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或許會和卡牌上預測的那樣,注定失去1號。
因為這一刻的他,確確實實認為給1號安裝芯片是明智的選擇。
如果1號聽話,他不會啟動芯片,如果1號失控,芯片能保證不需要啟動最終武器就可以消滅1號,甚至還可以控制1號與那位疑似新生的怪物之王見面,當這三個怪物匯合在一起的時候,按下芯片,一切就可以結束了。
他的進階任務是拯救,啟動最終武器會影響他的任務評價。
隻讓芯片自毀,一口氣消滅三種怪物一定會讓他答到S級的任務評價。
“砰砰砰。”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李豪淵推著餐車給唐寧送飯,唐寧打開飯盒,發現了一張熟悉的紙條,上面寫著“有人聽到您被控制了”。
那個人顯然就是陸開陽。
唐寧拿起一支筆,在這條紙條的背後寫下了一行字,遞給了李豪淵,李豪淵看到紙條上的內容後震驚地抬起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唐寧。
唐寧沒有和李豪淵有過多交流,因為這個層次的新人實在是幫不上什麼忙。
吃過了飯,唐寧又休息了一下,他確定自己養好精神後,轉身走向了地下層,第一院長已經在監控室裡呆著了,監控畫面中出現了一個讓唐寧有些陌生的身影。
那是一個蜷縮在地上的男性人類。
十幾根鎖鏈從他心髒的位置朝四面八方延伸出去,洞穿了他的身體,他有著偏白的肌膚,卷翹的黑色頭發,漂亮的五官,看上去很年輕,也很無害。
這樣的1號與從前的形象截然不同。
甚至連高大的身形都變了,從以前兩米多高,好像一拳能打死一個怪物的猛男形象,變成了一個文雅的年輕人。
隻有一條從他脊椎骨往下凸出來的金屬尾巴暴露了“他”是“它”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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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以後隻要他穿上衣服,將那條尾巴遮住,任誰也猜不到,這會是一個恐怖的怪物。
誰能想到呢?
單單隻看臉的話,他的唇角甚至是天然微微上揚著的,似乎無時無刻都在噙著笑,眼睛則是有點可憐的下垂眼,他蜷縮在地上睡覺的姿態好像一隻惹人憐愛的漂亮小狗。
連唐寧也沒想到進入第三階段的1號會變成這個樣子。
“它在模仿你。”第一院長用了篤定的語氣。
唐寧點頭。
他猜測1號不僅模仿了他,還模仿了他曾經表達過喜愛的一些生物,比如說小貓小狗,又比如說走散的小女孩。
1號和他的感情很深厚,在極其重要的第三階段,他並不是奔著怎麼能變得更強大去進化,而是奔著什麼樣的外形才能更討他的father的喜歡去化形。
非常愚蠢。
有了多餘感情的生物,似乎總會變得這樣愚蠢。
畫面中的1號動了一下,捆綁住他的鎖鏈隨著他的動作開始發出了噼裡啪啦的聲響。
那些鎖鏈是由特殊材料制成,對怪物有著強大的束縛性,即使是1號,到時候也很難掙脫束縛。
“好了,你快點去給1號安裝芯片吧,不然等他醒了會很麻煩。”第一院長給了唐寧一個小盒子,裡面裝著自毀芯片,還給了唐寧一把尖銳的長刀,這柄特殊材料制成的刀可以輕輕松松貫穿1號的心髒。
唐寧接過了盒子和刀,他穿上了防護服,一個人朝地下四層走去。
地下四層很冷,很安靜,唐寧聽到了自己的腳步聲,一聲又一聲。
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也一下又一下地在他的腦海中迸濺出火花。
絕大部分的怪物,通常情況下是不可能產生人類的情感。
唐寧回想起他剛才翻閱的唐博士的資料,發現唐博士私底下曾經對別的怪物胚胎做過情感控制的實驗,隻有1號回應了他的精神鏈接。
1號是特別的。
他為什麼會如此特別?
唐寧停在了第四層關押著1號的大門面前,大門緩緩向他打開,陰寒氣息撲面而來,不過這股陰寒氣息沒有之前唐寧感受到的濃厚,看樣子是1號在進入第三階段的時候,把四周大部分陰氣都吸收進去了。
唐寧停頓住了腳步,因為他在空氣中聞到了一股甜膩的奶糖味。
唐寧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他吸了一下鼻子,確認那股甜蜜的氣息就像一陣柔和的風一樣悠悠的吹了過來,一瞬間就讓原本陰暗恐怖的地下層畫風突變。
這是……從1號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
唐寧朝1號走近,走得越近,他聞到的奶糖香就越濃鬱。
就像噴了香水一樣,在這一次形態轉變中,1號不僅改變了外形,還讓自己散發出了膩乎乎的、對戰鬥沒有任何益處的氣息。
很……奇妙。
唐寧本來以為1號變幻出了這種人畜無害的漂亮形態已經是極限了,沒想到連氣味也能改變。
唐寧停了下來,站在了1號的身旁,他站的位置很巧妙,正好是1號被鎖鏈困住之後所能活動的範圍的極限。
雖然現在1號還在沉睡之中,可唐寧出於謹慎,還是盡量選擇了一個較為安全的位置。
融合階段的1號微微蹙起眉頭,看起來有些不舒服,他的頭發很蓬松,軟軟的,讓唐寧想起了1號幼崽時期的黑霧狀態。
唐寧蹲了下來,伸出手去觸碰著1號的額頭。
他需要檢查一下自己現在和1號的精神鏈接穩定程度,如果1號能力的提升造成了情感控制的失效,那給1號安裝自毀芯片這件事情還是另請高人吧。
現在的唐寧已經很清楚地知道,該如何快速與1號進行精神鏈接,如果他現在對1號的情感控制沒有失效,那他就能看到1號此刻在想些什麼——
“Father……”
一道輕飄飄的呼喚聲響起,像是蒲公英種子飄蕩在春日奶糖味的風中。
唐寧看到了有些飄忽不定的畫面,這象徵著1號正在做夢,又或者說,這是屬於1號過去的記憶。
一間冰冷的怪物房,四壁都是光滑又冰冷的高科技成分牆壁,在確保他不會突破它們的同時也隻留下了白熾燈映照在上時的冷淡的光,唯一可以通往外圍的是一扇玻璃窗。
會有無數人通過這裡,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身旁有19個還是胚胎的怪物。
而它就是這一堆怪物胚胎裡的1號。
它從一開始就認識到周圍那些怪物都是它的儲備糧,它的儲備糧2號3號4號……它一個個去清點著,計劃著自己什麼時候吞噬掉這些東西。
點著點著,它的視野中突然出現了一道白色的身影,黑發白衣的青年隔著玻璃房,高高在上地俯瞰著它。
冰冷的眼神,像是在看著什麼骯髒的垃圾。
而它呆呆地,全神貫注,目不轉睛的望著對方,宛如路邊的泥在望著天上的雲。
其實在第一天,在對上它的father的第一眼,它並沒有意識到,那種目光叫做討厭。
因為周圍所有的人類都是用這樣的視線去看待它,當你從一開始喝到的水就是汙水的時候,你並不會意識到真正清澈的水是什麼樣子。
小小一團的黑霧從地下漂浮了起來,好像一團努力在深海中運動的水母,它期期艾艾來到了這個人類的面前。
那個人類緩緩朝它伸出了手,用尖銳的儀器切割開了它的內核,對它安裝了芯片,與它建立了精神鏈接。
它聽到那個人類說,好髒……
它並不能理解什麼叫髒,它隻是充滿著歡喜地去看對方。
它看著這個人類用力地擦拭著自己的手。
看著對方轉身離去。
直到它再也看不見那一抹白色後,這團髒兮兮的小黑霧才繼續沉了下去,重新清點起了它周圍的儲備糧。
它沒有吃掉那些儲備糧,它想,它要好好存著,存到大家都更好吃了,再去送給那個人類。
那個人類每天都會來看它,每次和對方見面的時候,是它那一整天最高興的時候。
可是欲望是難以得到滿足的,一開始僅僅隻是看著對方就會很開心,到了後來,它想要去碰一碰那個人,它想要得太強烈,強烈到逃離了芯片的控制,來到了那個人類的面前。
那個人類排斥它的靠近,可是卻給了它一顆糖。
而後是第二顆、第三顆……
它將那些東西小心翼翼地存了起來,在沒有等到對方到來的時候,它就自己數著那些糖。
它的心願是得到越來越多的糖,這樣即使那個人很長時間都不來看它,它也可以一直數著對方給它的糖果。
其實它還想要得到更多,可是它本能地知道,它無法從對方身上真正得到它想要的東西,那一點糖果,就是它唯一可以得到的僅有的甜了。
很多時候它都不清楚那個人認為他們之間是什麼關系,它在那個人心中是隨時都可以拋棄的東西嗎?還是是那個人雖然很嫌惡,可是不得不去觸碰的怪物?
後來那個人教它“father”,告訴它,他是它的“Father”時,它快要高興壞了,它好像離那個人更近了一點,可是當那個人說出“安靜”後,它又覺得它還是離對方很遠很遠。
他真的是它的father嗎?
他真的希望聽到它喊他father嗎?為什麼在他那樣呼喚著father的時候,father隻會讓它安靜?
可是1號,father已經願意做你的father了,你還在希望著什麼?它這樣告誡著自己,這樣努力讓自己安靜下來,不要讓father生氣,不要讓father不開心,不要讓father再說出安靜。
它以為這樣的生活會一直持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