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謝桃在聽見他的這句話時,胸腔裡的那顆心好像又不聽話地跳得更快了一些。
她抿著嘴唇,嘴角忍還是不住上揚了一點。
此時的衛敬和衛伯已經趕著馬車退到了遠處,也看不大清楚這邊的情形。
“你說這大冷天的,大人怎麼忽然有闲情來這兒看雪?”衛伯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
衛敬搖頭。
他曾經便看不透大人的心思,如今啊,那是更看不透了。
衛伯和衛敬先聊著,另一邊的謝桃也在和衛韫說著話。
大多都是謝桃在說,衛韫總是靜靜地聽了,待她說完,才會開口回她幾句。
“你的茶好喝嗎?”謝桃忽然問他。
“尚可。”衛韫簡短地答。
“我也想喝……”謝桃眼巴巴地望著她。
衛韫頓了一下,“可惜無法及時送到你眼前。”
經過上次的衣袍事件,謝桃本來以為她也可以像衛韫一樣,不用在通過快遞櫃收取東西了,哪裡知道,除了那麼一次,後來她還是得規規矩矩地去樓下的快遞櫃裡取。
“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謝桃始終摸不著頭腦。
她覺得她的手機可能有自己的脾氣。
兩人就那麼說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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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韫飲茶,謝桃喝著保溫杯裡的熱水,吃著自己從家裡帶出來的零食,賞著眼前的雪景。
後來,
撐著下巴坐在石凳上半晌,謝桃望著手機屏幕裡穿著玄色大氅,金冠束發,霞姿月韻的年輕公子,有一瞬,她眼眶也說不清為什麼,忽然有點泛酸。
雪漸漸地大了。
數不清的雪花飄落在檐下,耳畔是陣陣的風聲。
她真的是隻有自己一個人嗎?
在離家鄭家的那一夜開始,她就已經決定孤身一人生活了。
但是這一刻,她看著手機屏幕裡的衛韫的面龐,她又想,自己又好像不是隻有自己一個人了。
在這一年,她最幸運的事情,就是遇見了他。
即便是隔著兩個時空,她也堅信,這就是一種萬中無一的幸運。
隻是……
隻是……她和他之間,難道就隻能這樣了嗎?
她永遠走不到他的面前,就好像他永遠也沒有辦法真正的站在她的面前一樣。
他們之間,隔著的,是如鴻溝般無可逾越的時空界限。
她根本觸碰不到他。
這或許算是兩個人之間的第一次約會,隔著時空的界限,在兩處不同的山上,在兩個不同的石亭裡。
唯一不變的,似乎就是這樣一場雪。
它始終潔白無瑕,看不出絲毫分別。
隔著兩個不同的時空,他們眼前看著的,或許是同一場雪也說不定。
兩人緘默不語,心中都多了幾分難言的悵惘。
他看向自己的身旁的同時,她也偏頭看向自己的身旁,在這樣一場越發盛大的雪色裡,隔著一道時空的界限,他們仿佛在感受著彼此的存在。
就好像,他們就坐在彼此的身旁一樣。
忽的,
一道光幕出現在了謝桃的眼前,與此同時,也浮現在了衛韫的眼前。
此刻,
他們透過那一道光幕,分明看見了彼此的臉龐。
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如湖面難定的波光。
說不清是為了什麼,在猛然的驚愕過後,謝桃的眼眶微紅,兩顆眼淚砸了下來。
“桃桃,”
不是手機屏幕裡的聲音,而是隔著那樣一道忽然顯現的光幕,謝桃聽見了他那樣溫和的嗓音。
“哭什麼?”
她聽見他輕輕地嘆,像是帶著幾分無奈,幾分溫柔。
謝桃望著光幕裡的肌膚冷白,唇色如緋,長發柔軟的年輕公子,她的目光落在他頸間被風吹得飄飛的大氅的系帶,她嘴唇顫了顫。
許多被她刻意放下,被她刻意忽略的情緒在這一刻湧上來。
她的聲音近乎哽咽,帶著幾分顫抖。
“我想見你……”
隻四個字,卻讓她的情緒再也兜不住,她的哭腔更甚,
“我真的好想見你……”
不再是隔著這樣的神秘光幕,也不是隔著冰冷的手機屏幕,她想真切地,見到他。
甚至,擁抱他。
但是,這看起來,好像是一件特別困難的事情。
曾經她隻是那樣毫無預兆地喜歡上了他,卻不知道他們之間,原來早就隔著這樣長久的距離。
這是多麼漫長久遠的距離啊。
恐怕,是用一生,都走不到終點的山高水長。
衛韫聽著她的哭聲,自己心頭便也像是被細密的針刺了一下。
內心裡翻湧的無數情緒湧上來,猶如巖漿翻滾的灼浪。
衛韫望著眼前的那道光幕裡淚水盈眶的姑娘,他心中更是百味雜陳。
忽的,他伸出手。
像是想觸碰光幕裡的她的臉龐。
但當他的手指才觸碰到那道光幕的時候,他的指尖便像是綻出了火苗似的,一剎那,便將那道光幕生生地灼燒損毀,一瞬無痕。
他手指微僵,一時發怔。
再回頭,石桌上的銅佩上不知何時已經沒了星盤和光幕的痕跡。
被寒風吹進亭內的細碎雪花落在了那枚銅佩之上。
良久,他忽然輕輕地呢喃。
“我又何嘗不是呢?”
“桃桃……”
第39章 他守著她
從砚山上下來,謝桃當晚就生病了。
感冒發燒,腦子昏沉。
她去藥店買了點藥吃了,然後就裹著被子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頭發都被汗湿了。
半夜醒來。
她呆呆地睜著眼,周遭是一片昏暗。
白天回來的時候,她吃了藥就躺下了,也忘了拉上窗簾。
此刻玻璃窗外有各色的燈影穿插閃過,像是不遠處高樓大廈間流散出來的霓虹的光,映在她的窗前,如同琉璃般的色澤。
她躺在床上,甚至還能看見光影間細碎飄飛的雪花。
謝桃忽然想起今天上午,在砚山上的石亭裡,忽然出現在她眼前的那一道神秘的光幕。
光幕之中,是他的容顏。
他從不輕易那樣親昵地喚她“桃桃”,而每次她聽見他那麼喚她的時候,她都會忍不住心跳加快。
胸腔裡的那顆心,就好像是一個忽然不肯聽話的孩子,任性地表露著所有的情緒,從不肯替她偽裝。
在這世上,永遠沒有人可以真的習慣孤獨。
所以謝桃在喜歡上他之後,就本能地想要汲取更多。
那是“喜歡”這種情緒所成就的貪婪,是所有人都無法避免的奢望。
她想見他。
這種願望,從未如此迫切。
可他們之間,並非隻是尋常的分隔兩地那麼簡單。
他們隔著的,是兩個時空。
那麼遙遠的距離,是謝桃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用雙腿去跨越的鴻溝。
可是,她要怎麼辦呢?
眼尾流淌下來兩行眼淚,謝桃吸了吸鼻子,看著玻璃窗外的時候,她的視線被淚水模糊,已經看不太真切折射在窗上的燈光,也看不清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
謝桃揉了揉眼睛,按亮了燈,然後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按亮屏幕的時候,她看見那張被她設為壁紙的畫像時,眼神閃了閃。
點開微信,她的手指在“視頻通話”的選項猶豫了好久,還是按了一下。
衛韫躺在床榻上,在聽見星盤轉動的聲音時,他就立刻睜開了眼睛。
拿起枕邊的銅佩時,他在光幕裡看見了一張蒼白的面龐。
他眉頭一皺,“你這是怎麼了?”
“感冒了……”
謝桃的聲音小小的,有氣無力。
衛韫知道她口中的感冒便是傷寒的意思,便道,“可吃過藥了?”
“嗯……吃了。”謝桃說著,咳了一聲。
“何時吃的?”衛韫問。
“就,下午啊。”
謝桃裹緊了被子,幾乎是他問一句,她就乖乖地回答。
“若是還不見好,便去……”
衛韫斟酌了一下,想起了她那邊看病問診的地方,“便去醫院,可記著了?”
“記住了……”
謝桃的聲音軟綿綿的。
“裹好被子,仔細著些。”
一句話罷,他又不放心地囑咐了許多。
衛韫這多年,何曾這樣關心擔憂過一人?
沒有了。
除她之外,好似這世間,便再無人值得他這般輕言細語了。
而此刻,看著連嘴唇都沒有什麼血色的女孩兒,即便他是那樣細心地囑咐過了,但他心裡頭,卻仍覺難安。
他始終,無法走到她的面前。
他們之間始終橫亙著兩個截然不同的時空。
也不知道是夜色太深沉,亦或是白日裡他們兩個人共同看的那一場雪都落進了他們的心裡頭,冰冰涼涼的一撒,裹纏著難解的悵惘,又好像在滾水裡過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