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大家都別吵了,老頭子,你少說幾句。”老婆婆出來勸架:“一大早應該都還沒吃早飯吧?我正好做了魚肉粥。”
“呸!誰要吃你家的粥!我嫌晦氣!”
唐寧站在窗邊看著那群吵嚷成一團的人,被眾人簇擁在中央的朱道長這次沒有如往常那樣仙風道骨,身上道袍皺巴巴的,衣擺有泥巴痕跡,大概是被暴雨淋了一遍又沒帶換新衣物,他身後跟著的是臉色慘白的章耘。
如果說朱道長隻是沒了往日的容光煥發,那章耘的模樣簡直就像病入膏肓,他雙眼無神,嘴唇發青,無論身邊的鎮民如何指著鼻子罵他,章耘都是木然的神情。
怎麼回事?章耘現在的樣子怎麼這麼糟糕?是生病了嗎?
唐寧擔憂地看向章耘,章耘低垂著頭,直直站在原地。
“你就是唐寧吧?”朱道長朝唐寧那邊走進。
唐寧點了一下頭。
他是外來的遊客,幹幹淨淨站在窗邊,氣質與周遭格格不入,那群原本正在爭吵的鎮民看到他後,聲音都不禁低了下來。
朱道長從懷裡拿出了一塊珊瑚玉,他慈眉善目道:“這是你的玉嗎?”
唐寧繼續點頭。
“你把這塊玉給了章耘是好心辦壞事,昨晚這玉破壞了我們的瓮中捉鱉。”朱道長言語間皆是惋惜,他對唐寧繼續道:“接下來這塊玉就交由我來保管,等這件事處理好了,我再把它交還給你,以免亂了大局。”說著他又重新把剛掏出來沒多久的玉塞了回去。
唐寧眨了眨眼,他輕聲道:“等什麼事情處理好?”
朱道長唉聲嘆氣:“自然是找到那兩位的屍骨。”
“那你現在就可以還給我了。”唐寧伸出手,在朱道長疑惑的目光中,唐寧一字一句道:“它們的屍骨在我這裡。”
屋外的人們都驚疑不定地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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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這種事情可不能開玩笑。”朱道長看起來沒把唐寧的話當真。
唐寧抿起唇,沒有再說話,他轉過身,拉開了衣櫃大門,兩具屍骸倒了出來。
朱道長臉色一變,他衝進了唐寧屋內查看那兩具屍骸,確認無誤後,他看向唐寧的眼神已經完全不一樣了:“你是如何辦到的?!”
唐寧伸出手,掌心朝上。
朱道長有點不舍地取出珊瑚玉,緩緩放在了唐寧手中,好像短短的半天相處他就和這塊玉產生了難舍難分的感情。
唐寧從朱道長手裡拿回他的玉,面無表情道:“睡一覺,醒來它們就在衣櫃裡了——”
對上朱道士“你在唬我”的眼神,唐寧繼續補充道:“我想這是河神保佑吧。”
他講了大實話,雖然朱道長似乎並不太相信,但其他鎮民聽到了唐寧的話後毫不猶豫選擇了相信:“太好了,現在那個東西找到了,隻要等廟建好,我們就會沒事了!”“昨晚河神不是在衝我們發怒,是在衝那兩位發怒哩,我就說嘛,我們都為河神建廟了,河神怎麼可能還會生氣呢......”
人總是願意相信對自己有利的事情,對這些精神壓力極大的鎮民來說更是如此。
“事情解決了就好,大家都餓了吧,快來嘗嘗看我做的魚肉粥,也要緩緩身子。”老婆婆熱情招呼著一位位鎮民進屋品嘗,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再加上那兩具屍骸已經找到了,眾人心中的大石頭都放下了大半,也有人跟著進了屋。
看到有人願意去喝粥,老婆婆更加熱情了,反而對自己的孫子視若無睹,好像根本不在意章耘要不要吃點東西。
唐寧走到了章耘面前,遠看還看不出太大的異常,離得近就會發現現在的章耘有些呆滯,感覺魂不守舍。
“章耘,你怎麼了?”唐寧緊張道。
渙散的瞳孔稍稍聚焦,章耘看向唐寧,他輕聲道:“我...沒事......”
“你是不是發燒了?”唐寧有吸吸樂牌,他在想要不要找個理由讓章耘吸一下他的指尖。
“我睡一覺,就沒事了......”章耘緩緩道,他說著遲鈍地轉過身,朝回房的方向走。
那腳步有些虛浮,唐寧連忙扶著章耘陪他走進房中,“對不起啊,是我的玉破壞了你們的計劃。”
“不是你...的錯......”章耘似乎累到連說話都困難。
這個時候本該讓章耘好好休息的,可唐寧遲疑了一下,在章耘還沒進屋前,他忍不住道:“對了,章耘,你能不能給我講講,當初你下水救我的時候發生了什麼?”
第114章鬼鎮
這個問題是唐寧昨晚就想問的,他記得自己當時看到了一隻布滿鱗片的手,那手很像是他溺水時見到的,可救起他的人卻是章耘。
當初他以為自己將章耘有魚鱗病的手看錯成了那怪異的手,現在反而不確定了。
究竟是他溺水時出現了幻覺,將章耘的肌膚看錯成了魚鱗,還是說章耘確實有可能是河神惡的化身,在某種情況下會變成特殊的存在,又或者是說......當初救他的另有其人?
無數的想法在腦海中流轉而過,唐寧牢牢盯著章耘,不肯錯漏章耘任何一個神情變化、任何一句話。
然而章耘卻像眩暈般忽然闔上眼,人也跟著踉跄了一下,那慘白的臉沒有任何血色,他整個身子和門一樣朝裡跌。
唐寧連忙去攙扶章耘,碰到對方僵硬又冰冷的四肢。
章耘已經連路都走不動,唐寧吃力地把章耘扶上床,看到章耘冷到渾身不停哆嗦,神智不清的樣子後,唐寧焦急地把床上的被子蓋在章耘身上,又從衣櫃裡搬出了兩床被褥,可章耘口中還是不停念著冷。
怎麼回事?昨晚的瓮中捉鱉究竟發生了什麼?去之前還是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去了之後就變成這樣了?
“章耘,我有一個方法能讓你好受一點。”唐寧將手指湊到章耘的唇邊,他小聲道:“你吸一下我的手指,會舒服一點。”
章耘的雙眼緊閉,長長的睫羽在青灰色的下眼睑上不斷顫動,他嘴裡吐出了一點氣若遊絲的聲音,唐寧湊近一聽,章耘在說:“走...你走......”
“真的會好受一點。”唐寧見狀自己把手指放進章耘的口中,章耘唇齒緊閉,不肯去碰他,唐寧有點急了,正想強行撬開章耘的嘴時,章耘驟然睜開了雙眼,那雙眼睛裡布滿了血絲,眼神趨於癲狂!
唐寧愣了一下,下意識抽回手,然而本來直挺挺躺在床上的章耘卻一瞬間坐了起來,直接往唐寧的身上撲!
那冰冷的雙手按住了唐寧的肩膀,瞬間爆發出了巨大的力氣,密布血絲的眼睛乍一看好像是一片赤紅,像失去理智隨時都會傷人的野獸,那緊閉的嘴巴大張,發出了嘶啞的吼聲,在唐寧驚恐的目光中,章耘低下頭,飛快朝唐寧的脖頸咬去!
“章耘!我是唐寧!”唐寧的聲音變了調,顫抖的聲線好像纖細的繩索套住了野獸的脖頸,章耘那張清俊的臉上呈現出了兇狠與痛苦交織的神採。
他的手還是死死掐住了唐寧的肩膀,喉嚨裡發出類似於野獸的低吼。
“放開我!章耘!放開我!”唐寧拼命掙扎,然而此刻的章耘力氣大到驚人,唐寧的掙扎反而激怒了他,讓他一瞬間被憤怒支配,張口直接衝唐寧咬下去!
不!
恐懼淹沒了唐寧,就在這一刻,一隻修長有力的手驟然抓住了章耘的脖頸,將發狂的章耘拽到了一旁,唐寧癱軟在地,不斷喘息著。
“嗬嗬......”那是從喉嚨裡發出來的氣音,還夾雜著一些破碎的嘶吼。
唐寧抬起頭,入目的先是邵明缊森冷到極致的神情,唐寧從未見過邵明缊那麼可怕的表情,連鼻梁上架著的鏡片都沒有遮掩的作用,好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比章耘還要可怕數百倍!
這個男人單手掐住了章耘的脖頸,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手指一根一根緊縮——
他是真的想掐死章耘!!!
“別這樣!”唐寧連忙從地上爬起來,他先是抱住了邵明缊被西裝褲包裹的修長雙腿,接著摟住了皮帶後的腰身,最後終於勉強站了起來,顫抖著去碰邵明缊的手臂,“邵明缊!你冷靜點!別這樣!!!”
單看邵明缊這個人,他現在衣冠整齊,臉上卻沒有任何神情波動,好像沐浴在冰冷燈光下拍雜志的模特,然而他手中的章耘臉漲成紫色,雙眼赤紅,眼睛都快要瞪出來了!
不行!哪怕再晚一秒!再晚一秒章耘都有可能會死!
唐寧的大腦在瘋狂叫囂,他想要阻止邵明缊,可一時間想不出什麼方法,他本能地湊了上去,親了一下邵明缊的唇。
鏡片後的眼睛在一瞬間睜大,死死掐住脖頸的手也在這一刻松開,瀕死的章耘倒了下去,身體不斷抽搐著。
這個吻達到目的後一觸即離,然而被親吻的人卻無法輕易走出。
邵明缊站立在原地,半晌,他緩緩伸出手,指尖觸碰了一下被唐寧親過的位置,那扼住咽喉時都沉穩有力的手在此刻情難自禁地顫抖起來,好像每根神經末梢都為了那個吻而顫慄。
正在緊張觀察章耘狀態的唐寧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他抬起頭,正好對上了邵明缊的雙眼。
那鏡片後的深邃眼神落在唐寧臉上,仿佛對除了唐寧之外的任何人或物都失去了興趣,他的眼裡能看到的隻能、也隻有唐寧。
唐寧被這樣恐怖的目光嚇了一跳,他慌張地朝後退,然而那極具壓迫感的眼神卻好像要將他釘在原地,邵明缊沉沉望著他,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那般:“你跑什麼?”
直覺告訴唐寧,不斷逃跑的獵物會更容易刺激猛獸的神經。
慌張後退的腳在這一瞬間停了下來,唐寧控制住自己發軟的腿,勉強站在邵明缊的視野範圍內,他的聲音顫巍巍道:“我...我沒跑呀。”
邵明缊直勾勾盯著唐寧,那漆黑的眼睛好似深到照不進一絲光的潭底,深得讓唐寧想起那個不斷下沉的噩夢,他的身體起了一片寒意,腰後那片被鱗片覆蓋著的地方又酥又麻。
唐寧看到那薄而銳利的唇角微微勾起,也許是表情管理失控了,這個笑並沒有往日溫和,反而透出說不出的詭異。
“親完就跑,嗯?”
唐寧差一點就要被嚇哭了,他大腦一片空白,嘴巴在磕磕絆絆衝邵明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那聲線抖得不像話,和唐寧這個人一樣都在微微發顫。
邵明缊深吸一口氣,用手扶了一下鏡框,他的手遮住了大半的神情,等那隻手放下來後,這張俊美的臉上又重新浮現出了溫和的笑意,“為什麼要道歉?我沒有生氣。”
唐寧整個人已經懵了,冷汗從他的額前滴落,邵明缊說什麼他就當是什麼,“對、對不起......”這次是為他胡亂道歉說的對不起。
如果時間可以逆流,他絕對不會一時間腦抽去吻邵明缊。
他剛剛怎麼會做這種事情?
邵明缊低聲笑了一下,他垂下眼睫,遮住了幽深的黑眸,那低垂著的眉眼顯得他溫柔又寵溺,“怎麼又說對不起了?”
說著他走向了唐寧。
唐寧看到這個人走了過來,他的身體下意識朝後退縮,然而他的腳向後退了一步,那穿著皮鞋的腳邁了更大的一步,鞋尖抵著唐寧的鞋頭,好像一下子穿破了唐寧的內心防線,唐寧的心髒劇烈跳動著,他快要無法呼吸地看向眼前這道高大的身影。
發軟的腰被寬大的手摟住,那部分正好是新生鱗片的位置,唐寧自己碰的時候隻感覺那鱗片嬌氣,現在忽然這隻手覆住,從腰到腳尖似乎都要軟成一汪水,像是要變成修長的魚尾在水中搖晃。
“小心,別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