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臺小姐很細心地給她遞來了熱果汁和小零食:“您先休息一會兒,夏總見完客人我就帶他過來。”
“謝謝姐姐。”
夏桑坐在松軟的沙發上,摸出了手機打開備忘錄,把等會兒預備跟爸爸說的話全部打出來。
雖然之前和爸爸置氣,已經很久沒有主動聯系過他了。
但不管怎樣,夏且安都是她的父親。
她預備把祁逍的事情告訴夏且安,包括他對班長姜琦明的“威脅”、對她的無形的脅迫。
覃槿對祁逍無能為力,而且也不理解她,她覺得,也許…爸爸可以幫上忙。
夏桑在休息室等了四十多分鍾,夏且安還沒出現。
夏桑等得有些著急了,走出門,來到助理辦公桌前,小聲地詢問:“請問一下,我爸爸還沒有結束嗎?”
“呃,還沒有。”助理為難地說:“因為今天下午要會見的是重要的客戶,夏總必須親自接見,所以隻能請你在等一會兒了,抱歉啊。”
“那我再等等吧。”
這時,電梯門打開了,夏桑看到幾個身著筆挺西服的男人走了過來。
助理趕緊迎了上去,帶著他們朝著會議室走去。
另一位助理去茶水間泡了咖啡,回頭不滿地對同事嘀咕道:“面子真大啊,還讓夏總等著。”
“逍陽集團不都這樣嗎,誰讓他們是咱們的大客戶,就算是夏總也不能怠慢。”
夏桑走到櫃臺前,抓起了一把阿爾卑斯糖,助理小姐姐便笑著將糖全都推倒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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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故作隨意地問道:“你們說的逍陽集團,是哪個逍陽集團啊?”
“還有哪個。”助理說道:“整個南溪市誰不知道祁家的逍陽集團,他們的董事長祁慕庭,南溪市的地產首富咯。”
“……”
聽到這話的夏桑,隻感覺耳膜嗡嗡作響,有點不知所措了。
她不太了解自己父親在生意上的事情,隻是猜測著,也許爸爸還算有本事,也許…她不需要太害怕祁逍。
但事實證明,她想錯了,夏且安的證券公司恐怕也根本無法和祁家相抗衡。
整個南溪市商業經濟網絡是縱橫交錯,夏且安的公司都還要仰仗祁家的逍陽集團,他又如何幫得了夏桑呢。
夏桑回到休息室的沙發邊坐了幾分鍾,鼻頭酸酸的,很絕望。
如果爸爸媽媽還沒有離婚,她一定會毫不猶豫把這件事說出來。
一家人同舟共濟,任何困難都不在話下。
但是現在…這個分崩離析的家,再也無法為夏桑提供安全感了。
她隻能靠自己了。
夏桑背起了書包,準備離開。
這時候,休息室的門被推開了,一個身材高挑的卷發女人走了進來。
她穿著深咖色的風格呢子外套,下面是半身格紋裙,很有氣質,復古小皮鞋的鞋跟敲得地面咚咚作響。
夏桑一眼就認出她來了。
她就是夏且安在密室求婚的女主角。
43. 北站 【二更】“請你吃。”……
對於這位即將和父親組成新家庭的女人, 夏桑對她有過一段比較粗淺的了解。
她是個網絡紅人,旅遊博主,天南海北參加各種徒步驢友團, 化著美美的妝、穿著漂亮的裙子,在藍天雪山的背景之下, 為都市人直播著那些不可觸及的詩和遠方。
夏桑點進她的視頻直播號, 看到她的那些旅遊視頻,有穿越羅布泊無人區、南疆之行、攀登珠峰、林芝那曲之旅……
作為一個普通的高中生, 夏桑看著她視頻裡那些青山綠水、高原藍天的畫面,也是心向往之, 羨慕極了。
這個女人和覃槿截然不同,鏡頭裡的她快樂地與網友們分享著各地的美食、分享在路上的詩意感悟,笑得那樣陽光燦爛……
夏桑忽然有些明白, 為什麼父親會和她在一起,甚至用年輕人新潮的方式來向她求婚。
誰不想要自由啊。
她翻看著她一個個視頻,隻覺得有淡淡的悲哀, 充塞在心澗。
孫沁然進入休息廳, 倒也不是為了休息等待,而是徑直來到落地窗邊。
這面全景落地窗是整個大樓視野景色最好的地方, 將整個金融城盡收眼底。
女人坐在高腳凳上,端著咖啡, 對著陽光自拍。
注意到夏桑一直盯著她看, 孫沁然放下手機, 瞥了她一眼。
小姑娘皮膚宛如冬日白雪一般蒼白, 眸子卻格外澄澈清明,清雋的面龐仿佛是被江南的山水氤氲過水墨畫。
孫沁然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的時間,超出了正常禮貌的範圍。
過了會兒, 她才意識到失態,抽回目光,隨意地問道:“你今年多大?”
“快十八了。”
“嚯,這麼年輕,來應聘助理嗎。”
夏桑沒有回應。
這時,助理小姐姐送了點心進來,畢恭畢敬推到孫沁然面前:“孫小姐,請慢用。”
孫沁然拿起勺子,漫不經心地問助理:“你覺得她年輕、還是我年輕?”
這話問出來,助理小姐姐顯然有點懵。
不過她也知道,這孫小姐從來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活潑跳脫得很,夏總喜歡她大概也是因為她的性格。
助理望了夏桑一眼,覺得她應該不會介意,於是道:“孫小姐您看著…就像十八歲呢。”
“可我畢竟不是啊。”孫沁然嘆息了一聲:“而且經常出去旅遊,風吹日曬的,也不太好保養。”
“孫小姐您還說自己沒保養,您的皮膚比小姑娘還好呢。”小助理也是很有技巧地誇著她:“更重要的是,心態年輕,走出去,誰敢說您像三十多歲的人吶!”
“人嘛,活出自己的精彩是最重要的。”孫沁然對助理的話似乎非常受用,用勺子舀了一勺布丁,說道:“有些女人,一心撲在孩子身上,多可悲啊!倒頭來,失去了自我,甚至還可能失去丈夫的歡心,我才不要當那種愚蠢的女人,我要為自己而活。”
夏桑不知道孫沁然的話是不是意有所指地在影射自己的母親,但即便覃槿再不好,倒也輪不到她在這裡優越感十足地含沙射影。
夏桑忍不住說道:“是啊,年輕的心態、充沛的青春活力、再加上保養得當的容顏,的確是可以讓某些中年男人萎頓的生命梅開二度。”
這話突兀地說出來,整個休息室陷入了一陣的詭異安靜。
“可是人生也不僅僅隻是開心啊快樂啊,還有責任感呢。”夏桑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你可以選擇更自由的生活方式,但你有什麼資格去嘲笑那些為了孩子付出心血的母親。”
助理立刻察覺到氣氛不對,眉毛尷尬地挑了挑,默默收了點心盤,退出休息室。
休息室外聚了不少八卦的吃瓜群眾,有意無意地朝她們投來目光,倒要看看小公主和準王後之間的battle。
整個公司對於這位未來的準老板娘,絕對是畢恭畢敬,從來沒有人敢說這般冒犯的話。
真是有熱鬧看了。
孫沁然性格剛硬,也不是受欺負的主兒,打量著夏桑,冷道:“你知道你剛剛嘲諷的’委頓的中年男人’是誰嗎?”
夏桑面無表情道:“我沒有特意嘲諷誰,倒也不必對號入座。”
“好囂張的丫頭。”孫沁然對著門口一幫看熱鬧的女員工道:“你們公司招的00後小姑娘,都這麼厲害嗎,連老板都敢懟?”
女員工趕緊轉身各做各的事,不太敢參與到這場沒有硝煙的“戰役”中。
孫沁然以為她抬出老板來,夏桑便應該清楚她的身份。
卻沒想到,夏桑似毫無懼意,雲淡風輕道:“我們00後囂張起來何止懟老板,親爹都敢衝。”
說完,她也不想和孫沁然多說,轉身離開。
“站住!”
孫沁然從來沒在這麼多人面前如此丟人過,氣得渾身發抖。
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心態和這些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一樣,就連容貌也沒有太大的差別,並且以此為傲。
但現在和夏桑一吵嘴,她便立刻感覺到了氣弱,終究凌厲不過她們。
夏桑走了幾步,還覺得不夠,回頭看了眼氣得花枝亂顫的孫沁然一眼,淡淡笑了下:“對了,聽說阿姨喜歡玩恐怖密室啊。”
“你…你叫我什麼?”孫沁然聽到這個稱呼,兩眼都要抓瞎了。
“論輩分,我是該教您一聲阿姨。”夏桑溫柔地微笑著:“上次的《月亮代表我的心》,阿姨覺得好聽嗎?”
孫沁然徹底變了臉色。
饒是她見過不少“詩和遠方”、“江河湖海”,但此時面對夏桑,還是很難保持知性女人的儀態——
“你到底是誰!你怎麼知道……”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夏桑,夏且安的女兒,論理叫您一聲阿姨,您也得受著,即便您覺得您和我一樣年輕。”夏桑禮貌地說道:“還有哦,在我爸爸跟您求婚的儀式上,那首《月亮代表我的心》,是我拉的。順便一提,這也是我媽當年最喜歡的歌曲,聽說我爸追求她的時候、還給她唱過。”
丟下這句話,夏桑也懶得再看孫沁然的表情,頭也不回地穿過走廊,進了電梯間。
……
夏桑走出寫字樓,徑直朝著地鐵入口跑去,順著擁擠如潮的人流,擠進了地鐵中。
再耽擱一會兒,估摸著夏且安便會追出來把她好一頓教訓了。
不知道孫沁然會怎樣跟他發作。
夏桑在尾部的車廂裡找到一個靠窗的空位站著,心髒砰砰直跳。
這也是她第一次跟人發生這種劍拔弩張的衝突battle。
雖然知道,反正現在不管她怎麼做、怎麼說,她的家都不可能完整了。
不…是早就不完整了,他們可能都已經領證結婚了。
但即便隻是口頭上的勝利,夏桑也還想為自己殘缺的人生,找回點什麼。
夏桑給自己戴上了耳機,閉上眼睛,將腦袋抵在車窗上,感受著地鐵轟隆隆的聲響,似乎正要將她帶向天邊。
夏桑的手指尖輕輕觸上了玻璃窗,看著窗外光影閃爍的地鐵通道廣告牌。
如果她能在下一秒長大,抵達未來,擁有保護自己和身邊人的力量,該有多好啊。
那個阿姨還總想要年輕,想要重返青春。
青春年少,也有很多苦澀、很多無能為力啊。
便在這時,地鐵報站——火車北站,到了。
夏桑一下子從遐想中回過神來,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她好像坐反了地鐵。
火車北站的客流量很大,夏桑被人群裹挾著朝站外走了出去,來到了站前廣場。
她聽周擒說過,火車北站也有肯德基,但是和她家高檔社區的肯德基很不一樣。
反正都到這兒了,夏桑索性溜達著過去看看。
……
火車北站非常老式的站臺廣場,候車大廳的建築也帶著日曬風吹的年代感,和南面新修的高鐵站相比,就像一個暮色沉沉的老者與新潮時尚的年輕人,是完全不同的感觀體驗。
肯德基坐落在候車大廳外,夏桑走到窗邊望了望,立馬就明白了為什麼周擒說不一樣。
火車站外的肯德基裡全是休憩的旅客,他們也沒有點餐,隻是癱在椅子上休息,而且地板因為常年旅客流動,看起來也髒髒的,裝修也很舊了。
這裡不會給人提供太舒適的用餐體驗,每個人臉上都掛著奔波與疲憊的神情。
大概,這才是最真實的生活。
哪有那麼多的詩和遠方啊,孫沁然所謂的“自由自在”,也不過是因為她遠離了生活最殘忍的底色,就像空中樓閣,夢幻卻不真實。
夏桑走進肯德基,買了一盒香酥雞塊,站在人來車往的馬路邊。
盒子裡冒出了熱氣騰騰的油炸香氣,她咬開番茄醬,擠在了盒子裡,然後用木籤插起了幾塊,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
“呼~好燙!”
夏桑嘴裡含著雞塊,不住地扇著風,無意間抬頭,看到人流中迎面走來一個穿著黑色外套的男人。
周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