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紙,一張寫滿宋伊名字的紙。
每一個字都極其鋒利,像是在字裡行間暗藏著太多的情緒。
而除此之外,這張紙上還有……血漬。
許徹立刻轉身,彎腰去查看杭楓的額頭,尋找可能存在的傷口。
“你幹什麼……”
不耐煩的聲音響起,杭楓的胳膊抬起打開了許徹的手,露出了他手腕上的傷痕。
他胳膊上沾染的血跡已經幹涸,而手腕傷口處的皮肉已經有些微微往外翻,看起來簡直是慘不忍睹。
“杭楓。”許徹的聲音帶上了怒意,說:“你這是在幹什麼?”
躺在床上的黑發少年疲憊地睜開眼看向他的方向,“睡懶覺也招惹你了?”
許徹的聲音更冷:“我指的是什麼你心裡有數。”
“你說它啊。”杭楓抬起自己的手腕看了一下,無所謂地扯了扯唇角,說:“不小心打破了個酒瓶子,劃了一下而已。”
“這個理由騙得了你自己嗎?”
“反正你放心,我可不準備自殺。”杭楓收回了自己的手,扶著床坐起了身。
其實也不是沒有想過。
在昨天晚上意識到那一天之後,他問自己,如果現實生活中死的是他,那麼那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
所以在醉意促使之下,他有一瞬間有了荒唐且衝動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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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當酒瓶劃過手腕的那一刻,他又立刻清醒了。
如果他就這麼死了,那奶奶一定會傷心,許徹應該也會吧。
他又想到了那天自己的生日,雪落在肩頭,落在她的眼睫,宋伊朝他溫柔淺笑,又抬手替他擦眼淚的模樣。
所有人都在安慰著他不要難過,可是隻有她第一個找到了他,陪伴著他。
她端著小小的蛋糕祝他生日快樂,給他生日祝福,她對他的關心和照顧,那些一看就知道不是假的,絕不是因為恐懼才在討好。
不……不,也不是這樣。
好像也有過恐懼。
在他和她許諾了那個可笑的誓言之前,她雖然總是主動找他,但那時候看起來還是有幾分膽怯的,隻是那時候她還在努力壓抑。
所以說,從他向她許下承諾後,她便都信了。
她開始真正的拿他當朋友,她帶著他進入自己的社交圈,然後就遇到了現在的這群人。
雖然吵鬧,但是他們都有在關心陪伴他。
這些絕對不是假的,人和人之間的真心是偽裝不來的,他們都是朋友。
不應該用這樣極端的方式結束。
是這樣的想法化作一股阻力,阻止了杭楓手中那向下劃去的酒瓶碎片,換作了一聲嘆息,度過了這漫長的黑夜。
他想活下去,他想繼續這樣的生活,哪怕她旁邊站著的不是他。
隻要她幸福快樂的生活,那又有什麼關系呢。
“起來。”許徹的聲音依舊是那麼冷,他說:“現在去找管家包扎傷口,或者我喊宋伊進來,讓她好好看看你為她尋死覓活的樣子。”
“你說什麼?”杭楓抬起頭看他,眼底帶著錯愕。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桌上那張紙也該扔了。”
許徹說完便直接轉身向外走去,將他的門狠狠關上。
門關閉,帶著吹進來了一陣風,是新鮮的空氣。
這麼一瞬間仿佛短暫吹散了這屋裡的酒氣,但隨即又被重新佔領。
已經感受過新鮮的空氣,自然就會覺得這屋內酒氣燻人。
杭楓起身將桌上那張寫滿宋伊名字的紙握成一團扔進了水杯裡,然後拿著換洗的衣物和毛巾進了衛生間,簡單地衝了個澡。
淋浴的水落在他身上,白皙手臂上的血跡蜿蜒錯亂,經花灑源源不斷的落水一衝,便很快被稀釋,變淡,直至完全不見殷紅。
他低頭,看見整個手臂的血管都因為劇痛而隱隱突出,手腕處沒了鮮血遮掩的傷口,一道皮肉在外翻,慘白色,襯著浴室裡暖色調的燈光,就更顯得觸目。
唇角勾起,是無奈的苦笑。
等杭楓再出現在大家面前時,手腕上便包著一塊紗布。
宋伊皺眉問他:“你這怎麼回事?”
杭楓別過臉去,坐在了餐桌宋伊的側對面方向,簡單回答道:“隻是不小心劃傷了。”
許徹則也是垂下眸子,不再看他,就當飯桌上沒有來這個人。
所有人都能感覺到這兄弟倆之間氣氛又不太對了。
宋伊也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次和自己有關,隻以為杭楓又和許徹之間鬧了什麼矛盾。
算了,這兄弟倆之間最大的心結都已經解開了,其它也就是小打小鬧,任他們倆去吧。
“真奇怪。”慕容歡抿了抿唇,日有所思道:“權樂這腳,杭楓這手,還有沈煜景又感冒,這地方就讓你們那麼水土不服的嗎?”
而此刻門卻又被推開,裹著一件超厚睡袍的沈煜景打著哈欠走進來了,說:“早上好啊各位。”
宋伊看向他問道:“你怎麼下來了?不是生病了嗎?”
沈煜景回答的理直氣壯,說:“生病了也要吃飯啊。”
說完,他就拉開了宋伊邊上的椅子坐下。
少年聳拉腦袋,往日裡柔順的金發今天也是亂糟糟的,白皙的臉龐帶著幾分不自然地紅暈,一直延續到耳根,看起來無精打採的。
權樂看他,說:“我不是讓管家給你送早餐了嗎?”
聽見這話,上一秒還看起來虛弱極了的沈煜景瞬間炸毛,他抬頭看權樂:“你還好意思說?就一碗白粥,你起碼給我點鹹菜吧?這怎麼入口?”
權樂說:“你是病人,要吃清淡點。”
沈煜景才懶得搭理他,拿起面前刀叉就準備吃早餐,卻在看見面前碟子裡的松餅後愣了一下。
他問道:“這碗裡怎麼有東西?我是坐誰位置了嗎?”
宋伊依舊喝著牛奶,說:“剛剛拿了又不想吃,以為你那位置沒人,就順手放著了。”
“沒關系,我喜歡吃!”沈煜景說著便低頭吃了起來。
已經冷了,味道不算太好,但是他吃的津津有味。
沈煜景正要給自己也倒杯牛奶,就被宋伊給奪過了。
沈煜景有些委屈看她:“幹什麼?”
宋伊說:“你隻能喝熱豆漿。”
管家在旁邊等待,聞言笑著上前從餐車上給沈煜景拿了一杯熱豆漿,說:“宋伊小姐說得對,雖然您的燒已經退了,但也不能隨便喝這些冷的東西。”
沈煜景看著面前的豆漿皺了眉,要知道他最討厭豆制品了。
但猶豫幾秒後他還是拿起,像灌中藥似的捏著鼻子一口氣給喝完了,沒忍住還幹嘔了一聲。
“沈煜景!”慕容歡直接拍了桌子,“你能不能好好吃飯!”
沈煜景:“……”
*
下午,沈煜景睡了個回籠覺起來就徹底精神抖擻了。
而慕容歡則宣布了今天下午的旅遊日常——
去拜訪她的一個長輩。
而聽說那個長輩家裡有非常多的可愛的動物。
權樂興奮道:“聽說這個國家有很多黑天鵝,她家裡有嗎?”
慕容歡:“沒有。”
江奕珩問:“有熊貓嗎?”
慕容歡:“沒有。”
宋伊問:“有美洲虎嗎?”
慕容歡皺眉:“咦,真可怕,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許徹打斷了他們這些重復且無聊的對話,問道:“那有什麼?”
“大猩猩,有很多很多的大猩猩!”說到這裡慕容歡的眼睛都亮了起來,“貝芙麗夫人和我說,她家裡養著十幾隻大猩猩,各個都聰明絕頂,等我們去了她就讓那些大猩猩給我們表演節目。”
“咳、咳咳!咳咳咳!”聽見這話,沈煜景一隻手捂著胸口,咳得一口氣差點都沒喘上來。
慕容歡奇怪看向他,說:“你怎麼了?”
沈煜景捂著額頭,一副虛弱模樣,“我突然覺得我的身體又有些不舒服了,要不然還是你們去吧。”
權樂立刻拆他的臺,說:“可是你剛剛還說自己一點事都沒有了,迫不及待去吃烤全羊呢。”
沈煜景:“……”
他想吃烤全羊是一回事,可是他不想看大猩猩是另一回事。
但這裡沒有沈煜景說話的權力,他還是被權樂和許徹架著就上了車。
在到達目的地之後,美麗的貝芙麗夫人是個混血兒,她熱情地招待著他們,並且邀請他們去看自己的大猩猩表演。
慕容歡興奮地問道:“它們會什麼呢?”
貝芙麗夫人回答道:“會算數、轉呼啦圈、跳舞,還有很多呢。”
權樂:“哇!這可太讓人期待了!”
其它人也或多或少的表露了幾分興趣,隻有沈煜景。
他好想逃,好想離開這裡。
他不想再看什麼大猩猩表演了啊!這輩子已經看得夠多啦!!!
而貝芙麗夫人帶著他們去了後面獨棟的別墅,據說那裡是專門給大猩猩們玩樂休息準備的。
沈煜景:“……”
這熟悉的操作,有些似曾相識。
而很快,沈煜景還發現了更熟悉的不僅僅是這些。
當所有人都在和不同大猩猩互動的時候,最角落一隻最瘦弱的大猩猩卻突然猛地撲向了沈煜景,百裡衝刺般的向他衝去。
這速度快的所有人都呆愣住根本來不及阻止,就連沈煜景也愣在了原地。
貝芙麗夫人驚吼出聲:“史萊克!哦不史萊克!你不可以傷害人!”
慕容歡也尖叫著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而宋伊的大腦也有一瞬間空白。
不……不會出什麼事吧?
此刻隻有距離沈煜景最近的杭楓反應了過來,他迅速地拿起手邊的木棒擋在了沈煜景和大猩猩的中間,試圖阻止這場“悲劇”的發生。
而大猩猩的腳步停頓了一下,隨即搶過杭楓手中舉著的木棍將其一分為二。
下一秒,在眾目睽睽之下,大猩猩又上前一把將沈煜景給……抱住了???
大猩猩還在那自顧自興奮地嚎叫著,隨即手臂搭在沈煜景的背上拍了拍,下一秒又松開,然後手舞足蹈地圍著他轉起了圈來。
所有人:“……”
隻要他們不瞎,就能看出來這隻大猩猩對沈煜景毫無敵意,甚至對他的到來充滿了……歡喜?熱烈的歡迎?
而貝芙麗夫人此刻捂住了嘴,同樣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個瘦弱美麗的少年不僅沒有被她養著的脾氣最兇猛的大猩猩拍成肉泥,反而是得到了它的擁抱?
沈煜景懷疑地看著面前的大猩猩,試探性地喊道:“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