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地安身死,太子仍被關在大理寺中,不見天日。
啟和帝聽聞此事,便知太子大勢已去,當場便氣得又吐了血。
如今的大權,都握在了國師衛韫的手裡。
郢都好像終於擁有了這些時日以來的第一個晴日。
天空蔚藍,層雲鋪散,淡金色的陽光灑下來,落在了衛韫的肩頭。
那一日,他騎著馬去了齊霽的墓前。
他在那兒站了許久,直到黃昏來臨,煙霞在天邊燒成了流散的紅。
最終,他手腕一轉,將齊霽生前最愛的酒灑在了地上。
“明煦,你在這裡好好睡著。”
他握緊了手裡的那把匕首。
那是他當年,正給齊霽的胡人用的精鐵利刃。
衛韫的本意是送齊霽防身,可齊霽……卻總用它來割開烤好的炙羊肉。
像是想起了許多這位好友當年做的那些不著調的事情,衛韫彎了彎唇角,像是輕輕地笑了一聲,但他的那雙眼瞳裡,卻漸漸地有了淺淡的水霧,幾乎微不可見。
“人生不過匆匆幾十載,你等著我便是。”
他將那壇酒的蓋子挑落,狠灌了一口。
透明的酒水順著他的下巴滑落至喉結,又將他的衣襟浸染成更深的痕跡。
Advertisement
他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水漬,站起身來,將手裡的酒壇子摔在了地上,成了一堆碎片。
將匕首插在墓碑前,衛韫轉身便走。
時空之門裹著星雲的顏色,驟然出現在他的前方。
衛韫踏了進去,光幕連同著他的身影一瞬消失。
當他出現在客廳裡的時候,坐在餐桌邊的謝桃反射性地站了起來。
衛韫沒有說話,始終靜靜地盯著眼前的這個女孩兒。
謝桃走到他面前來的時候,沒有防備的,便雙腳離地,被他抱了起來,半坐在沙發的靠背上。
他的下巴抵著她的發頂,仿佛這一刻,她便已是他全部的寄託。
“衛韫,吃飯了。”謝桃看不到他的神情,隻能拉了拉他的衣袖。
她明白他的苦痛,也懂得他此刻的無助。
她想自己能夠做的,就是好好地陪著他。
如他這般,交付自己的一輩子。
即便歲月是一張看不見的大網,即便未來或許,還會有諸多難題。
但她從未如此堅定。
第83章 很好喝嗎
元安三十九年十二月,啟和帝於潛龍殿中駕崩。
同年同月,被關在大理寺牢獄之中的太子趙正倓得了瘋病,整日渾渾噩噩,痴痴傻傻,胡言亂語。
大周失去了一位皇帝,一時之間卻再無可繼承大統之人。
彼時,易丹國亦在邊境虎視眈眈,似乎是想趁此群龍無首之機,攻打大周。
太傅許地安與丞相宋繼年都死於黨政宮變,一時間朝堂之上便唯有國師衛韫獨攬大權。
因為太子唯一的子嗣早年夭折,如今便有朝臣進言,是否該考慮讓信王的嫡子來繼承大統。
但此事被衛韫擋了回去。
造反罪臣之子,怎能繼承大統?
於是便又有朝臣說,那是否能在皇室宗親裡挑選出一位,過繼給已故的陛下亦或是如今尚在大理寺中囚禁著的太子,從而繼承皇位。
衛韫卻道,“先皇難道沒有留下正經的血脈?怎的你們都打起了旁支宗親的主意?”
他這般不鹹不淡的一句話,登時便讓滿朝文武都愣了。
什麼叫做正經的血脈?
且不說太子身犯重罪,就他如今那般瘋傻的模樣,他這位正經的皇室血脈,又怎麼能繼承大統?
啟和帝一生就隻有四子。
除了太子和信王,大皇子早年夭折,四皇子在十六歲那年墜馬,摔斷了脊骨,沒堅持兩年,便去世了。
如今信王已死,太子又這般模樣。
除了和悅與和毓那兩位公主之外,先皇哪還有留下什麼正經的皇室血脈?
無數人在心底暗自猜測著,這位國師,怕是真的要竊國。
但卻始終沒有人敢明說。
就在眾人因為無論怎麼猜都難以猜透這位國師的心思而忐忑不安的時候,國師衛韫卻拿出了啟和帝生前立下的遺詔。
就在啟和帝駕崩後第二日的朝堂上,由德裕總管親口宣讀給了所有人聽。
任是誰也沒有想到過,啟和帝這份遺詔上,清楚地寫著,要將大周的未來,交給和毓公主。
這怎麼可以?!
許多朝臣都驚了,這也太荒唐了!
先皇怎會將大周的江山,交到一個女子的手中?
於是一時間,無論是朝堂之上,還是市井之間,都議論頗多,質疑頗多。
可如今,局勢都掌握在國師衛韫一人的手裡。
即便這份遺詔是假的,也沒有人敢與衛韫抗衡。
更何況,如今易丹國在大周邊境屢屢惹事,顯然是想趁國事未定之時來攪局。
但到底是這位和毓公主的崇拜者甚多,再加上和毓公主在宮變時不顧生死,舍身救駕,為先皇抵擋叛賊兩天兩夜之久,後來更是粉碎了叛臣許地安引兵入城的陰謀,守住了郢都,也守住了禁宮。
何況先有《璞玉》、《句芒》這般的驚世之作,而後又有其詩詞集,甚至是利國利民的策略文論流傳於世,這足以說明,和毓公主雖是女兒之身,卻亦有世間難求的過人才華。
可即便如此,在這般男尊女卑的時代裡,女子為帝,便是諸多男子心頭難以越過的砍。
於是反對之聲漸起,卻多是男子的牢騷抱怨。
還未待衛韫或是和毓公主有什麼反應,那些身為和毓公主死忠粉的男男女女開始挨個兒懟人。
“女子怎麼了?女子做文章都比你們一個個隻會用嘴叭叭叭的強!”
“我們公主殿下哪裡不好?文才驚世,還舍身救了先皇,這般大義勇敢,如何就比男子差了?”
“公主之才,世間少有,恐除國師衛韫外,便無人能出其右。”
“前朝尚有女帝治國,怎麼到了我大周,便不可了?”
不管是會吵架的還是不會吵架的,都會和那些多事之人好生理論一番。
無論百姓之間如何爭論,無論朝堂之上有多少反對之詞,有遺詔在前,易丹國再掀戰亂,再加上國師衛韫專權,這位和毓公主還是如期登上了皇位,成為了大周第一位女帝,改年號為永興。
而和毓登上皇位的第一件事,便是任命朝中武將周生思為大將軍,前往邊境率軍與易丹國開戰。
最終,與易丹國這一戰,大周大獲全勝,將那蠻夷再一次趕回了他們的地界。
“我還以為他想自己當皇帝呢……”
孟黎春再一次出現在謝桃家裡的時候,她撐著下巴,當著謝桃,感嘆了一句。
“這樣桃桃妹不就是他的小皇後了?”
謝瀾嗑著瓜子,忽然嘿嘿地笑了一聲,“還挺刺激。”
“……”謝桃把瓜子殼往謝瀾腦門兒上一扔。
“孟姨你之前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啊?”謝桃不再看謝瀾,轉而對孟黎春說道。
孟黎春這會兒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面對著謝桃好奇的目光,她挺直了腰背,揚了揚下巴,“桃桃,你或許不知道,我升官了。”
“升官?什麼官?”謝瀾吃著燒烤,隨口問了一句。
謝桃也疑惑地望著孟黎春。
“我們老大啊,現在是第三時空管理局的局長了。”年繼堂端著啤酒跟謝瀾碰了杯,插了一句嘴。
見孟黎春彎著紅唇,一副好心情的模樣,年繼堂便緊接著說,“你們還記得邵俊康吧?說起來這家伙還算是穿越者裡氣運最得天獨厚的一個,不僅投身了個好人家,還得到了之前某位仙長遺落在異時空的一枚晶石,那晶石能量強大,如果邵俊康勘破其中奧秘,便能借著那晶石修仙練道,脫去凡胎,從此位列仙班也說不一定……”
說著,年繼堂頓了一下,像是有點嫌棄似的,“但是吧,這個鐵憨憨,就會制造槍支,那晶石的秘密他是一點兒也沒舍得去研究研究。”
“這不他上回逃出第三時空,給衛大人放了冷槍,被我逮回去之後,也不知道咋的,他那晶石的事兒就被身為前局長的那個光頭佬給發現了……”
年繼堂口中的光頭佬,曾是一個一心修仙練道的凡人。
好不容易得了機緣,得以入神界做個小仙,卻被派到了那個狹小的第三時空裡做局長。
沒有五險一金,工資也不高。
最重要的是,沒有那麼多可供光頭佬繼續修煉的仙丹靈藥。
因為他原本資質並不好,若非是得了一個大機緣,他也不會有修成仙身的時候。
但他並不甘心於修為停滯於此。
為了突破瓶頸,光頭佬在發現邵俊康的那塊晶石的時候,就有了想要據為己有的心思。
但那晶石認主,若非是邵俊康主動相贈,他是絕對無法獲得晶石裡的力量的。
因為邵俊康隱瞞了自己要殺衛韫的事情,隻說自己已查明殺父仇人並非衛韫,所以也不再動那樣的念頭,而他回到大周,是想去找出真正的仇人。
光頭佬以為把他監控起來,再把他制造的所有不該出現在大周的槍支彈藥全都收繳,短期內他應該再制造不出新的來。
於是他便與邵俊康做了一個交易。
他給了邵俊康四天的時間。
邵俊康要報什麼仇,他無所謂,隻要不是用不該出現在那個時空裡的武器便好。
也不管他究竟是去殺衛韫還是殺旁人,都沒有關系。
隻要是符合時空秩序的手段,便都可以。
所以他才把孟黎春和年繼堂都關了起來,目的是不想讓他們兩個再插手衛韫的事情。
如果邵俊康能夠殺了衛韫,那對於光頭佬來說,這也是再好不過的一件事。
畢竟衛韫在他眼中,從來都是必須要除掉的人。
“也不知道是誰,把這事兒告訴了神界專管時空諸事的橫雲仙君……光頭佬一被抓,我和老大就被放出來了。”
年繼堂一邊啃著肉串,一邊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都說了個清楚。
“然後孟姨你就當上局長了?”謝桃咬著平菇串,用那雙杏眼望著她。
孟黎春捂著嘴,誇張地笑了幾聲,“其實我也是沒想到啦。”
“局裡比老大有資歷的前輩有好些個,也不知道為什麼橫雲仙君就把這局長的位置給了我老大了,我還聽人小聲bb過,老大是不是在天上有人……比如什麼情夫啊之類的,要不然怎麼能輪得到她哦。”年繼堂又沒忍住插嘴。
孟黎春用手肘捅了他一下,又翻了個白眼:
“老娘這是實力得到了上司的認可,他們知道個屁!”
衛韫來的時候,正好看見他們四個人正坐在餐桌前一邊吃燒烤一邊聊天。
謝桃嘴裡咬著牛肉串,偏頭的時候正好看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已經出現在了客廳裡的衛韫。
“衛韫!”
她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連忙放下肉串,朝他跑過去。
衛韫瞧見她嘴邊沾染的油漬,他頓了一下,便拿出一方錦帕,替她擦了擦,“今日這裡倒是熱鬧。”
那邊的三個人盯著這一幕,像是被塞了一嘴的狗糧,忽然覺得自己手裡的燒烤都不香了。
“衛韫你知道嗎?孟姨她升官啦!都當上局長了!”謝桃迫不及待地跟他分享自己剛剛聽來的這件事。
衛韫將錦帕隨意地扔到了一旁的垃圾簍裡,聞言時,他便抬眼瞥了坐在那邊的孟黎春一眼,說話時語氣聽不出什麼波瀾,仍是冷淡平靜的:“是嗎?”
孟黎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瞬間站起來,幹笑了一聲,“那什麼……都是運氣,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