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去易丹國的路上,還是回來的這一路,衛韫已遇上過不下幾十次的刺殺。
但依照他的武功,再加上國師府親衛,亦或是從郢都軍營裡抽調來的那一隊騎兵,這一路上也並未出過什麼岔子。
唯獨這次,卻是他失了算。
衛韫千算萬算,都未曾料到,那原本被年繼堂抓回第三時空的邵俊康,竟會再一次出現,並與信王達成了某種交易,成了信王的黨羽。
若非是邵俊康那一槍,衛韫斷不可能會被人重傷至此。
而這一次,信王幾乎是派出了數百人,來截殺他。
在混戰之中,衛韫與衛敬等人失散,最後被逼至一片曠野之間時,他以將那追來的將近一百人,殺得隻剩下了三十人。
最終,那三十人還是死在了他的劍下,但他也的確身受重傷。
可此刻,他卻並沒有再感覺到有一絲的疼痛,甚至身上連個傷口都沒有看見。
“是奚叔。”
謝桃又往他懷裡拱了拱,吸了吸鼻子,說,“他是神仙,他用仙術救了你……”
老奚?
衛韫在聽見謝桃提及此人時,腦海裡便浮現了之前在那間神秘酒館裡見過的那位中年男人的面容。
“原來如此。”
衛韫總算是解了惑。
如果是老奚,那麼這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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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後要是再遇到危險,你一定要趕緊過來,你知道嗎?”
謝桃仰頭望著他,認真地說。
“……好。”
衛韫摸著她的頭發,輕輕地應了一聲。
謝桃抱緊了他的腰,埋在他的懷裡,悶悶地說,“我今天……真的特別害怕。”
從一開始,她就是被動的。
就算之前有了金粉,她也隻能被動地等著他點燃金粉,她才能去到那個世界,才能見到他。
而現在,金粉用盡,
她就隻能在這裡,一直等著他來。
等待,本是這世間最煎熬著人心,令歲月光陰變得更加難捱的事情。
可是謝桃這輩子,注定隻能如此普通。
她隻是一個凡人,一個因為家庭破碎,而選擇獨自顛沛的人。
在這茫茫人海裡,便是眾生百相裡,最平凡的那一種。
而她這輩子,最大的幸運,就是撿到那片鳳尾鱗。
因為那片鳳尾鱗落入了她的手機裡,所以她認識了和她之間隔著遠比星河萬裡還要遙遠的另一個時空裡的衛韫,也是因為那片鳳尾鱗,她才認識了謝瀾,認識了老奚。
她這一生如此平凡的人生裡,唯一驚起的波瀾,就是衛韫,就是他們。
“剛剛你昏睡著的時候,我就在想,你的那個時空裡有那麼的危險,要不然……要不然就讓你留在這裡,再也不要回去才好。”
謝桃說著,聲音漸漸地有點飄忽,“可是衛韫,我知道你有你必須要做的事情……”
如果可以,她也想要讓他留在這裡。
尤其是在她看見他渾身是傷,血流不止的模樣時,這樣的念頭就更加強烈。
但是,
但是他原本就來自於那個世界,他從那樣的時代裡煎熬著成長,也在那裡付出了許多。
那裡於他而言,充斥著無數暗藏的危險,卻也到底,是他的故鄉。
要一個人,永遠地離開他的故鄉,再也不要回去,再也不見鄉音。
並且要放棄他曾為之努力的一切。
衛韫做不到。
而謝桃也終究,也無法說出那樣的話。
“但你……一定要好好活著。”
她說著說著,聲音變得越來越小。
衛韫在聽見謝桃的這些話的時候,他的指節稍稍用力,下意識地將她抱得更緊。
“桃桃,”
或許此刻的心生觸動,竟令他的那雙向來冰冷無瀾的眸子裡染上了幾分不太真切的水光。
那是極淺極淺的痕跡。
他喉間微動,清冷的嗓音在這般寂靜的夜裡,顯得尤其清晰:
“我這半生,從未像如今這般,渴望活著。”
他這一生,潦草血腥。
無數人想要他的性命,而他的手上,也沾著無數人的鮮血。
從衛氏滿門覆滅的那時候,他在這世間,便是孑然一身,無可留戀。
在猶如絕境般的死路上,他硬生生地殺出了一條生路來。
可他活了下來,卻又偏生覺得,這世間了無生趣。
隻因不想被人掌握生死,不想再成為他人眼裡草芥一般的存在,所以他發誓要一步步往上爬,將世間至高的權力握在手裡。
他活著,從來都是有一日,算一日。
旁人鬥不死他,他便殺了那些所有想要他死的人。
他曾以為,他的一生便應是這般不死不休。
但他卻從未像現在這般,覺得活著,原來也是一件不算煎熬的事情。
因為懷裡的這個女孩兒,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活著的熱切,就如同陽光熾烈的溫度,直直地竄到了他的胸腔裡,那是最令他無法抵擋的溫度。
他竟也開始向往,世間溫柔,歲月安穩。
透明的湿潤無聲落在了懷裡的女孩兒烏黑的發上。
衛韫低首時,微涼的唇印上了她的額頭。
第81章 她的到來
郢都的局勢已經到了最嚴峻的時候。
衛韫必須回去。
但他卻未料,他這一回去,便收到了南平侯府的噩耗。
在衛韫從易丹國回來的途中,啟和帝還是教信王與尤皇後發現了端倪。
知道啟和帝已經清醒過來,信王與尤皇後便再也按捺不住。
因為他們很清楚,若是錯失了這樣的機會,或許日後便再無翻身之日。
這本就是一場孤注一擲的賭博。
迫切想要得到數萬兵權的信王,開始對那位向來不站隊,一身剛直的南平侯一番威逼利誘。
衛韫此前布局時,早已暗地裡通過齊霽,提醒過這位被啟和帝派去接替信王守在邊疆的南平侯。
但最終,因為信王與易丹國王子內外勾結,使得南平侯死在了遙遠的邊陲。
連帶著他半生辛苦帶出的烈火營中數千將士,被圍困屠殺,死傷慘重。
就連身為南平侯府世子的齊霽,也被信王秘密抓入了私牢。
衛韫回來的當天夜裡,和毓公主趙舒微來見了他。
“是我沒能搶先一步,救下齊霽……”此刻的趙舒微作一副男子裝扮,臉上帶著銀質的面具,說話時,她垂下了眼眉,語氣裡添了幾分沉重。
衛韫站在院中半晌,雙手在寬袖間緊握成拳。
“衛敬!”
他大喚一聲,那雙眸子裡已攏著寒霜般的戾氣。
衛敬當即飛身前來,落在了衛韫的身前,拱手行禮,“大人。”
“盛月岐現在何處?”衛韫的嗓音越發沉冷,周身仿佛都籠罩著一片肅殺之氣。
“已至郢都城外。”
衛敬恭敬道。
衛韫聞言,當即伸手奪了衛敬手中的那把長劍,便要往院外去。
趙舒微見衛韫轉身便要離開,她就連道,“大人,信王如今已將禁宮團團包圍,禁宮之中也已經被尤皇後控制,父皇已被圍困在佔星閣中一天一夜……”
“公主既有辦法出來,便還能再回去。”
趙舒微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衛韫打斷。
在趙舒微停頓的片刻,她又見衛韫回身看向她,“此時,公主不應該在這裡,你應該在你那位父皇身邊,這些,難道還要我提醒你嗎?”
院落之中樹影婆娑,燈影微黃。
趙舒微站在那兒,因為戴著面具,所以根本看不清她此刻面上究竟是何種神情,但那雙鳳目卻已有些閃爍。
正如衛韫所言。
信王發動宮變,儼然是要在今夜便奪權。
而這樣動蕩危險的夜,卻也可以是她的機緣。
這一夜,謝桃睡得極不安穩。
夢裡總有一人手裡拖著一把鋒利的長劍,劍尖在白玉長階上摩擦出尖刻的聲響,而他的手腕處有血珠滴下來,染著劍柄,滑下劍刃,一寸寸流淌下來,與劍身沾染的旁人的血液混合在了一起,而後又滴落在了地上。
金冠脫落,玉帶染血。
烏發散落,衣袂翻飛。
她卻始終,都看不清他的模樣。
彼時,她放在枕邊的手機正散發著淡金色的光芒,而此時,遠在另一個時空的衛韫卻已聽不見星盤轉動的聲音。
因為周遭盡是一片慘淡的血霧,那是被刀劍割破人的脖頸時,噴灑出來的濃重的血腥。
無數人的慘叫聲重疊著,殘渣著刀劍相接的聲音,利箭劃破空氣的聲音……
這座承載了大周幾代王朝的禁宮,在此時,終是化作了無間煉獄。
衛韫一步步地踏上染血的臺階,而信王就站在最高處。
見衛韫提劍前來,信王臉色鐵青,直接奪過身旁那人手裡的長弓,在他身後抽出一支長箭來,搭在弓弦上,鋒利的箭尖對準了一步步走上來的衛韫。
可惜,長箭到底是比不過子彈的速度。
在那利箭襲來的剎那,衛韫提劍抵擋,劍身直接破開長箭,將其劈成兩段。
在衛韫回來的當日,年繼堂便出現了。
他想將邵俊康帶回第三時空,卻被衛韫攔下了。
“既然第三時空不打算殺了他,那麼我便沒有再讓他活著離開這裡的道理。”衛韫對於此人,早已容忍過一次。
這一回,他再不會放過邵俊康。
年繼堂微胖的臉上顯露出幾分掙扎,半晌才說,“那個……衛大人,這事兒跟我老大沒關系,跟我也沒關系,我也剛被放出來……”
他想解釋的話又很多,但這會兒一著急,反倒是說不出什麼了。
“人留下,你走便是。”衛韫的態度仍舊很強硬。
“……行。”年繼堂撓了撓後腦勺,腦瓜轉了轉,連回去要找的理由都想好了。
反正,邵俊康這玩意是一定得死了,死在誰手裡也沒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