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寧對贏沒什麼執念,他打牌也不在乎輸贏,每次輸得都心如止水,隻是媽媽卻像打出了真火,格外不服氣,看蘇安雲的眼神都是明擺著的陰冷。
唐寧其實有點不理解媽媽對贏的執念,在他眼裡這隻是很普通的撲克牌,蘇安雲看起來也對輸贏不在意,畢竟他一直在贏。
每一輪打牌的時間都很不長,似乎沒過多久,可是一輪又一輪下來後,時間轉眼間就到了深夜12點,唐寧已經有些困了,他頂著滿臉的條子打了個哈欠,臉上的白條隨著唐寧的動作微微顫抖。
蘇安雲看到了唐寧困倦的眼神,他放下了手中的牌,對媽媽說道:“阿姨,要不我們今天先停下來吧,這麼晚了,小寧該睡覺了。”
媽媽聽到這句話,再看了看唐寧困倦的模樣,這才放下手中的牌。
唐寧見這遊戲終於停了,他自己去撕臉上的紙條,紙條粘上去容易撕下來麻煩,特別是唐寧臉上的皮膚很嬌氣,每撕一下都會讓唐寧不自覺地蹙起眉頭,媽媽看著唐寧撕下紙條後留在臉上的紅痕,她動了動唇,才道:“唉,你怎麼......趕緊去睡吧,好不容易調好的作息可別今天又亂了。”
說著媽媽站起身,看樣子準備離開,唐寧也顧不上一條一條慢慢撕了,他兩隻手一抓,胡亂地將臉上大片的紙條一起撕下,聲音因為疼痛微微發顫:“媽媽……”
女人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唐寧。
坐在一旁的蘇安雲也同樣看向唐寧。
在兩道目光的注視下,唐寧小聲道:“媽媽,我想和你談一談。”
“都這個點了,有什麼事先睡,明天再說。”媽媽拒絕了唐寧。
“可是……可是我不想拖到明天。”燈光搖晃在唐寧湿潤的眼眸裡,他一眨不眨望向媽媽,眼裡充滿了祈求。
面對唐寧這樣柔軟的目光,媽媽冰冷的神情也松動了片刻,她似乎是在猶豫著什麼,最後媽媽看向了唐寧旁邊坐著的蘇安雲:“安雲,你先回去睡吧。”
蘇安雲站起了身,他有些憐惜的撫摸了一下唐寧臉上的紅痕,“早點休息。”
蘇安雲走了之後,客廳隻剩下了唐寧和媽媽兩個人。
他們面對面靜靜地坐著,此刻媽媽的臉上沒有恐怖的鮮血和屍斑,除了氣色有些差,看起來過於蒼白之外,她就像一個正常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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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寧有些貪婪地注視著這一幕,似乎想要用視線去描摹媽媽的輪廓,將媽媽的模樣烙印在腦海中,其實在打牌的時候,他就一直在偷偷地看著媽媽,看著正常的,令他眷戀的媽媽。
“光看我幹什麼?有什麼話快點說。”媽媽的話是這麼說的,可是比唐寧的目光還要強烈灼熱的視線就落在了唐寧臉上。
“媽媽......”唐寧沒有再猶豫,她直接開門見山地問:“你是不是一直在痛?”
“是啊。”媽媽摸了一下自己的腰,又碰了碰肩頸,“這不都是老毛病了嗎?腰啊背啊手啊腿啊,哪哪都酸。”說著媽媽揉了幾下。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唐寧說了幾下,卻被自己隨著言語吐露出來的情緒打斷了,“我是說你......”
“不過還好。”媽媽若無其事道:“習慣了就不痛了。”她說這番話時的神情看起來還是那麼淡定從容,似乎什麼都無法摧垮她的意志。
可是怎麼可能不痛?唐寧還記得之前媽媽受傷時崩潰的哭泣,當時唐寧以為是那樣的傷很痛苦才會讓媽媽崩潰,可是現在一回想,是不是媽媽每天忍受的痛苦已經瀕臨她忍耐的極限,所以接下來再多來哪怕一點痛苦,都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唐寧望著要強的媽媽,對方的神情無懈可擊,看不出絲毫破綻,可唐寧看著這樣的媽媽,卻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去擁抱對方的衝動。
他伸出手想要摘下自己的戒指,下一刻,唐寧聽到媽媽突然拔高音量的聲音:“寧寧!”
摘下戒指,很有可能會讓媽媽失去理智。
唐寧緩緩移開了觸碰戒指的手,又用力緊握住了自己的手掌。
“媽媽......”唐寧低下頭,他不敢和媽媽對視,他怕自己一旦看到那張熟悉的臉龐,就無法說出那些話。
“媽媽,你之前不是和我說,你這幾天要出去旅遊嗎?”唐寧的聲音在緩緩顫抖,抓住右手的左手也握得越來越緊,緊到手背上的青筋都一根根迸發了出來,“我覺得媽媽......多出去看看走走,散散心是一件很好的事情,這樣身體就不會再痛了。”
每說一個字都好像有什麼東西往他的心裡插了一刀,讓他的整顆心變得千瘡百孔。
“媽媽明天……就走吧。”
唐寧低著頭,看不見媽媽的神情,也沒有等到媽媽的回應,但他不敢抬頭,也不敢繼續說話,他怕自己一旦開口就會改變態度,自私地求媽媽別走。
理智上他知道媽媽強留在這世間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承受著痛苦,可情感上他還是不願讓媽媽離去,如果真的有選擇的辦法,他希望他可以代替媽媽承受著那些痛苦。
“走,是肯定要走的。”媽媽的這句話讓唐寧的心沉了下來,一點一點沉進了看不見的深淵,每次的呼吸之間,唐寧從氣管到胸腔都在一陣陣地發疼。
“不過不是現在,你馬上就要十八歲歲生日了,這麼重要的日子,媽媽怎麼可以錯過?”媽媽的聲音難得溫和了下來:“到時候啊,我們舉辦一場大大的生日宴會,你把你的朋友們都叫過來,說起來我還沒怎麼了解過你身邊的那些朋友,我也得好好地看看他們,看看他們能不能是你一輩子的好朋友,這樣啊,我才能放心地走。”
明明是唐寧準備好的放手,也是唐寧先說讓媽媽走,可是“走”這個字被媽媽一次又一次提起時,他依然無法承受。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有什麼事情我們明天再聊。”媽媽站起了身,她對唐寧柔聲道:“晚安。”
隨著媽媽的離開,客廳隻剩下了唐寧一個人。
他關掉了歡聲笑語的電視,似乎也從電視裡放出了一隻巨大的隨時都要吞噬他的怪物。
他真的被這隻怪物吞噬了,他的心一點也不剩,空蕩蕩的。
唐寧不知道自己一個人安靜地坐了多久,他最終才遲緩地站了起來,緩緩走向房間,回到自己的臥室,倒在床上。
怎麼會這樣?
唐寧的腦海裡就隻剩下了這個問題。
他想他現在應該堅強起來,去接受這一切,這一切其實也沒多糟糕啊,他在這個副本終於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媽媽,享受到了久違的媽媽的關懷,這幾天的時光都是他偷來的,哪怕短暫也沒什麼計較的,有多少人連哪怕一分鍾的重逢都沒有?
所以他在遺憾什麼?能得到這幾天的時光已經很不錯了,等生日宴一過媽媽一走,他甚至還可以和他的隊友們一起回到現實世界,這種條件難道不好嗎?和其他人相比,他難道不是格外幸運嗎?在這個A級副本,他簡直就是最幸運的一位了,他的家都是愛他的人,在這裡隻得到了關愛,沒有得到什麼傷害……
等等。
唐寧忽然愣了一下。
是啊,他在這個家裡隻得到了愛,沒有得到什麼傷害。
媽媽雖然是厲鬼,可媽媽一直沒有去真正傷害過他,雖然有他戴著戒指的緣故,能讓媽媽維持一些理智,但如果他的家的危險是媽媽的話,這個A級副本對他來說還是太過輕松了。
畢竟迄今為止,除了他內心承受一些煎熬之外,沒有給他帶來什麼真正的傷害,而媽媽現在甚至開始自己主動提醒唐寧要放手。
如果真正的危險是蘇安雲的話,蘇安雲也一直都在幫助著他,哪怕現在他面對的是惡意完全釋放出來的蘇安雲,對方的惡意也隻不過是想要留下他,和他在一起罷了。
可是這樣的惡意對唐寧來說也算不上什麼威脅啊,因為在卡牌世界裡,除非接下來他會死在這個副本,或者受到嚴重的汙染,他才有可能永遠留在這個副本裡面再也出不去。
而蘇安雲隻是和他黏在一起,根本沒對他造成什麼不可挽回的傷害,等生日宴的時間一到,唐寧就會自動離開這個副本。
這樣一想,實在是太過奇怪了,在如此慘烈的A級副本,每個人的家都危機四伏,每個人都在死裡逃生,隻有他的家格格不入,家裡有愛他的媽媽,愛他的哥哥,如果單單隻看他的家,那簡直比新手副本還要輕松。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唐寧不相信卡牌遊戲會對他這麼好,肯定是他漏掉了什麼關鍵的信息……
他到底遺漏掉了什麼?!
媽媽是鬼,哥哥是有特殊能力的存在,應該是人,媽媽和哥哥是對立的,還有呢,還有什麼?今天媽媽為什麼突然說要打牌,為什麼說要貼條子?為什麼輸了這麼不開心?
唐寧絞盡腦汁思索著,一定還有什麼是他漏掉的,對了對了,那個補品!
唐寧想起來了,他本來出去找老道士就是想要問問那個補品的事情,這也是唐寧一直不理解的。
為什麼哥哥之前為什麼要一直吃補品,那個補品又是什麼東西,具體有什麼功效等等,當時唐寧準備去問老道士,結果老道士說的話直接震撼了唐寧,讓唐寧忘記了其他事情,渾渾噩噩就回到了家中。
現在老道士已經走了,不知道要怎麼聯系……不對,他有老道士的聯系方式!
唐寧迅速拿出了手機,一開機就有很多的信息彈了出來,都是隊友們發給他的消息,可是唐寧現在沒有時間去點開那些消息,他急急忙忙找到了老道士的聯系方式,申請加為好友。
現在已經是午夜十二點,唐寧本來以為不會得到對方的回復,結果令他沒想到的是,唐寧的申請剛剛發過去,老道士就點擊同意了。
“道長,我有事情要問您!”唐寧急急忙忙發消息道。
老頭回他:“說吧,什麼事情?”
“今天您來我家做客,也看到了我媽媽面前的那碗補品,紅湯,裡面有血塊,您應該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吧,請問您可以告訴我嗎?”唐寧飛快打字道。
“此為鬼血,其色如漆,味苦,性陰寒,若以妙法處置,則大補。”
......鬼血?
“但求中有個關竅,若非鬼物心甘情願獻出,則為劇毒,服者必死無疑。”
唐寧盯著老道士發來的消息,他感受到了一點異樣。
要鬼物心甘情願獻出?厲鬼一般都是兇殘暴戾的,鬼去獻血就聽起來很離譜,他一開始還以為這可能是蘇安雲或者媽媽去威逼利誘其他鬼物取來的血,現在一看唐寧卻有點不確定了。
唐寧問:“取了鬼血對鬼有什麼傷害?”
“上藥三品,神與氣精,人各有精,精合其神,神合其氣,氣合體真……從本質上來說,人和鬼其實是差不離的,血乃精氣所化,人若失精氣,氣盡而人亡,但總算人還是有口活氣的,慢慢養回來就是了。”
“鬼與人的差別,就是少了這一口活氣。”
唐寧看到道士發來的消息,他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什麼意思?”
“鬼沒有補回來的餘地。”
唐寧的瞳孔微縮。
對鬼傷害如此之大的鬼血,是怎麼天天出現在他家的?
眉頭用力蹙起,唐寧死死盯著這一句話,他心中冒出了一個他不願去相信的念頭。
“我家裡的鬼血......道長知道是從何而來的嗎?”
“小友應該已經猜到了。”
唐寧愣愣地看著對方發來的消息:“是令堂獻出的血。”
他的猜想就這麼被證實了。
怎麼會......怎麼會......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