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裡的茶葉都不貴。
對於她這樣身份的人而言,這杯茶,顯然是不能入口的。
抬眼隔著近距離,隨即又將姜濃全身上下都細細看了一遍,未了,主動聊起了天似的,也不急談慈善贊助節目裡的失明兒童事情:“姜主播,可願意聽我說藍續是怎麼建立成的?”
“願聞其詳。”
“我是為了一個男人。”林不語說話調調很柔,音質上雖不如姜濃動聽,卻習慣拿捏著不急不慢的腔調,這樣不會失了世家千金的氣場:“藍續的初衷,是想替他積福。”
姜濃不好往深了問,捉摸不透需要積福的男人,如今是什麼情況。
林不語笑了:“他很好,隻是出生在那樣錯綜復雜的家族裡,自幼沒少受罪,藥斷不了,險些就真被心思叵測的人害死了,好在最後的贏家是他,而我,也快成為他接受家族祖訓下選中的妻子了。”
姜濃卷翹的眼睫垂落,這才注意到她無名指上,是有戒指的。
林不語突然又不笑了,視線盯著姜濃微側著臉的清麗姿態問:“姜主播,我出身世家豪門,自幼就嚴格按照他的妻子標準被精心培養出來,至今為止,早就把嫁給他成了畢生執念……你說,在婚前就這麼突然冒出個女人跟我搶他,多有意思?”
姜濃抬眼,對視上了林不語毫無笑意的眼眸。
有些話,是無需挑明的。
林不語微微一笑,將包裡的支票拿出來。
就這般,輕飄飄的地擱在了茶幾上。
姜濃坐著不動,並沒有伸手去接。
因為她聽出了林不語話裡玄機,也猜到這張支票不是給節目裡需要贊助的失明兒童。
“藍續會有其他人跟你對接工作。”林不語起身,腳下那雙尖細的高跟鞋沒踩兩步,又停了下,似想到了什麼,掃向姜濃那秋水眉眼間的幾分倔強,最後挑起諷刺弧度的紅唇吐出了一句話,如同直接判定她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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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從來不會善待沒有名份的女人,好自為之吧。”
隨著玻璃門被推開,一陣冷氣的風卷入。
茶幾上那張支票,也被吹到了地板上,許久都無人去撿。
冬至見藍續的人走了,不知情況地跑進來問:“姜主播,我剛看見藍續的創始人了,一出電梯就隨身跟著四個保鏢,跟電影裡的得演一樣,瞧著更像是豪門年輕貴婦。”
“嗯。”姜濃站在辦公桌前,回答他問題的興趣不大。
而是伸出手,拉開抽屜的第二層。
裡面放了一堆純黑苦味巧克力和幾盒止痛藥,她垂著卷翹纖長的眼睫毛,側頰映在光裡雪白,表情很淡拿了塊巧克力,一小口吃著。
忙時。
姜濃經常忘記吃飯,就用這個補充體力。
但是冬至看還不到飯點,又問:“姜主播餓了?”
姜濃搖頭,隻是用黑巧克力的苦味將心裡的苦壓下,就不那麼苦了。
冬季的天黑的快,窗外不知何時已經逐漸暗了下來,寒風未歇,她坐在辦公椅遲遲沒有下班,隨後,從桌上拿起一份選題的資料,起身走向外面的辦公區域。
經過演播廳。
“姜主播——”
梅時雨叫住了她,冷白的指骨卷著新聞稿紙從玻璃門走出來說:“你來得正好,葉芷突然鬧肚子給我臨時拖後腿,你頂替一下。”
葉芷是臺裡給梅時雨財經新聞直播的搭檔,是個半新不舊的主播,沒什麼存在感。
姜濃以前也會替人代班主持,遇到這種緊急情況自然不會拒絕。
她淡紅色的唇笑了笑,轉而跟梅時雨玩笑道:“下播後,梅主播別忘了請問吃夜宵。”
“請,包你三天的夜宵。”
有她在,臺下的導播都頓時松了口氣。
畢竟是熟人了。
而梅時雨戴上黑色耳麥,坐在直播臺上,也就象徵性的整理了下鑲鑽的蝴蝶胸針,給擺在領帶最顯眼的位置。
剛要把新聞稿給姜濃,讓她快速記熟。
一個工作人員突然闖入,火速地遞來份新的稿件說:“今晚要插播一條新聞,麻煩兩位主播了。”
中途插播這事,也不是沒有。
梅時雨和姜濃皆是動作一致,都拿起自己的那份看了起來。
下秒。
在冷光燈從側一旁打來的那瞬間,姜濃纖長卷翹的眼睫毛微微僵住,視線定格在了稿紙上,這是一則豪門聯姻的婚訊。
她沒讀,旁邊的梅時雨卻念了出來:“頂級豪門傅家主傅青淮和林氏掌上明珠林不語的婚事?有意思,這大佬迎娶小嬌妻的喜事得轟動今晚整個財經界啊,難怪要插播。”
話音落地。
忽然想到了隔壁姜濃和這位大佬,也有那麼一丁點兒關系。
被金屋藏嬌的小美人,得坐在這直播臺上,面對著全國觀眾念出這條婚訊,想想也挺殘忍的。
梅時雨還未想好怎麼去安慰:
“姜主播,要不我來播報——”
姜濃自始至終都垂著眼,隻是拿著新聞稿的指尖已經微微泛白。
此刻的她,纖柔肩線至腰部都是直成一條線的,冷光灑下來,這副模樣給人的感覺很薄又易碎,誰也不敢輕易的去驚擾一下。
離開播還有十五分鍾。
化妝師差點忘了給姜濃上妝,趕忙地跑過來。
外界的一切其實都不太能引起她注意力的,幾秒的出神過後,剛側過雪白的臉,忽而鼻尖聞到了股濃鬱桂花粉味。
化妝師是新招的,沒什麼工作經驗又被導播催促之下。
一緊張就錯手將粉撲壓到了姜濃挺秀的側鼻,落下一道淺淺的白痕,沒等手忙腳亂的拿湿紙巾去擦……
“姜主播,您怎麼了?”
姜濃細白的指先抹去,卻為時已晚,呼吸開始喘不過來了。
特別是那張不俗的臉蛋原本膚色是白皙的,逐漸地開始一點點呈現出胭脂紅,猛地離了座椅,自光可鑑人的地上拉出了尖銳的聲響。
她的反應不對勁。
離最近的梅時雨剛要問什麼情況,卻見姜濃渾身散架了般,直接朝他傾倒了下來。
此刻他也不顧什麼潔癖了,把人扶住同時,衝著臺下混亂起來的人群吼:“快,快救護車……把林笑晏請來主持大局!!!”
“姜主播這是過敏性哮喘,誰有藥?”
“姜主播、你醒醒!!!”
喧哗的人聲從四方八面侵襲而來,近在耳邊,又好似很遠。
姜濃額頭軟軟地磕在了梅時雨藍色西裝的面料上,想呼吸,卻覺得呼吸道至喉嚨有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一絲絲的新鮮空氣都沒有了。
睫毛顫了幾下,連帶眼都變得模糊不清,徹徹底底陷入黑沉的昏暗。
——
午夜後的醫院清冷又空曠,處處還彌漫著股消毒水的味道。
燈光泛著蒼白透過牆壁,一點點地彌漫到那張病床上,躺在其中的女人貼著枕頭很痛苦,直到被醫生注射了藥劑後,微弱的呼吸才逐漸地平復下來。
時間過去很久。
偶爾有護士的腳步聲傳來,在邊上走了圈,似叮囑說了什麼。
直到又是一針刺進她露在被子外的蒼白手腕,尖銳的絲絲疼痛猛地將姜濃從窒息的噩夢中拉回了現實,好幾秒中,她眼睫毛終於動了動。
“醒了?”
有道男人的聲線低低在耳畔響起。
她睜開眼,下意識地避開讓人頭暈目眩的燈光,視線是模糊的,隱約看到了病床邊的一抹修長身影,逆光的緣故,面孔的輪廓都瞧得不清楚,隻是離自己真的很近。
“青淮——”姜濃怔怔望著,病弱時意志力也是全無,本能地伸出了手。
下秒。
失了血色的指尖還差一毫米碰到的時候,忽而聽見他調侃道:“還摸啊,我潔癖都要被你治好了。”
不是他。
姜濃淚意瞬間浸上了眼睛,像是被水狠狠洗過的一樣,也看清了坐在椅子上的梅時雨臉孔。
見她哭。
梅時雨驚得散裝粵語的腔調都出來了:“嗯猴韓,堅強一點啊。”
姜濃既不聽也不看,狼狽地扯過雪白被角蓋住眼,晶瑩剔透的淚水卻止不住地淌下,她以為自己徹底脫離了垂淚的年紀,無論是遇到什麼逆境,不流淚至少也算一種勝利。
但是想到哮喘窒息前,在演播臺上的那一份播報婚訊的稿件。
想到她和傅青淮之間。
到底隻是一場戛然而止的鏡花水月。
想到從今往後的一切,姜濃心中無端端地有種茫然空洞的感覺,連攥得緊緊被子的指尖都在發抖。
梅時雨怕她萬一再次把自己哮喘哭出來,到時收不了場就挨罪了,顧不得嫌棄被子的消毒水味,去扯下說:“姜濃你真是欠我一個大人情啊,別哭的跟三歲小孩一樣,還怕人看,來你看看,這是什麼?”
循著他的指引,姜濃眼都不會眨地看向床頭櫃。
是一束純白的山茶花,用精致的紙包裝著,系著青色緞帶的蝴蝶結。
很快,她哭過後的所有知覺都徹底回來了,忽而發現無名指上還有個冰涼涼的觸感,是一枚古董戒指,暖不熱似的,緊貼著透白的肌膚。
這枚戒指不會平白出現,還戴在了她手上。
這也就意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