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時訂婚後,我以旅遊為由,向他提交了辭呈。
他挑眉輕笑:「玩夠了再回來。」
我貪婪地看著他的眉眼,低低「嗯」了聲。
他不知道,我回不來了。
我的生命,在他訂婚的那一刻,被系統摁下了倒計時。
頂級名流聚會上,陳時摟著我的肩膀,熟稔而認真地介紹,「我妹子,想出去闖蕩,麻煩各位多照顧。」
頭頂的琉璃燈灑下潔白的光影,落在陳時線條明晰的側臉。
作為朋友,他仁至義盡。
我卻齷齪又卑劣。
陳時永遠都不會知道,我辭職的真正原因,是我愛上了他。
2
系統將我帶來這個世界時,陳時還是陳家不受待見的私生子。
被驅逐出權力中心,掌管陳家邊緣產業。
我去應聘了他的秘書。
入職那天,陳時叼著根煙,皮鞋大刺刺搭在辦公桌上。
「去找別的工作吧,跟著我沒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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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彎腰,撿起陳時扔在地上的文件,規整地摞在辦公桌上。
「前途都是人闖出來的。」
我輕聲告訴他:「陳總,您將來一定會成為很厲害的人。」
陳時微微怔了下,黑漆漆的眸子盯著我看了好久,沒有說話。
出去後,透過磨砂玻璃,我看著靠在椅子上的陳時。
他正仰著腦袋,直愣愣地盯著天花板,眼睛黑白分明,隱隱含了幾分湿潤。
那種帶著少年氣的迷惘與無助,我記了十年,從初見記到現在。
3
陳時的訂婚典禮上,我被他安排在首桌。
離新娘太近了,婚紗的裙擺在我眼前劃過,甚至可以看到她手上鴿子蛋大的鑽戒,那含蓄內斂的微光。
陳時和新娘是商業聯姻,本身沒有感情。將我安排在首桌,代表他認可我的地位。
正如他在名流聚會上向眾人介紹的那樣:「我妹子,請大家多多關照。」
他的心底,永遠有我一份位置。
——隻是不是愛情。
系統說,如果陳時不娶我,我就要被抹殺。
「你去求他,他會答應你的。」
我笑了笑。
「他愛或不愛,娶或不娶,都是他的自由。」
「陪了他十年,不代表他一定要給我婚姻。」
——我不喜歡這種「我陪著他,他就一定要愛上我」的道德綁架。
系統嘆了口氣,冰冷的機械音響起。
血紅的,鮮豔的數字在瞳孔前跳躍。
我的生命,僅剩最後三十天。
4
我以旅遊為由,向陳時提了離職。
他拿著辭職信翻來覆去地看,最後摁了摁眉心,聲音低沉。
「不用離職,我給你放假,玩夠了再回來。」
我微微點了點頭。
許是我的臉色太蒼白了,蒼白到陳時都察覺出不對。
他的語氣輕緩了些:「這些年辛苦你了,你好好休息,公司永遠有你的位置。」
我笑了笑,應了聲「好」。
陳時走過來,抬手摸了摸我的臉,嘆了口氣。
「又瘦了。」
他聲音溫和下來:「自己一個人,記得多吃飯。」
我低聲「嗯」了句。」
5
火車上,系統問我:「你為什麼覺得陳時不喜歡你?他對你,明明很多地方逾矩了。」
「不重要了。」
我捂著嘴咳嗽,用紙巾擦掉手心的血跡。
仰頭看向窗外,眸中星光點點:「我要去大理了。
「聽說那裡很漂亮,有很多玫瑰。」
曾經,我和陳時跑業務,被合作商拒之門外。
那晚,我和他在橋洞底下蹲了一夜,相互摟抱著取暖,凍得瑟瑟發抖。
陳時的唇瓣貼著我的,咬牙告訴我:「周琦,等老子以後發達了,一定對你好。
「你跟著我吃香的喝辣的,去哪都橫著走。」
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
我咽下嘴裡的腥澀,突然有點遺憾。
【我那麼喜歡玫瑰,可到頭來都要死了,都沒有收到過紅色玫瑰花。】
我蜷縮著身子,紅著眼睛想,【等我到了大理,要自己給自己買一大桶玫瑰花。】
最紅最豔俗的那種,讓人一看到,心情就能好起來。
我緩緩閉上了眼睛。
6
到了大理,剛出火車站就看見拘謹的男生,穿著皺巴巴的西裝,舉著牌子等我。
我愣了下,走過去。
他是陳時在大理供貨商的助理。
「陳總特地吩咐了,一定要照顧好您。」
陳時和大理方面合作並不密切,吩咐人想必要花不少工夫。
我靜靜看了他幾秒,婉拒了。
「不用了,我想一個人逛逛。」
「周小姐..」
「你不用告訴陳時。」
我微笑著看著他,「就說我很好,玩得很高興,不會有問題。」
最後的一個月,我不想再和他有牽扯。
7
我在大理尋了個酒吧住下。
乖了兩輩子,臨死了,也想嘗一嘗醉生夢死的味道。
白日裡酒吧闲下來,我拎著傘在小城裡逛著,挑了家照相館,想給自己拍個遺照。
頭發散下來,塗了唇彩,讓修圖師修得再白一點,再好看一點,唇角彎彎地看向前方,臉上笑意溫柔。
黑白照片,用相框裱起來,抱在胸前,在攝影師疑惑的目光下,搖搖晃晃出門。
穿書前,我死得意外,飛馳而來的汽車帶走了我全部壽數。
如今能預料自己的死亡,提前準備好一切的感覺,竟也有幾分奇妙。
晚上,我搖晃在酒吧劣質雞尾酒的香氣裡,隨著動感十足的音樂扭動腰身,胳膊觸碰異性的身體,又或者被異性觸碰。
我扭頭,衝他微微一笑,然後繼續花天酒地,不知生死。
這一個月,我做盡了從前想做卻被約束著不能做的事。
做過了,厭倦了。
最後幹脆躺在搖椅上,看著蒼山洱海,等待著自己的死亡。
8
陳時中間給我打過電話。
他語氣溫和地問我玩得怎麼樣。
我還沒說話,電話那頭傳來嬌俏地撒嬌:「打電話都不理我。」
——是他的未婚妻。
我身上的血液驟然涼下來。
我聽到了陳時無奈的輕哄,還有女孩不滿的嘟囔。
血液回暖,心跳重新平靜下來,我笑了笑:「挺好的。」
陳時電話掛得匆忙,我握著手機,呆愣愣地看向前方的綠浪。
——訂婚之前,陳時之前並不認識他的未婚妻。
——這才剛剛半個多月。
我曾聽說,命中注定相愛的人,見面就會愛上,三天確定關系,一周就能卿卿我
我,如膠似漆。
從前我不信。
如今看來,卻是由不得我反駁。
9
我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幾乎能夠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力的流逝。
血液在肌膚下流淌,卻是徹骨的冷,寒到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痛苦。
酒吧往前五十米,有一座石橋,橋邊種滿了紅玫瑰,在大理柔軟的風裡,氤氲著花香。
橋下是湍急的河,裹著幹枯的花瓣,流向未知的深淵。
這裡,是我為自己選的死地。
我不想死在醫院裡,身上插滿管子,孤獨地躺在白色病床上,等待死亡。
10
一日,我收到陳時的禮物。
他給我寄了包裝精美的喜糖,還有一張紅彤彤的,印著他和新娘的請束。
紫色燙金盒子裡,裝著滿滿的黑巧。
我擦掉嘴角的血跡,撕開袋子,就著未盡的血腥,將巧克力放進嘴裡。
很苦,卻也醇香。
第一次和陳時加班,低血糖,他從抽屜裡掏出一大把包裝鮮豔的糖果。
「吃幾個,不然身體熬不住。」
我搖頭,輕聲說了句:「我減肥。」習慣了不吃糖。
陳時黑漆漆的眸子盯了我片刻,扯了扯嘴角,評價道:「多事。」
過了幾天,他讓朋友從國外帶回來黑巧,推到我跟前。
「身邊放著這個吧,能減肥的。餓了別熬,對身體不好。」
紫色燙金的包裝,映著陳時認真專注的臉。
——那是我這十年來,記憶最深刻的一幕。
我終於在這個世界,找到了「我」的存在。
會有人關心我,會有喜怒哀樂。
我仍舊作為一個「人」,真實地活在這個世上。
而不是一個被命運控制的傀儡,別無選擇地,走向命定的結局。
11
死亡倒計時八天。
我接到了陳時助理,華生的電話。
那個跟了陳時七年的年輕人,語調裡帶著客氣與恭敬。
「周姐,您什麼時候回來,有些工作需要盡早安排。」
我抓了把大理的土,隨手揚在天空,漫不經心地回道。
「按我不回去安排吧,找人代替我的位置。」
「周姐..!
華生的語氣透著為難,他小心翼翼地問:「您是不打算回來了嗎?」
「嗯。」
我告訴他,「先別告訴陳時。」
我抿了抿唇。
華生是我親手調教出來的助理,跟了陳時七年,也陪了我七年。
我想讓他來替我辦理後事。
話到嘴邊,卻不知如何開口。
最後隻得嘆氣:「一周後,我會給你發一封郵件,按照郵件上面的做。」
我溫聲告訴他:「華生,以後要加油,要是結婚了,別忘了...」燒一把紙錢告訴我。
我意識到這樣說不太好,及時住了嘴,對他歉意地笑笑。
隻是告訴他。
「以後要加油啊,華生。」
12
或許是快死了,我這幾日,總是夢見前世的事情,夢見我的母親。
旗袍勾勒出她窈窕嫵媚的身段,皮膚柔膩白皙,像宮廷裡最明豔的舞娘。
與最後躺在病床上,瘦到隻剩一副骨架,枯槁似幹柴的樣子大相徑庭。
她愛慕了一輩子的男人,那個讓她心甘情願做小三的男人,最終並沒有出現在她的病床前。
哪怕她打過無數的電話,啞著嗓子痛哭流涕,哀求他能來看她一眼。
他也隻冷冷扔下一句:「你該死,和你女兒一塊去死,反正活著也隻會禍害別人。」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正坐在床邊,削著蘋果。
水果刀歪了,割在透白的指腹。
鮮血流出來,被我面無表情地擦去。
她哭得歇斯底裡,我靜靜看了會,覺得很可笑
下樓重新買蘋果。
剛走到馬路上,紅燈亮起,醉酒的貨車司機毫無意識地踩了油門。
破碎的玻璃上,映著我被撞飛的身子,和驚恐萬分的臉。
死前最後一瞬,腦子裡是那個女人。
連我也不要她了,她該怎麼活?
13
死亡倒計時三天。
或許是回光返照,我突然有力氣動了。
裹著長長的披巾,頭發胡亂扎起,抹了唇彩和腮紅,漫無目的地在青石板路上逛。
路邊攤主做的糖人兒,小姑娘眼含美慕地盯著,扯著母親的衣角。
她的母親面容滄桑,俯身落淚:「我們要省錢給爸爸治病,寶貝….!
我上前,買了個熊貓圖案的糖人,遞到小姑娘手裡。
她怯生生的,仰著素白的小臉,喊了我句「姐姐。」
女人慌亂地道謝。
我目送她們離開。逛累了,想回去。
卻是剛轉身,在小鎮政府大樓臺階上,看到了此刻我絕對不願意看到的臉。
華生。
14
他看到我,興奮地跑過來。
「周姐,陳總在裡面,我帶您進去…
我打斷他的話。
「你們為什麼會過來?」
「這裡有個論壇,陳總被邀請參加。」
華生解釋了,又問我:「周姐,您住哪兒呢,我查了鎮上所有住宿記錄都沒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