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桑頭也沒回,加快了步伐,跌跌撞撞地朝著天橋跑了過去。
跨上天橋的長階梯之後,她回頭望了一眼。
昏黃地路燈下,周擒一身凜然的黑色衝鋒衣,眼眸隱在高挺的眉弓下,看不清神情,但身影依舊挺拔。
他扶著天橋的石階把手,遠遠望著她,左腿微曲,單腳點著地。
夏桑看到他沒有拿拐杖,不知道是怎麼一路跑過來的,不知道傷口有沒有被影響。
她又急又氣,蹲在地上大哭了起來。
周擒的心驟然繃緊了,他嘗試著,扶著石階把手,一級一級地單腿跳了上去:“桑桑,你哭什麼啊。”
“你別過來!”夏桑哭著衝他喊了聲:“你下去!”
周擒加快了速度,雙腿並用,撐著扶手著跳了上來。
夏桑急得沒有辦法,也隻能起身跑下去,在階梯中部接住了他,阻止他再往上走了。
周擒身上仍舊帶著熟悉的薄荷味,夏桑一碰到他,便揪緊了他的衣袖。
看著小姑娘梨花帶雨的樣子,周擒心都疼麻了,伸手去擦她臉上的淚花:“年三十,不在家裡好好呆著,亂跑什麼。”
他寬厚粗礪的掌腹在她臉上胡亂地蹭著,夏桑心裡的委屈頃刻大爆發了,一開始還是抽泣,這會兒哭出聲來了——
“我再也不拉小提琴了!”
“再也不拉了!”
一輛動車轟隆隆地駛過鐵軌,震動聲伴隨著她的哭聲:“我討厭小提琴!討厭新年!討厭你們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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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擒皺眉看著她,感覺冰冷的空氣呼吸在胸腔裡都如同刀子一般搜刮著,泛著疼。
他不太會哄女孩,此刻隻能手足無措地站著。
“那你…別討厭我。”
夏桑瞪了他一眼:“我也討厭你!”
他低頭,看到夏桑用力攥著他的袖子,淡淡一笑:“討厭我,還牽我啊?”
夏桑正要抽回手,下一秒,周擒牽起她,翻過手背,放到唇邊輕輕吻了下。
夏桑心頭一驚,下意識地抽回手。
周擒卻沒松開,一直放在唇畔,輕輕吻著,漆黑的眼眸勾著她的眼睛,帶著一股說不出來的力量。
她看著他的眼睛,悲愴的情緒漸漸平復了下來,不再翻天覆地。
她手背皮膚涼涼的,而他嘴唇卻很燙,燙著她的心。
“你在…幹嘛啊?”她帶著哭腔小聲問了句:“傻不傻啊。”
“你一個勁兒地哭,才是傻。”
他搓著她涼絲絲的手,輕輕呵著熱氣,暖著她:“大年三十跑我跟前哭成這樣,你想嚇死我,然後頂替我NPC的工作?”
夏桑被他的話逗樂了,卻又極力忍著,又哭又笑的...真是太傻了。
“你別說破壞氣氛的話。”
“哦,我破壞你悲傷的心情了?”
“你好煩啊。”夏桑明明很難過來著,一下子情緒全讓他弄沒了。
周擒見她好轉,緊皺的眉心這才松開,嘴角彎了彎:“你這是哭爽了還有點舍不得開心?”
夏桑從他手裡抽回手,然後輕輕拍了一下他手臂:“周擒,你真的有點招人嫌。”
“其他女生大概不會認同你的話。”周擒用衣袖,一點點仔細地擦拭著她弄花的眼角:“小屁孩今天還化妝了。”
“化妝又怎麼了。”
“就是說把我美到了。”周擒笑著擦掉她眼角沾染的睫毛膏:“從未見過如此美輪美奂、驚豔絕倫的人間尤物。”
夏桑終於讓他徹底逗笑了,眼角彎了起來:“周擒,你的嘴除了說討厭話,還能有別的用途嗎!”
“有啊。”
周擒情不自禁地湊了過去,捧著她白淨的額,很輕很輕地吻了一下。
宛如一片羽毛,翩擦而過。
印記留在了她的心上。
一陣風起,飄過幾片鵝毛般的雪花片,宛若夢境般不真實。
在他正要離開她的片刻間,夏桑猛地攥緊他的衣角,不讓他離開。
周擒低頭看著面前的小姑娘,他們很近很近地站著,呼吸交織。
他不敢再冒犯,沒有擁抱,隻是很近地站著,幾乎貼在一起,讓路燈下的影子融合成了一個。
夏桑用力地呼吸著他頸項衣領的味道,那種淡淡的薄荷香充滿了她的全世界,失落的心才逐漸找回了幾分安全感。
他低頭,用鼻子溫柔地蹭了蹭她耳鬢的發絲:“你來…找我說話?”
“嗯。”
“說什麼?”
“祝你新年快樂。”
“橫跨半個城,就為了說這個?”
“就這個。”夏桑抬頭,在他性感的薄唇邊柔聲道:“周擒,祝你新年快樂,我討厭所有人,但我不討厭你。”
周擒垂眸看著她,喉結明顯吞咽了一下:“哦,不討厭我,那是……”
“別把那兩個字說出來,心裡知道就好。”
夏桑覺得以她現在的處境,那兩個字對於他而言,其實意味著危險。
夏桑低頭道:“我現在還不敢說。”
“明白。”周擒點頭:“我也很膽怯。”
他膽怯,是因為輸怕了。
“我也…明白的,長大就好了。”
雪花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她的劉海上,晶瑩剔透,美好如初。
周擒抬手輕輕替她拂去了雪花,嘴角綻開一抹坦然的微笑:“但是,在喜歡夏桑這件事上,老子從來不怕什麼。”
59. 尤克裡裡 【一更】“我想和你更好一點……
在周擒的強烈要求下, 夏桑扶著他回了家。
不顧院子裡一眾親戚好奇的目光,周擒拉著夏桑徑直走進了自己的房間,關上了房門。
他的房間夏桑來過不止一次, 覺得熟悉又覺得親切,她走到小床邊, 問道:“床能坐嗎?”
“你想坐哪兒都行。”
夏桑坐了下來, 摸了摸硬邦邦的床板:“這樣的床,我肯定睡不著。”
“我又沒邀請你睡。”
“我就說說!”
門外響起了連續急促的敲門聲, 胡芷寧尖銳的聲音傳來:“周擒,她是誰啊!”
周擒拉開房門一條縫隙, 很不客氣地喃了聲:“滾。”
說完,“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門外的胡芷寧都要氣瘋了。
夏桑歪頭問:“周擒, 她…是誰呀?”
周擒漫不經心解釋道:“隔壁的,認我爸當幹爹,我爸真拿她當親女兒, 天天來我們家。”
夏桑點點頭:“那她不隻是想當幹女兒吧。”
周擒靠在桌邊, 手隨意地揣兜裡,淡笑著望向她:“桑桑, 吃醋啊?”
“沒。”夏桑聳聳肩,坦然道:“隨便問問咯。”
“真這麼隨便?”??
“就非常隨便!”
很快, 房門又被敲響了, 是父親周順平的聲音:“阿騰, 你把人家姑娘帶到房間裡, 做什麼呢!還鎖門了!快把門開著!”
周擒不耐煩地走到門邊,說道:“屋裡這麼多人,我能幹什麼, 我就和她說會兒話。”
“說話你用得著鎖門嗎?把門開著說。”
“行了,給點隱私,這麼一大家子人都在,我能做什麼。”
周順平也了解兒子的性子,應該不會做過分的事情,但還是不放心地叮囑道:“我就在外面。”
“知道了。”
周擒轉身,夏桑好奇地看著他:“阿騰?”
“小名。”周擒有點不好意思,揉了揉鼻子:“我爸希望我飛黃騰達。”
“好好聽哦。”
“這有什麼好聽的。”
“阿騰~”
周擒聽著夏桑柔軟的嗓音,念出這兩個字,莫名脊梁骨竄起一陣酥麻的激靈。
“還是叫名字吧。”他渾身不自在。
“阿騰。”
“別叫了。”
“阿騰阿騰阿騰。”
“嗯嗯嗯。”小姑娘既然愛叫,他也就應了她。
“對了。”
周擒忽然想起什麼,從櫃子裡取出了一個淺木色的尤克裡裡,遞到她面前:“這個,你玩過嗎?”
“小吉他呀。”夏桑接過尤克裡裡,輕輕撥了撥,音質輕靈好聽:“哪來的?”
“趙旭陽追女生,特意去學了,在女生宿舍樓下彈了幾天,結果被潑了冷水,心灰意冷就把它丟了,不過讓我撿了回來,跟著網上的教程學了學。”
“你學了幾天啊?”
“一周多。”
“那你彈給我聽聽?”
周擒拒絕道:“不彈了,某人說討厭小提琴,白學了。”
夏桑雙手撐著床,笑問道:“怎麼,你還想用尤克裡裡跟我的小提琴合奏呀?”
“我不配。”周擒說道:“但是偶爾…也想跟你一起唱唱歌。”
夏桑帶著軟綿綿的撒嬌的調子:“那你先彈給我聽聽,我再考慮要不要重新喜歡上小提琴。”
“我試試。”
周擒將外套掛在衣鉤上,露出了裡面的灰色毛衣,恰到好處地修飾著他勻稱挺拔的身材。
他拎了木制的書桌椅,坐到夏桑的面前,拿起烏克裡裡,輕輕撥了幾個調音的調子。
“想聽什麼?”
夏桑情不自禁地坐到他身邊,和他挨在一起:“你可別亂誇海口,你學了什麼就彈什麼,我點歌,怕你不會彈哦!”
周擒淡笑著,撥了一串優美的調子。
他彈琴的姿勢卻很專業,修長飽滿的指尖撥弄著琴弦,在柔和的暖光下,手背骨節律動著,非常漂亮。
夏桑託著腮幫子,認真地看著他。
他睫毛細密修長,薄薄的眼皮半耷著,眸子裡卻有光,時而看看琴弦,時而望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