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琥珀》, 本章共4084字, 更新于: 2024-11-18 17:12:46

那日我的夫君帶回一個姑娘。她以整個草原為聘,願給夫君作妾,夫君心疼地說委屈她了。


他們的愛情感動了所有人,我自請離去後,夫君跪在雪地裏苦苦哀求辯白,說他不曾動心。


1.


兒子麟兒是哭著回來的。


他凍得渾身冰冷,嘴唇發紫,斷斷續續地敘述,他一直念叨的父親、我日思夜想的夫君,是怎麼答應陪他練劍,最後卻把他一個人留在冰冷的練武場一下午,陪著那女子去茶樓聽話本子。


「娘親,爹爹是不是不要麟兒了?」他睜著水潤潤的眼睛,趴在我懷裏,失落地說,「爹爹要娶新的夫人,爹爹也會有新的兒子。」


下人把暖爐推到離我們更近的地方,我把他冰冷的腳放到我肚子上暖著,又把他的小手捂在手心。


他問的這個問題,我沒法回答他。


夫君是大周的大將軍,他驍勇善戰,長得豐神俊美,突厥軍叫他玉面閻王。


他英勇殺敵,解決了困擾大周十年之久的突厥軍,實現了少年時我們一起拜師學藝時的豪言壯語。


我等著他凱旋,執起我的手,共用這太平盛世。


隻是,沒想到,他卻帶回了另一個姑娘。


那姑娘身份特殊,是蒙古族的公主,最後一戰正是大周軍隊和蒙古軍隊合力包抄,才打敗突厥主軍。


而這計策後面的最大功臣,就是夫君帶回來的這個姑娘。她不僅冒著生命危險隻身去了大周軍營,還用她的智慧說服了我的夫君蕭景之實行她的計策,更是在大戰之時,與蕭景之一起,穿越過半數的突厥軍,將突厥王斬殺於大戰之中。


當然,我沒去現場看到這些驚心動魄的戰事,但……這京城中人人都知道啊,我想不知道也難。


京城中的高門貴婦們,自然更樂意聽些英雄美人感天動地的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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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哪家洗衣服的婆子的兒子,是親歷戰事的一個小兵,據說他親眼見到了蕭大將軍在親手斬殺了突厥王後,興奮地抱住了他身旁英姿颯爽的朝珠公主。


從下人嘴裏聽到這等一手消息,講出來的那個夫人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哎呀!我要是蕭將軍,身旁有這麼一位紅粉佳人,不僅長得美,還足智多謀、英勇善戰,我也忍不住要立刻親上去了啊!聽說啊,當時突厥軍嚇得落荒而逃,大周和蒙古軍看到站立在高臺上的兩人,一直在喊:蕭將軍、朝珠公主!那喊聲,真是震天響!想想就激動人心!」


確實很精彩,朝珠公主頗有花木蘭從軍的架勢,簡直實現了無數深閨婦人可望而不可即的英雄夢。


我這個蕭將軍的原配夫人,竟然不能在他們的愛情故事裏,有半點聲音。


人家上陣殺敵,拯救天下蒼生免於戰火,我怎能計較那些兒女情長,拈酸吃醋?


又有那婦人感慨:「哎呀,就是可惜了,蕭將軍已經娶了妻子,不然啊,還真的能成就一段佳話呢。」


2.


麟兒晚上還是發起了高燒。


他下午在練武場,執著地等著他父親回來。蕭景之帶他過去的時候,揮退了所有下人,大家都以為,麟兒是跟蕭景之在一起,沒想過他會這麼執著, 等了一個下午。


麟兒才 5 歲。


高燒讓他很不舒服,一直在哼哼唧唧地哭。


下人要背他,他哭得更加厲害,我怕他哭壞了嗓子,隻能自己抱著他。一個 5 歲的孩子太重了,何況我肩膀還受過傷,好在,去醫館的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大門打開的時候,我與剛剛回來的蕭景之碰了個正著。


穿著蒙古服侍的朝珠公主醉醺醺地半靠在他肩膀上,還在說著:「喝啊,再喝一點嘛,蕭哥哥,怎的你們大周的男兒還比不上我們草原的女子……」


蕭哥哥……我原來也這般叫他。蕭景之的手,正小心地扶著她,臉上滿是還未收回的寵溺之色。


有一瞬間,我感覺心臟是在被針密密麻麻地紮。


「婉瑤,怎麼了?麟兒生病了嗎?」他看到我,十分吃驚緊張的樣子。


我看了眼他身上的朝珠,他有些訕訕地把她扶正,朝珠仿佛完全醉了,又靠在了他身上,蕭景之解釋:「她醉了。」


我抱著孩子要出門。


蕭景之忙追了上來,道:「我陪你們一起去。」


麟兒轉頭看了他一眼,本來已經削弱的哭聲,又大了起來。


朝珠被下人扶了進去,馬車裏,蕭景之問:「怎麼不把醫師叫家裏來?」


我一邊用手給麟兒降溫,一邊輕輕拍著他的背哄他。為什麼,請醫師一來一回浪費多少時間?麟兒 2 歲時他才出徵的,麟兒那時生病,他比我還急,抱著孩子就往外走。


果然,現在都忘了麼?


麟兒病了好幾天,吃飯時,婆婆責怪地說:「你也是的,就是在家看一個孩子也看不好,還害得我孫子生病,真是的,做什麼都做不好。」


自然比不上婆婆即將擁有的公主媳婦。


自從蕭景之凱旋,朝珠面聖時,就直接對高高在上的帝王脆生生道:「大周的皇帝陛下,我知道世界上所有的女子都想做您的妃子,但我已有心愛之人,大周和蒙古的聯姻,不一定非要我成為您的妃子,我也可以是您臣子的妻子……」


雖然她沒有明說,她想成為誰的妻子,但是不言而喻。


3.


京城,大家最喜歡津津樂道這種才子佳人、英雄美人的故事,何況還是大名鼎鼎蕭將軍的。


那天我去書房,聽到了蕭景之和朝珠的激烈爭吵聲。


蕭景之的聲音飽含了怒火:「你為什麼要說那些話?我已經有了妻子,我不可能娶你!我們不是說好了做知己,做朋友,做兄弟的嗎?」


我和蕭景之成親之時,他曾跪在我外公面前發誓,一生一世一雙人,絕不納妾。


裏面傳來朝珠激動的聲音:「我才不要和你做什麼兄弟!我喜歡你!我就要告訴你!愛情不是什麼需要遮掩隱藏的東西,它是最美好的存在!你為什麼不敢面對它,為什麼不敢面對我!你明明也是愛我的!為什麼不娶我!」


那是少年人對於自己心愛之人不能給與相同反饋的歇斯底裡。


原來蕭景之要娶我,我不同意,我告訴他,我寧願去做尼姑,也不要嫁人。那時我真的去了庵裏,也是一個大雪紛飛的天氣,他在我窗外站了一夜,紅著眼眶問我:「你說你不愛我,那你為什麼不敢看我,又為什麼為我哭了一整夜?既然愛我,為什麼不信我,為什麼不嫁我?」


那是六年前的事了,現在想來,竟然恍如隔世。


他原來說的話,現在有另一個女子在問他。


「我……我不……愛你!我有了妻子!」他聲音裏的勉強,我聽了都要為他的隱忍和委屈感動。


多麼深情專一的男子啊。明明已經動了心,卻要一遍一遍否認,就是因為有了原配妻子!


要別人聽到,一定覺得那原配的存在就是個錯誤,是他們偉大愛情路上的絆腳石!


4.


「你不愛我?」朝珠譏誚的聲音響起,「那是誰和我高山之巔共賞人間美景,是誰在草原上和我縱馬高歌,誰和我海誓山盟,說此生不負!」


她說的是,徹夜纏綿。


「別說了!那時我以為……以為……」蕭景之的聲音飽含了痛苦和自責,「你說了你這次和我回來,隻是為了蒙古和大周的聯姻!」


「你以為你回來了,把我一個人留在草原,我會開心嗎?」朝珠悲戚的聲音響起,「你讓我嫁人,可是愛上了你這麼耀眼的人,我又怎麼能愛上別人呢?蕭哥哥,你太殘忍了!你知道我為了跟著你來大周,忤逆了最疼愛我的阿爸。蕭哥哥,我所求不多,我隻是想待在你身邊,每天看你一眼就可以了……如果你擔心婉瑤姐姐介意,我去和她說,我去求她,我給她磕頭,求她成全我們,行嗎?」


蕭景之沒回答,窗戶上他們的身影交疊在一起。


草原女子果然熱情似火。


我不知道我站了多久,又是怎麼回去的,屋內的兩人再也沒有別的心思談話。


那天晚上,蕭景之羞愧地看著我,他說:「婉瑤,對不起……」


他道歉道了一晚上,我哭了一晚上。


自那天之後, 我便不再和他說話。


5.


不是沒有心理準備的。


這種事,誰又能逃得掉呢?


丈夫納妾或者再娶,深宅大院裏的勾心鬥角,還有那徹夜難眠的,倒映在紗窗上婦人的低泣聲……


我四五歲時,父親納妾,那時娘親便整夜整夜地坐在燭火下,一邊看著父親年少時寫給他的信箋,一邊用手絹擦眼淚。她以為我睡著了,其實我總是會在半醒間知道她的哀愁與淒苦。


父親原是一介窮書生,因為沒有進京的路費,便在娘親家裏做工。一個是富商家的妙齡小姐,一個是雖然窮苦但面容清秀、才高八鬥的才子,真是一出佳話。


外公隻有娘親一個獨生女兒,他想招婿,一來娘親在自己家,不用擔心受委屈,二來,家裏的家業,將來也好交給下一代。


但娘親沒有同意,她不願意父親受這種委屈。


外公沒有強求。


後來父親一朝魚躍龍門,他也當真大紅花轎娶了娘親。恩愛了幾年,他開始納妾,後來,他便幾乎不怎麼來母親房裏。


姨娘當然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姨娘生了兒子以後,常對母親頤指氣使,連帶著也對我動輒打罵。剛開始,母親還帶著我去找父親評理,但父親隻是抱著弟弟在逗弄,一副慈父的樣子。


母親在我 8 歲那年又懷了身孕,別說她了,就是我,都祈禱她能生下弟弟,挽回父親的心。


她沒能生出弟弟,她在花園裏散步時,不知被誰從後面推了一把,整個人從不高的拱橋上跌落下來,流產了。


她太懦弱了,隻是哭,一直哭,原來她還精心打扮一番,博取父親的歡心,流產之後, 父親沒來看一眼,她已有些神經質。


後來她越病越重,她去世那天晚上我很害怕,她一直在咳嗽,我跑出去想叫醫師。那時姨娘說喜歡母親住的院子,父親便讓我們搬去了一個破敗的院落裏住,母親身邊常年伺候的丫鬟婆子,要麼被賣掉,要麼被叫到姨娘房裏做粗使活計。


雨很大,雷聲也很大。往常這個時候,父親應該在書房,我想求他給母親請個大夫,我去的時候,透過門縫看到了父親和姨娘在一起。


父親說:「她死了也好,我看到她,總是想起自己那段苦得不能再苦的日子。」


姨娘的聲音裏帶著喘息,她說:「老爺,那我豈不是也死了好?」


父親責怪地說:「春娘,你怎麼能和她一樣,你是和我一起長大的,你就是另一個我。」


所以,原來他和娘親的情比金堅是假的,那些如山一般厚的情書也是假的,他從出現時起,就是帶著目的的,富家小姐的家財萬貫能助他順利參考,甚至能在他剛開始幾年為他打點上下關系,等到他官運亨通,那看過他寒苦、卑微的人,最好通通都去死。


幼時父親和姨娘的身影, 逐漸重合在了蕭景之和朝珠身上。


6.


我沒有敲父親的門。


隻是渾身濕漉漉地回到了母親房裏。


我回去時,她已經坐在銅鏡面前,臉上塗了厚厚的脂粉,遮掩她的憔悴之色。


她恢復了清明:「去找過你父親了?」


我的熱淚滾落了下來。


她笑瞇瞇地說:「傻瓜。」


然後她怔怔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有點恍惚地說:「那時二八年華,還沒有想過今天呢。」


她叫我去睡覺,我有預感,她要不行了。


沒多久,她眼角掛淚,便離開了人世。


娘親去世,父親松了一口氣。姨娘被扶正了。姨娘是父親的表妹,兩人很是恩愛。不過這恩愛也不長久,父親很快又納新妾回來,整個後院十分精彩和熱鬧。


我 9 歲那年,外公來京城,我藏在了箱子裏,跟著他一起去了杭州,才逃開了那令人窒息的高門大院。


外公非常疼我,把我當成男孩子養,甚至送我到白鹿書院學習。


我在外公身邊十分快樂,仿佛是要把那丟失了很多年的快樂都彌補回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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