩瓶酒,楚葭抬手敲了下門,裡面有些吵鬧,她推開門進去。
五樓的包廂跟下面不太一樣,裡面空間很大,放著幾張沙發和牌桌,旁邊還有個很大的空場地,可以打室內高爾夫。
楚葭隻掃了一眼,並沒有多看,垂眼端著託盤走到沙發邊上的酒桌準備放下酒就離開。
沙發邊上的地毯上圍著幾個人在玩牌,有人輸了正準備罰酒,看見她進來立刻招了下手,
“哎,趕緊過來倒酒。”
楚葭動作頓了下,拿起託盤裡的一支酒打開走過去。
“快點,磨磨蹭蹭的。”
對方聲音挺不耐煩的,走過去的時候能聞到一股很重的酒味。
楚葭蹲在邊上,往杯子裡倒酒。
“新來的?”
旁邊一個金發男生忽然開口,目光也直勾勾看過來,“以前怎麼沒見過你啊,妹妹?”
“怎麼,又看上了?”邊上有人開玩笑。
金發男生笑得有些浪蕩,視線也打量著落在楚葭身上,
“你工牌號多少?”
楚葭沒說話,倒完酒準備起身。
“跟你說話呢?沒聽見啊?”
金發男人忽然伸手一把拽住手臂,一股很難聞的味道夾雜著酒精味道竄進鼻尖。
楚葭皺眉,剛想甩開人。
對方力氣很大,又趁機湊過來,想看她的工牌。
楚葭下意識地抬手擋住自己的胸口位置。
邊上幾個人看熱鬧般的發出笑聲,沒有人打算阻止的意思。
“擋什麼啊,”男生緊緊扣著她的手臂,語氣調笑,“又沒上手,現在就擋是不是太早了點……”
“咦,你惡不惡心啊?”
“要不要給你們重新開個包廂啊?”
“好了,人家妹妹臉紅了呢,別開玩笑了。”
旁邊的人三言兩語的開著玩笑,依舊沒有真正阻攔的意思。
楚葭感覺頭皮有些發麻,攥緊掌心,視線在旁邊可以夠到的東西裡掃視,思考怎麼快速讓自己脫身。
忽然間,身後有快而亂的腳步聲靠近,還有金屬拖拽在地板上劃拉出來的刺耳聲,好像有人快步走到了自己身後。
楚葭聞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還沒來得及反應,忽然間肩膀連帶著手臂被人一把拽起來拉進懷裡。
“聿哥……”
剛才拉住她手臂的金發男生有些怔然的開口,似乎沒搞明白怎麼回事。
楚葭已經猜到了身後的人是誰,然而還沒說話,她隻感覺自己又被人給拽到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