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衛韫低眉間,他眼中的神色猶如融化了早春最後的冰雪般,“但你要記得你說過,要陪著我。”
身在朝堂,如履薄冰。
他這樣的一個人最怕的,是什麼?
是軟肋。
曾經,他以為自己孑然一身,早已沒有了軟肋這種東西,故而他此生,便敢做那一件天下沒幾個人敢做的事情。
或成或敗,不過生與死兩種結果。
可現在,衛韫無法否認的是,當他開始眷戀眼前這個女孩兒奉與他的赤誠真心時,他就已經不再是從前的自己了。
若不是那枚銅佩。
若不是她和他之間隔著的,是兩個時空。
或許衛韫不會卸下防備,任由她靠近自己,走近自己。
或許他不會對她動心。
而這樣的時空距離,成就了他對她的惻隱之心,同樣也是他和她之間遙遠難越的鴻溝。
可即便是將這些事情都想得無比透徹。
但昨夜在聽見她說,“我會陪著你的……”
他還是忍不住地當了真。
她細弱柔軟的嗓音就那麼刻在了他的腦海,直到她離開,直到他一個人躺在她的床榻上,閉上眼睛,他的腦海裡,來來回回的,都還是她的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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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聲,一陣陣。
使他的內心如浮浪湧動。
這麼多年以來,從來沒有人對衛韫說過這樣的話。
即便是早逝的母親。
即便是他那位懦弱的父親。
衛韫從不打算讓她牽涉到那些事情裡去。
她隻要一直這樣就好了。
她隻要陪著他,就足夠了。
“我才不會忘……”
謝桃靠在他的肩膀,小聲嘟囔。
窗外仍在下雪,屋內炭火正旺。
兩個人開始看著同一本書,但因為那是一本歷史相關的書,謝桃看著看著,就覺得有些困了。
“要不我把我的課本給你看吧?你學一學,然後幫我做作業……”
她半睜著眼睛,打了一個哈欠,眼圈兒裡積聚了淺淺的水光。
衛韫的指節輕輕地敲了一下她的額頭,“對待學業,不可憊懶。”
謝桃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撇嘴。
一旦說起學習的事情,他就變得像是一位老先生似的,還挺古板。
“就是說說嘛……又沒有真的讓你幫我做作業。”
她倒是敢這麼想,但她也很清楚,衛韫是一定不會幫她做作業的。
在這種事情上,他就跟一個小老頭似的,那麼固執。
謝桃幹脆從他手邊抽了一本線繩裝訂的藍色封皮的書,竟是她在茶樓裡聽過的《璞玉》。
她來了點精神,連忙翻開。
這本《璞玉》雖然仍然帶著點文言文的行文遣詞,卻比衛韫之前讓她看的那些書要白話許多,讀起來也不是很生澀,倒也能很容易就理清楚裡面的劇情。
她拿著書連著翻看了十幾頁,竟然還有點漸入佳境了。
這是一本以女性視角寫的武俠小說,講述的是女主人公憑著一把短劍,在江湖的血雨腥風中逐漸成長為一代宗師的故事。
在大周朝,這是少有的以女性角色為第一主人公的一本小說。
情節也寫得波瀾起伏,引人入勝,筆觸更是細膩嫻熟。
“衛韫衛韫,你看這本書,就比你之前給我的那些書要好多了!”
她靠在他身上,把那本書往他面前晃。
她哪知,這本《璞玉》是他特地命衛伯買回來的。
隻因她當日在茶樓裡聽得津津有味。
衛韫按下她亂舞的手,淡淡道,“這本就是寫給市井百姓看的,自然行文要白話一些,但不可否認的是,也同樣頗有文採,獨具心思。”
“你都沒有這樣誇過我。”謝桃還是第一次聽他誇贊別人。
衛韫聞言,低眼看她,輕笑了一聲,“我讓你讀書你都不願,我誇你做什麼?”
謝桃玩著他的一縷長發,“你可以誇我別的啊。”
衛韫挑眉,“譬如?”
“譬如……”謝桃轉著眼珠想了一會兒,然後忽然抿唇笑了一下,眼睛彎彎的,“你可以……可以誇我長得好看啊。”
她原本是隨口的一說。
衛韫卻將手裡的書扔在了桌上,然後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頭,望著他。
她那雙杏眼生得極好,眼瞳裡水波盈盈,清透明亮。
小巧的鼻子,鼻梁直挺,微豐嘴唇,唇色如緋。
一張白皙明淨的面龐。
她並不是什麼傾城的絕色,也不是那種一眼便令人驚豔的容顏,但卻自有一種不同於旁人的靈秀動人。
如清澈見底的澗泉,又像是此刻雪夜裡的那一輪鋪散了銀白華光的如霜月色。
她的輪廓,始終柔和明淨。
教人一眼,便覺舒心。
在衛韫注視著眼前的這個姑娘的時候,她也同樣的,在注視著他的面龐。
他的容顏,是她無論再看多少次,都還是會難免為之心神晃蕩的天生殊色。
腦海裡忽然閃過他昨夜披散著發,將她抱在懷裡,親吻她的額頭時的場景,謝桃幾乎又要忘了呼吸,胸腔裡的那顆心又一次疾跳起來。
她像是鑽進了一個蜜罐兒裡,絲絲的甜浸潤著,讓她有點找不著北了。
“算,算了,我長得沒你好看……”她微紅著臉,推了推他的手臂,想讓他放開她的下巴,讓自己從這樣心如擂鼓的狀態中解脫出來。
衛韫卻還捏著她的下巴。
他像是把她仔細端詳了一番,他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烏黑的發,幾乎將她扎好的馬尾揉亂了。
黑色的皮筋斷掉,她的頭發散了下來。
彼時,她忽而聽見他清冷的嗓音響起,帶著幾分認真:
“你很漂亮。”
語氣裡,又隱含溫柔。
根本不似作假。
而他也從不作假。
那一瞬,謝桃覺得自己的腦子裡好像有什麼弦隨著皮筋的斷掉而徹底崩斷了,有煙花的聲音在腦海裡炸響,她的耳朵都有點轟鳴了。
他他他……
臉頰迅速燙紅,她的睫毛顫啊顫,幾乎不敢對上他那雙浸潤著琥珀般的色澤的眼瞳。
軒窗被風吹開了縫隙,那時有風灌進來,拂過她的臉頰,他的長發。
可微寒的風,卻並沒有驅散她臉頰上不斷升騰的溫度。
按理來說,這樣凜冽的風,應該會讓她的腦子變得更加清醒一些才是,可此刻的謝桃,卻像是喝過酒似的,有點暈暈乎乎的。
頃刻間的勇氣來的很突然。
她忽然攬住他的脖頸,在衛韫反射性地扶著她的腰身時,她已經吻上了他的唇。
她的唇帶著幾分溫熱,印上了他的唇。
同時,她的手指慌亂間弄掉了他的發冠,於是玉帶連著發冠一齊掉在了地上,發出聲響。
而他烏濃如墨的長發披散下來,與她肩頭的長發混在一起,在昏黃的燈火下,散著錦緞般的光澤。
如玉般白皙無暇的面龐已經悄然爬上了幾抹淺淡的紅暈,他的耳廓已經在瞬間徹底紅透。
她緊閉著眼。
他瞳孔微縮。
那一刻,嘴唇相貼,氣息相纏。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衛大人終於沒有直男發言,嘴裡終於說了句好話……鼓掌!!
衛韫:我隻是實話實說:)
第56章 燙紅了臉(捉蟲)
窗外吹來陣陣凜冽的風,吹著他的發拂過她的眉眼,也吹著她的發拂過他的臉。
嘴唇相觸的剎那,無論是衛韫還是謝桃,都已經忘記了呼吸。
尤其是衛韫。
這樣毫無預料的忽然親吻,令他整個人頃刻僵直,腦海裡一片空白。
而這樣忽然的勇氣來得很快,去得也很快。
就在謝桃睜開眼睛,望見他那雙盛滿驚愕的眼瞳時,她胸腔裡的那那顆心髒跳動的聲音好像就在耳畔,一聲比一聲更清晰。
她慌忙後退,卻差點從凳子上摔下去。
衛韫反應很快,迅速地拉住了她的手腕,另一隻手扶住了她的腰。
四目相對時,
他就像是被什麼燙到了似的,瞬間松開了她的手腕,猛地站起身來。
烏發遮擋下的耳廓已經紅透。
“你……”
他開口想說些什麼,可方才啟唇,他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唇畔仿佛還殘留著她柔軟唇瓣的溫度,帶著方才她吃過的糕點的清甜,他喉結動了一下,半晌都沒有說出一句話。
而謝桃捂著自己的嘴巴,也沒敢看他。
寂靜的屋子裡,唯有炭火偶爾蹦出火星子時的響聲。
兩個人一個僵直地站著,一個坐著,他冷白的面龐染上淺淡的緋色,她的臉頰早已經燙紅。
誰都沒有將目光放在彼此身上。
直到謝桃的身上開始出現細碎的淡金色流光,一點點地,將她包裹。
眨眼之間,方才還那般大膽的親過他的女孩兒,就已經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衛韫久久地站立在那兒,目光落在桌上那本被她翻開的《璞玉》上,在一片昏暗的燈影之下,他緩緩地伸手,指腹觸碰了一下自己的唇。
隻那麼一下。
他放下手,耳廓的溫度仿佛又變得更燙了些。
彼時,謝桃坐在自己的書桌前,呆呆地望著玻璃窗外飄飛的雪花。
房間裡沒有暖氣,特別冷。
可她臉頰的溫度卻仍然很燙。
她忽然趴在桌上,把臉埋進自己的臂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