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站在地鐵站出口,許向邑替妻子遮陽。
尚知意從站口出來,抬頭就看到了父母,仿佛做夢一般恍惚。
何宜安走過去,自責:“下回別自己出門,我和你爸去接你。”
昨天約好了吃飯的地方,也說好去接她,但尚知意覺得沒必要,因為從富人區到她那裡要繞很遠的路,“沒關系的,地鐵方便,還又快。”
何宜安把女兒的長發抄到肩後,問熱不熱。
“還行,不熱。”
“媽媽給你買個冰淇淋吃?”哄孩子似的口吻。
隻有姥姥姥爺和二哥這麼哄過她,尚知意莞爾回道:“現在不吃,早上沒吃飯。”
“空腹的話那盡量不吃,下回給你買。”
母女倆邊走邊聊。
尚知意今天背了一個大帆布袋,裡面裝著禮物。
走在身後的許向邑注意到女兒始終抓著肩上的包帶,以為包裡東西重:“知意,包給爸爸。”
尚知意轉頭回:“不重。”
看上去鼓囊囊,是被包裝盒撐起來。
想親近彼此的三口人,結果拘謹地走了一路。
到了餐廳,點過餐之後,尚知意從包裡拿出精心準備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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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去看演唱會前,她逛了一個中午加一個下午,給何宜安買了一瓶香水和一條今年新款絲巾,把所有香水專櫃轉遍,隻找到一款與何宜安身上差不多香味的香水。
隻是接近,不是同款。
“不知道適不適合您。”
何宜安驚喜又感動,雙手接過來,“你買什麼媽媽都喜歡。”這話不是敷衍,孩子買的東西在當媽媽的眼裡都是最好的。
女兒送的第一份禮物,她迫不及待打開來,禮物全選到了她心坎上。這個小眾品牌的香水她年輕時特別喜歡,後來都是定制,很少再買。
她把香水給許向邑看:“眼不眼熟?”
許向邑印象深刻:“這不是我以前經常送你的那個香水?”
聽爸爸這麼一說,尚知意放下心來,香水沒選錯。
“爸爸,這是送你的。”她把精致的盒子遞過去。
許向邑沙啞著聲音說了聲謝謝,還有很多想說的話,都堵在喉頭。以為在等到這聲‘爸爸’時,他會異常高興和欣慰,結果心髒完全被難過佔據。
這會兒終於明白,為什麼妻子在聽到那聲‘媽媽’後兩天沒緩過來。
前菜送上來,他們收起禮物。
何宜安嘗了一口,混合著難過咽下。
尚知意大半的注意力都在何宜安身上,對方緩慢的吞咽動作,讓她誤以為:“是不是味道不怎麼樣?”
“不是。”何宜安實話說,“媽媽沒嘗出什麼味。”她看著女兒,“知意,對不起。怪我,第一頓飯讓你在外面吃。”
尚知意:“我不講究這些。”有許凝微在的那個家,她是不可能回去,寧願在外面吃,“怪你們的話,我就不會來吃這頓飯。感情都要慢慢相處才會有。”
她淺淺一笑,輕松道,“我不愛吃家常菜,就喜歡西餐。”
女兒替她開脫,何宜安心裡更難受了:“等八月份我們回家,媽媽親自下廚給你做西餐。”
八月,很近,比她預期的提前了很多。
她感受到了父母為這段錯失二十年的親子情所做的割舍和調整,割舍最不易,她知道。從嗷嗷待哺到亭亭玉立,期間是七千多個日夜的陪伴和辛苦付出。從第一聲爸爸媽媽開始,那些愛早就成了心底最深的羈絆。
別說何宜安那麼疼愛許凝微,就是她與蕭美樺這樣淡薄的母女關系,隻要她開口說心裡難受,需要時間調整,蕭美樺不會不答應。
在那句‘別喊我媽,我不是你媽!’的隔天,蕭美樺發消息給她:你要實在不想回你親爸親媽那邊,那就先不回,等你想好了再回去。
但八月卻也很遠,遠是因為每一天都需要等待。當一間不大的出租屋就是自己家的時候,心裡還是不安的,就如同一隻斷線的風箏,最終不知落到哪裡。
不過到了八月份,她也未必回去。
無論落到哪裡,隨遇而安。
許向邑說起下周要回國:“公司有事我得回去處理。處理好了我和你媽媽就來陪你。專門陪你,陪你到回家。”
“這幾天如果有什麼事找你哥和司尋,”提到蔣司尋,他總是誇不盡:“司尋是我看著長大,特別穩重,你就當成親哥,別怕麻煩他。”
尚知意應著:“好的。”
昨晚才見過蔣司尋,總覺得過了很久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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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下午的航班飛倫敦,上午在公司沒碰到老板。
時間差不多,Luna提醒她拿上行李箱出發。
加上老板,一共六人去倫敦。
在電梯裡Luna對她說:“你坐老板的車。”
有同事笑著附和:“對,坐你哥的車,別跟我們擠。”
尚知意:“……”
公司現在無人不知她是老板的親妹妹,流落在外多年的豪門千金,現在認祖歸宗。
大廈門口停了兩輛車,Luna他們上了前面那輛商務車,後面越野車的車窗半敞,車上沒人。
尚知意幾乎沒有停留,推著行李箱上了商務車。
Luna笑:“坐你哥的車不比我們車舒服?”
尚知意隻好找個借口:“不想被說教。”
Luna表示懂這種感受,因為她也有個哥哥,總喜歡管東管西。
老板的越野車比他們晚出發,但在半路超過了他們。
快到機場她才知道,這次出差是搭乘老板的私人飛機。
在貴賓候機廳,尚知意看到蔣司尋,他正在咖啡機前接咖啡,她收回視線,把行李箱靠邊放。
蔣司尋接滿咖啡,端起杯子偏頭就看到了尚知意,他又拿一個空杯接了半杯,問道:“知意,加不加糖?”
尚知意剛坐下,還沒坐穩又站起,“我自己來。”
蔣司尋拿了一包代糖撕開:“一包夠不夠?”
“半……”意識到這不是辦公室也不是出租屋,另半包會浪費,及時改為:“一包夠了,謝謝。”
蔣司尋倒了半包,拿攪拌棒攪勻後給她,將剩下的半包倒他自己杯子裡,邊嘬著咖啡邊走向他們放行李的那張桌子。
尚知意想起昨天吃飯時爸爸說的那句,‘司尋是我看著長大,特別穩重。’,不止穩重,還特別細心。
到了飛機上,蔣司尋把自己筆記本電腦打開給她,讓她接著看上次沒看完的項目資料。
飛行的後半程她睡了一覺,醒來即將落地倫敦。
她看舷窗外,地面璀璨如流。
上次來倫敦是去年暑假,二哥帶她來玩了幾天。
飛機即將落地,蔣司尋收起筆記本,她也將眼罩耳機塞包裡。
出海關後有人來接,依舊是兩輛車。
蔣司尋走在他們一行人前面,忽然轉身找她:“坐我的車。”
已經凌晨兩點半,汽車駛離機場,蔣司尋閉目養神。
尚知意也坐後排,他在休息她盡量不發出動靜,安靜看車外。中間扶手箱的手機振動,她回頭本能掃一眼,屏幕上顯示Auraro,是寧允的電話。
蔣司尋拿起手機接聽,問什麼事。
“聽說你來倫敦了。”
“消息倒是靈通。”
寧允剛跨進家門,在私人宴會上玩到半夜,依舊精力充沛,她甩掉腳上的高跟鞋,赤腳走向酒櫃:“不靈通怎麼追你。”
蔣司尋:“演戲還演上癮了,差不多得了,好好忙你的項目去。”
“別說,我還真演上癮了,花點錢既能讓爺爺不嘮叨我,還又能讓他老人家高興,一舉兩得。那些咖啡不貴,不要替我心疼。”
宴會上沒喝盡興,寧允倒了半杯紅酒接著喝,紅唇就著杯沿輕抿,咽下醇厚的液體,笑著調侃:“爺爺說不定正等著你做他的孫女婿。”
兩家長輩決定聯姻,她天天以忙為借口,半年都不去紐約一趟,有空全世界瘋玩,就是沒空見蔣司尋,爺爺對此頗有微詞,讓她對這樁婚姻上上心。
“門當戶對的人選裡,司尋很難得,你別錯過後悔。”
爺爺每次都拿這番話說教她。
她總不能太不孝,於是大張旗鼓開始追人。
蔣司尋有能力有品味,皮囊又好,在一眾豪門花花公子裡確實難得,倘若她到了一定年紀,還沒遇到喜歡的男人,她還是願意與蔣司尋結婚的。
掛斷電話,寧允又漫不經心喝一口紅酒。
秘書打來電話:“蔣司尋帶了妹妹過來,在他公司實習,二十歲。遠維的員工說是親妹妹,剛找回來。”
路劍波在外面還有個孩子?
寧允在豪門長大,什麼豪門狗血沒見過,很是淡定。
秘書詢問:“需要準備一份見面禮送過去嗎?”
“準備。”明天她親自去看看這位未來小姑子。
第十一章
汽車停在下榻的酒店門口,尚知意下去之前轉臉看身邊的男人,準備道聲晚安,“晚”字還在胸腔裡,蔣司尋已經下車。
隨行保鏢將他的行李箱連同她的從後備箱拎出來。
尚知意忙從車裡下來,隔著汽車車頂:“蔣總,你不回家住?”
“住哪都一樣,酒店方便。”
辦理好入住,秘書把房卡交給蔣司尋,也給她一張,兩間是同層的景觀房。
“親”兄妹關系的好處在這一刻十分明顯的體現出來,連秘書都覺得他們房間在彼此斜對面很正常。
電梯裡隻有他們兩人,尚知意默默看著電梯鍵。
蔣司尋側眸,不忘提醒:“明天下午才有會,不需要早起。”
她就是想早起也起不來,現在已經凌晨三點多。
蔣司尋又問她:“明天中午是讓酒店把吃的送到你房間,還是跟我一起去樓下餐廳吃?”
尚知意順著自己的心意回他:“跟你去樓下吃。”
蔣司尋頷首,表示知道。
回到房間,尚知意從箱子裡拿出睡衣去洗澡。
吹幹頭發從浴室出來快四點鍾,毫無困意,在睡裙外罩了浴袍去觀景露臺,泰晤士河就在眼前。露臺的木桌上有果盤,還有新鮮的甜品。
什麼都沒吃,倒了一杯白水喝。
尚知意這才有空看手機,半個小時前,許向邑問她是否落地。
【爸爸,我到了。】
許向邑已經在上海的家裡:【那早點睡。】
他在回來的飛機上睡了一覺,勉強撐得住,下午還約了律師去他辦公室。
拿上西裝要走,被何宜安攔下。
“你都多少天沒好好休息了?鐵人也熬不住。你不是還想多陪知意幾年,沒個好身體怎麼陪?”
後面那句是許向邑的七寸,去公司的念頭不再那麼強烈。
他放下外套,看腕表:“我睡三個鍾頭,你兩點鍾叫我。”
“行,你睡吧。”
何宜安自己沒倒時差,泡了一個熱水澡,約好設計師下午來家裡,洗過澡又換上正裝,知意送的那瓶香水她帶了回來,拆開在手腕塗了一點聞聞香味。
二十多年過去,這款香水依舊是原來的配方。
樓上許凝微的房間,管家敲門問中午想吃什麼。
她回神:“不餓,在飛機上吃過了。”
“水果和甜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