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三個小時。”周斯揚轉身,往旁側兩步,再抬頭,依舊是瞧著手術室上的紅字。
程煜非把剛脫的外套換了個手拿,受到手術室前的氛圍影響,也有點沒來由地緊張,和周斯揚並排站了會兒,忽聽到身旁人跟他道:“你去外面超市幫我買點東西?”
程煜非過來就是幫忙的,當下想也沒想答應:“買什麼?”
“買點零食巧克力,”男人默了半秒,“多買點糖。”
程煜非轉身欲走:“什麼糖都行?”
“嗯,見到的都買點,”周斯揚目光已經重新轉向手術室。
程煜非沒多想,轉身往電梯間走,從住院部的樓上下來,往醫院外走,挑了家臨近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進去逛了一圈,對著幾個擺有糖的貨架拍了幾張,發給周斯揚。
程煜非:[你看要什麼?]
半分鍾後,他收到五千塊的轉賬和周斯揚的一條消息,男人說都買。
晚上六點,夏燭的手術室燈終於滅掉,幾分鍾後,手術室門開,人被護士從裡面推出來,大概六點半,全麻的勁兒過去,夏燭人清醒過來。
她睜眼的一瞬間,人還是混沌的,盯著天花板看了兩分鍾,才聽到林冉叫她的聲音,她側眼的第一反應是找周斯揚。
林冉貌似是知道她的想法,拉被子幫她塞被角,解釋:“他一直在,幾分鍾前被醫生叫出去說你的情況。”
夏燭張了張嘴,還沒發出任何聲音,林冉便再次接口:“沒事,手術做得幹脆利落,都給你切幹淨了。”
林冉這句話落,夏燭才終於喘了口氣,瞪著兩隻眼睛看天花板,心終於放到了胃裡。
十分鍾後,周斯揚回來,林冉被科室主任的電話叫走。
她確實是請假過來的,現在夏燭沒事她也該走了,路過周斯揚時還是很感激地說了聲“謝謝”,周斯揚點頭應聲,繞過她往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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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燭閉著眼睛有點想睡覺,被走過來的周斯揚叫醒。
聽到熟悉的聲線,她下意識松勁兒睜眼。
傍晚日落,橙黃色的光線從男人身後的大玻璃窗灑進來,有一瞬間好看得像油畫。
周斯揚彎身站在床前,手被輕輕蹭了蹭夏燭的臉,看她的神情:“麻藥還有兩三個小時才能消,先別睡。”
頭有點昏,夏燭說話的語氣下意識帶了點撒嬌,她稍稍皺眉,難耐的:“困……”
長久沒說話,嗓子沙啞。
周斯揚笑,拇指抹過她的唇:“困也不能睡。”
夏燭上下眼皮打架,悶著聲音嘟囔:“周斯揚……你好兇……”
周斯揚抬手,屈指輕磕了一下她的前額,尾音微微上揚,懶道:“這就兇?”
撐了兩個小時,模模糊糊和周斯揚聊著天,等麻藥勁兒消得差不多,她才終於被允許睡覺,打著哈欠沉入夢鄉,再醒是因為肚子餓。
睡了一個飽覺,再睜眼看天花板,腦子比剛剛清楚多了,昏暗的光線裡,盯著吊頂的方形燈看了幾秒,意識到房間沒人。
撐著床坐起來,隱隱約約聽到病房外有講電話的聲音,凝神聽了兩秒,聽出是周斯揚,隔著沒關嚴的門,零零散散的字飄落進來,貌似是工作上的事情。
夏燭沒再聽那側的聲音,偏頭環視屋子,再接著目光在掃到床頭時停住。
長將近一米的木色床頭櫃,除了正常的生活用品外,放的有兩袋子零食,偌大的購物袋,撐得很滿。
她仔細瞧了兩眼,透過半透明的袋子,看出裡面的東西。
餓了,有點想吃。
這個距離有點遠,她側身,想下床湊近了看看,被子剛掀開,斜後方門響,掛了電話的人進來。
周斯揚看她一眼:“幹什麼?”
夏燭目光追著周斯揚,直到他繞過床尾,往自己這側走,才抬手指了指桌子上的購物袋:“給我買的嗎?”
周斯揚點頭:“嗯。”
“我能吃?”她問。
繞過來的人提了袋子,放在距離她近些的床頭:“不能,明天能吃流食,後天之後才能吃這些。”
夏燭坐得靠裡,隻有兩條小腿搭在外面,懸著晃了兩下,伸手撥開袋子,垂眼往裡看了看:“不能吃你放過來幹什麼?”
周斯揚語調懶散地笑了一聲,在她床前坐下來:“讓你看看。”
他身高腿長,床前的折疊椅對他來說著實小了點,一雙長腿無處安放,不過一個坐馬扎的姿勢……不得不說他還是矜貴好看的。
夏燭從周斯揚身上收回視線,探頭又去看袋子裡的東西,看了幾眼,忽然發現……
她嗓音沙沙啞啞的,淌進無盡月色裡:“為什麼買這麼多糖?”
“你不是說小時候打針,爸媽會給你妹妹買,但你沒有?”
夏燭模糊想起那次醉酒的話,不知道是不是麻藥的勁兒還沒過,她眼睛恍然又浸出淚,她以為周斯揚能在這幾天一直陪著她已經……沒想到他還記得她說過的話。
她伸手拿出來一包,沒吃,隻是垂眸看著,嗓音發幹:“為什麼……小姝是因為哭得狠,爸媽哄她,會哭的孩子有糖吃,我又沒有哭……”
周斯揚拉開椅子起身,在她身前蹲下,夏燭下意識抬頭,對上他的視線。
冷白月色裡,他灰色的瞳仁依舊攝人心魄,卻又清亮。
他溫聲笑了下,眼皮再抬起時,右手搭上她的發頂,很輕地順了兩下:“在我這裡,你不用哭,也永遠有糖吃?”
即使不哭不鬧,也永遠都不會被忽略,永遠有人哄著。
……
夏燭覺得自己病了,不然為什麼一連兩天晚上睡覺都夢到周斯揚。
明明他就在她隔壁床上睡來著。
周五做的手術,一直到周日是第三天,晚上十點入睡,凌晨再次從夢中掙扎著醒來,床尾的沙發上坐著人,膝面攤著電腦,冷白色的光暈散在他的臉上。
夏燭盯著看了兩眼,覺得不能再這麼下去了,她這麼一直做夢一直做夢的,遲早患上相思病。
“周斯揚……”傷口還沒恢復,她嗓子一直是啞的。
周斯揚目光從屏幕上挪過來,掃了她一眼,隨後又扭過去看文件,聲線清懶:“吵著你了?”
夏燭本來想搖頭,但抬眸看到床尾沙發到她的距離,想了想又點頭:“有點。”
周斯揚最後看了眼文件,保存關掉,電腦合上,拿起來放在一側,從沙發上起身,站起來往衣櫃前走:“不看了,你睡吧。”
夏燭手指揪著自己的枕罩,拖著調子“嗯”了一聲,眼神還黏在周斯揚的背影上。
他從衣櫃拿出自己的衣服,捏了下鼻骨,轉身往房間內的浴室去,快走到門前時,被人叫住。
“不舒服?”他回身看過來。
夏燭默了兩秒,點頭,還是那兩個字:“有點。”
周斯揚微微皺眉,拿著手裡的東西走過來,先是看了眼她脖子上的傷口,再接著檢查她頻繁被扎針的左手:“哪裡不舒服?”
夏燭不太會撒謊,硬憋了兩秒,憋出來一個:“背,躺久了背有點僵。”
周斯揚彎身幫她把床搖高,再託著她的背把她扶起來,在她腰後墊了高度適宜的靠枕。
“還難受嗎?”周斯揚問。
夏燭盯著他的臉,搖了搖頭,周斯揚已經在醫院陪了她一個星期,不好作妖折騰他。
周斯揚摘了表放在床頭的茶幾上,聲線一直很平:“我去洗澡,有事喊我?”
夏燭覺得自己腦子一定壞了,不然為什麼周斯揚說完這句,她的第一反應是,如果怕出事,那為什麼不能讓她和他一起洗……她吸了口氣,想打自己的頭。
這面她剛把不健康的畫面從自己腦海趕出來,那邊周斯揚已經走到了浴室前。
男人推門,走進去,片刻後,裡間傳來水聲。
夏燭盯著門看了兩眼,目光收回來,從床頭摸了手機,用非常靈活的兩根拇指在屏幕上敲字,騷擾林冉。
夏燭:[我病了。]
林冉:[?]
林冉:[對,不然你以為你現在為什麼在病床上?]
夏燭:[不是生理上的這個病,是別的……]
林冉:[精神上的病省醫也能看,周一可以掛專家號。]
夏燭:[……]
靜默兩秒,她正打算按滅手機,屏幕跳出來電顯示,林冉直接打來電話。
林冉:“你到底哪不舒服?床頭有按鈴,叫護士過去,不行的話,我現在……”
夏燭左手食指勾著背面,小聲截住她:“我總想親周斯揚。”
林冉聲音倏然頓住。
夏燭舔了舔唇,手指勾著繞線有一下沒一下地纏:“我覺得吧,可能是最近幾天他照顧我照顧得太多,我內心對他非常感謝,而且他長得又好看,所以我才……”
“看護你那床的男護士,21,長得好看吧,每天除了給你扎針還給你上止痛棒換藥,你疼得眼淚都掉出來的時候人家還安慰你沒事,說給你輕點,照顧得那叫無微不至,你想親他嗎?”
“……”
夏燭繞線的手停住:“他是護士,這是他的工作。”
“程煜非也對你挺好,昨天晚上還去給你買鮑魚粥,怎麼,你也想親他?”
“……沒有,”夏燭繃唇,“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林冉一句話把她堵回去:“你腦子才有問題,別身上的病好了就開始給我嘰嘰歪歪你喜歡誰那點破事兒。”
“誰喜歡周斯揚了。”夏燭心虛嘴硬。
“我說是他了?”林冉回。
“……”
她重新絞回手裡的線:“不跟你說了。”
“趕緊拜拜,我忙死了。”林冉話音落非常不留情面地把電話給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