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類似的便利貼還有很多,不光在地上的垃圾堆裡有,唐寧發現衣櫃上、牆上也貼著這些隨處可見的便利貼,上面寫著:“問蘭不吃檸檬,她喜歡吃草莓。”
“問蘭扎麻花辮的小皮筋找不到了,要給她買一盒新的。”
“後天早上七點記得帶問蘭去醫院。”
“問蘭冬天想給全家織圍巾,幫她記。”
“要在馬桶旁邊裝衛生間扶手。”
......
各種各樣的短句,路奶奶叫餘問蘭,這個家裡能稱呼路奶奶為問蘭的隻有那位路爺爺了吧。
“老狼......”唐寧快速將地上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翻了一遍,發現除了那些便籤和生活垃圾外沒有鑰匙。
他有點著急,還沒找到的地方有床底、衣櫃和床頭櫃,床頭櫃隻能最後翻,因為這個遊戲裡的羊隻能前進,不能後退。
唐寧狠狠心,先拉開了衣櫃,裡面是收拾得整整齊齊的老人衣物,鑰匙有可能就藏在這堆衣服的某一件中,隻不過一件件找實在是太不現實了。
就算路奶奶從一點乖乖報數到十二點,他現在也就剩下十次的問話機會,而且這個遊戲裡的狼隨時都可以報“十二點”。
唐寧飛快地摸了一邊衣架上掛著的衣服,想要摸到裡面有沒有鑰匙質感的東西:“......幾點了?”
兩隻捂住眼睛的手移開,路奶奶轉過頭,冷漠又木訥的臉轉向了唐寧這邊,“八點了。”
一下子就從兩點跳到了八點!
唐寧的心髒也跟著瘋狂跳躍,他感受到了能把人逼死的緊迫感和悔意,如果他之前讓林蘊和他一起進入這個房間,兩個人一起玩這個遊戲肯定能找得更快一點......
不對,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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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奶奶現在是因為老年痴呆把他錯認成了路雨華,願意和他玩老狼老狼幾點了這個較為溫和的遊戲,也是因為“路雨華”喜歡,如果他和林蘊一起出現,路奶奶再怎麼老年痴呆,也無法把他們兩個都當成路雨華。
和兩個陌生人玩的遊戲絕對會比現在的難度大。
他和林蘊一起來這裡,林蘊不一定能全身而退,而林蘊一個人躲藏的話,憑借對方苟的本事,一定可以躲開路母的追蹤。
想到這裡,唐寧咬緊牙關,他看著路奶奶重新伸手捂住眼睛。
衣櫃這裡來不及每一件衣服都仔仔細細翻過去了,他剛剛大致摸了一遍確實沒摸到什麼,如果再花一輪時間去翻其他的衣服吧,不如先去床底看看。
說真的,唐寧真的一點都不想趴在地上看床底。
他感覺自己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抗拒和哭泣,可是他現在必須要去看一看,唐寧顫聲道:“老狼......”
他說著孤注一擲地趴在了地上,將腦袋轉向床底的方向,唐寧嗅到強烈的老家具氣味,還有腐爛的氣息,眼前是一片幽深到令人恐懼的黑暗。
唐寧哆嗦著手掏出了手機,打開手電筒模式,祈禱著床底下千萬不要有一張鬼臉和他對上,他感覺自己的心髒好像跳得太快了,就像有一根鼓槌不停地在他的心髒砸,快要貫穿他的皮肉,將他的胸膛砸出一個口子。
慘白的光束照進了床底,唐寧看到了一堆垃圾,耳朵因為這個姿勢緊貼著地板,這能讓唐寧聽到許多聲音,比如高跟鞋敲擊著地面的聲響,還有小孩子玩彈珠的聲音,唐寧的心跳在這一刻又開始瘋狂加速,緊張到唐寧快要喘不過氣來。
也是在此時,唐寧才發現他這個姿勢似乎有利於背上的那隻鬼,那個東西像一座山一樣完完全全壓住了他,唐寧的手腳冰涼,喉嚨那裡也傳來了一股像是被什麼東西掐住般的窒息感。
脖頸上的血管和額頭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唐寧吃力地伸出手,一隻手不斷調整著手電筒的光,一隻手想要撥開這些垃圾。
燈光照亮了黑暗的一小部分,露出來一張小小的黑白人臉。
那是路奶奶的臉。
唐寧的腦子一片空白,手機幾乎要拿不穩,他聽到自己心髒一陣又一陣的巨響,像是山崩地裂。
他看了那張小臉三秒,才突然意識到,這好像是一張紙上的照片。
唐寧艱難地伸出手,用盡全身力氣夠到了那個東西,他拿出來一看,才發現這是一張尋人啟事單。
那上面印有路奶奶的黑白照,還有一大串文字說明。
尋人啟事:餘問蘭,女,A市安和縣人,身高:161釐米,出生日期:1942年1月15日,於20xx年7月12日從安和縣民豐街道走丟,有老年痴呆,不認識回家的路,家人已報警。特徵描述:頭發全白,用兩根紅頭繩扎了兩條麻花辮,身上穿著灰藍色老人衣,口袋裡和包裡都有紙條,上面有她的姓名餘問蘭、她丈夫的名字路正青、家裡人的聯系方式,口袋裡還有鑰匙。如有知情者請提供線索,提供準確信息者酬金:100000元。護送回家提供酬金:200000元。
聯系人:路正青
聯系方式:......
鑰匙!!!
衣服裡有鑰匙!!!
唐寧快要被巨大的喜悅淹沒了,他狂喜地攥住這張尋人啟事,用力翻了一個身,想要從地上爬起來。
在唐寧從側躺在地的姿勢轉為平躺的那一刻,他的視野上方出現了一張放大的臉。
渾濁的眼睛,溝壑縱橫的皮膚,深深淺淺的老年斑。
路奶奶從床上探出了頭,她與唐寧鼻尖對著鼻尖,陰森森問道:“小羊為什麼不問話?”
唐寧的心髒好像在此刻驟停了。
他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很嚴重的失誤,他隻顧著床底翻找東西,忘記問狼時間了!
“......老......”唐寧的牙齒也異常冰冷,這種冷是從骨髓滲進了牙床,舌頭也跟著凍僵了,“狼......”
穿著灰藍色衣服的路奶奶保持著探頭的姿勢,她一半的頭發是散亂著的,不知道多久沒有洗過頭,另外一半的白發扎成了麻花辮,血紅的頭繩綁在幹枯的白發上。
這個裝扮和尋人啟事的描述一樣!
難道說鑰匙就在路奶奶的身上嗎?!
“幾......點......”唐寧伸出手,想要積攢最後一點力氣,趁著路奶奶不備去摸她的口袋,“了......”
他聽見那冰冷又蒼老的聲音:“十二點,天黑了。”
窗縫裡透進來的夕陽光不知在何時悄然消失,房間裡一片漆黑,床上的路奶奶猶如一頭兇猛的老狼,驟然掀開被褥從床上撲了下去!
在這電光火石的時間,唐寧突然想到了柏映雪身上兩個打架的娃娃,他用盡全力再次翻了個身,背朝上,讓自己背上的那隻鬼去面對路奶奶!
兩個成人的重量一同壓在了唐寧脆弱的身上,唐寧噴出了一口血霧,感覺自己身上的溫度在極速流逝,鮮血從唇角流出,唐寧痛苦地倒在地上,連抬起手指的力氣都沒有,更別提去翻路奶奶的口袋。
背上的那隻鬼似乎和路奶奶糾纏在了一起,唐寧聽到路奶奶的尖叫聲:“路正青!!!”
他背上的那隻鬼......是路爺爺嗎?
痛到極致的唐寧茫然地想。
“給我路正青!!!”老人的聲音崩潰異常:“你不是路正青!!!我的路正青!還給我!!!”
兩個怪物好像扭打在了一起,它們暫時顧不上唐寧,唐寧虛弱地趴在地上,發出微弱的喘息,突然間,一張臉探在了唐寧的耳邊,面容猙獰的路奶奶對唐寧瘋狂道:“給我路正青的照片!不然我就殺了你!”
又是一隻鬼手出現在了唐寧的眼前,它這一次還是指向了床頭櫃。
唐寧的呼吸格外困難,他被巨力壓迫,每一次胸膛的起伏都無比微弱,內髒可能受損了,也可能沒有,畢竟豌豆公主設定下的身體太脆弱了,一點磕磕絆絆都會讓唐寧擁有遠超常人的痛苦。
他感覺自己的兩眼好像開始發黑了。
再耽誤一會兒,他可能就要死在這裡了吧。
他好像看到了死神的來臨,生理性的淚水從眼眶中滑落,唐寧聽到自己在說不。
不,不可以就這樣死去。
他聽到自己內心最深處的聲音——
如果一定要死在這個副本,我要吃著媽媽做的飯,在媽媽的懷抱中死去。
媽媽,媽媽......
這個念頭好像能給他帶來一股難以置信的力量,被鮮血染紅的唇不斷翕動,吐出了顫抖的呼喚。
鮮血不斷從嘴裡溢出,唐寧將手指含進口中,用吸吸樂牌勉強治愈了一點了他岌岌可危的身體,而後唐寧艱難地背負著那兩個怪物,一點一點在地上爬行。
僅僅是半米的距離,唐寧卻好像爬了半個世紀那麼久。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血色,嘴裡不停在吐出鮮血,孱弱的身體似乎下一刻就會徹底失去動靜,然而那雙眼睛卻散發出瘋狂又偏執的光。
他抬起手,終於碰到了床頭櫃上的相框。
那確實是路爺爺和路奶奶的合照,照片上的兩位老人親密地站在一起,恩愛異常。
然而唐寧背上的路奶奶卻再一次尖叫道:“路正青的照片呢?!給我路正青的照片!!!”
那個老人崩潰喊完之後又哭道:“我隻想再看他一眼,為什麼連照片都不給我?!”
......不是嗎?
果然不應該聽信背上那隻鬼的話啊......
唐寧的手失去了力氣,他的手一歪,不慎將床頭櫃上的那個相框打落下來。
哗啦啦,相框碎裂。
裡面裝著的那張合照最先滾落了出來,而後是一張老照片留在了支離破碎的相框裡。
那是很有年代感的結婚照,照片上的妻子用紅色頭繩扎著兩個麻花辮,笑容燦爛可愛,而她身旁的丈夫儒雅溫柔,兩個人一同笑著看向鏡頭。
不停尖叫著的路奶奶突然安靜了。
她從唐寧的身上爬了下來,不顧碎成一塊又一塊的玻璃,用蒼老的手顫抖地撿起了那張老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