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這位朱道長穿著藍色道袍,手裡握著一把拂塵,他走到了那群被綁起來的怪物面前,滿臉慈悲地搖了搖頭,嘆息道:“可憐吶,都是前頭造的孽,卻要後人來償。我本來想著把橋炸了,也好讓橋底下的二位投胎轉世,沒想到它們已經成了厲鬼,這些人都是被河裡的那兩位害的,你們當初要是聽我的話就好了……現在那兩位見了血,生樁是壓不住了。”
被捆起來的怪物衝朱道長龇牙咧嘴,一旁的鎮長低聲下氣道:“朱道長,那現在該怎麼辦?”
朱道長拂塵一揚,又道:“現在就算是再埋下去也無濟於事了,還是建所廟吧,讓河神來鎮壓它們,將它們作為河神身邊的童男童女一同享受供奉,天長日久之下也就好了。”
建廟?
這個方案聽起來比用活人打生樁要好得多了,鎮長連忙道:“那這建廟又有什麼講究?”
“也罷,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這建廟的工程就由我來幫你們盯著。”朱道長冠冕堂皇道。
鎮長趕緊表示感謝,周圍的鎮民們也對朱道長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唐寧有點迷惘地看著那位朱道長,他雖然不太懂這些東西,但為河神建廟應該是在壯大河神力量吧?
如果那個東西是半個邪神,這麼瞎建廟真的不會出什麼問題嗎?
唐寧擔憂地看向了林蘊和姜眠眠,這兩個人的表情都有些難看,顯然是和唐寧想到一塊去了,唐寧又看向了邵明缊,邵明缊眯起眼睛盯著那位侃侃而談的朱道長,他很少這樣饒有興趣地看向除了唐寧之外的人。
那深邃的眼睛眯起看人時,即使是鏡片也無法遮攔這銳利的目光,被遙遙望著的朱道長停頓了一下,朝四周打量,邵明缊站的位置在角落,朱道長沒看到這個人,他甩了甩拂塵,又繼續講話。
那邊朱道長的發言得到了走投無路的鎮民們的認可,這個古鎮被一條長河環繞,如今橋斷了,河裡有不知名的東西會襲擊人,整個鎮子都等於被困在了水中,信號又沒了,他們無法聯系到外界,朱道長作為這方面的行家能夠給他們帶來安全感。
有人問朱道長那些鎮民變成的怪物該怎麼處理,朱道長說水怕火,燒了便是。
怪物的親人們不忍聽到這個結果,哭著問朱道長能不能救活他們,朱道長嘆息一聲,“沒救了。”
當朱道長搖頭晃腦說出“且你們鎮這橋得盡快修起來,橋是河的命脈,這水太急,是無情之水,需得用橋來滯一滯它,否則災禍日日來......”時,唐寧看到邵明缊的唇角微微上揚,像是忍俊不禁般發出了一聲嗤笑。
唐寧茫然地眨了眨眼,他拉了拉邵明缊的衣角,小聲問道:“你在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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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明缊轉過頭,對唐寧彎了彎眼睛,“人吶,真是有意思。”
第107章鬼鎮
唐寧有點懵。
邵明缊這話說的好像他自己不是人一樣。
但還沒等唐寧的腦子轉過彎,邵明缊的唇湊到了他的耳邊,對他竊竊私語道:“你看那道士手上戴著的表。”
唐寧跟著看了過去,那位朱道士穿的道袍袖子很長,不仔細看真的看不出對方手腕上戴著是什麼,隻有每次朱道長一甩拂塵時,隱隱約約的表身才會露出來。
“那表要大幾十萬一塊。”邵明缊輕聲道。
唐寧愣了一下,他不認識這個世界的表,但那個表似乎確實看起來價值不菲的樣子。
“你再看他的鞋子。”
擦得锃亮的皮鞋在道袍下露出了一個頭,“那雙鞋也要幾萬。”
那原本看起來仙風道骨的朱道長好像隨著邵明缊一字一句的闡述抽絲剝繭般褪去了光鮮亮麗的外衣。
“世人求神拜佛,求的無非是錢權色命名。”薄唇貼著耳廓擦過,一張一合間似乎要吻上雪白的耳垂,唐寧哆嗦了一下,下意識偏過頭,紅著耳根看向了邵明缊。
邵明缊的鏡片上倒映著密密麻麻的人影,扭曲的,細長的,那鏡片後的眼睛冰冷又平靜,即使是含笑著的弧度,那笑意好像也未抵達眼底,“你猜,他求的是什麼?”
唐寧睜大眼睛看向了朱道長,此刻的朱道長和鎮長具體聊到了廟宇建設的問題,要用什麼材料,出多少人,花多少錢......總是喜歡用些文绉绉用語的朱道長在談及這個一方面,一下子口吻回到了大白話。
仔細想想,朱道長說了那麼多東西,最後輪到他接手去做的,好像也就是承包廟宇這個工程。
——“人吶,真是有意思。”
唐寧好像明白了邵明缊在笑了什麼,可他又無端覺得邵明缊不隻是在笑這一點。
邵明缊對他講了那麼多,其實不也是一字一句抽絲剝繭,隻展露出他想展露的那一面嗎?
這麼一想,唐寧覺得自己的思想好像一下子就深邃了,然後他轉念一想,他不一直都知道這個家伙有點在裝什麼嗎?他看不到的內殼現在還是看不到......
想到這裡,唐寧忍不住與邵明缊大眼瞪小眼,他們對視許久,在邵明缊鎮定自若的眼神也出現一絲不易察覺的做賊心虛時,唐寧終於開口問道:“你明明不近視,為什麼要戴眼鏡?”
唐寧可不喜歡戴眼鏡了,再輕的眼鏡壓在鼻梁上也是有重量的,以前唐寧為了做造型戴過一次,拍了一個多小時,就在鼻梁上壓出了一道淺淺的紅痕。
取下眼鏡後,因為鼻梁上時不時傳來的不適感,唐寧甚至感覺又無形的眼鏡仍舊遮住了他的眼。
修長的手指輕輕將眼鏡往下拉,毫無遮掩的冰冷黑眸完全暴露在唐寧眼前,有一種衝擊唐寧視覺神經的顫慄,唐寧一下子就僵住了,口水不自覺吞咽了一下。
見鬼了。
怎麼又想到了宮鋆?
邵明缊彎了彎眼,將眼鏡推回原位,他語氣輕松又理所當然道:“為了討人喜歡。”
唐寧的心髒還在因為恐懼的餘韻不斷劇烈跳動,他空白的大腦緩緩冒出了一個想法:像邵明缊這樣厲害的人,也需要在意旁人的看法嗎?
世人求神拜佛,求的無非是錢權色命名,那邵明缊會去求什麼呢?
“唐寧。”林蘊喊道:“人已經散了,我們也先回去吧。”
唐寧猛然回過神來,發現擁擠的人群果然散得差不多了,姜眠眠和林蘊都在看著他和邵明缊交頭接耳,唐寧莫名有點尷尬。
他們往回走。
“這個點是要回去吃午飯了嗎?”邵明缊興致勃勃道:“或許我可以去蹭個飯?”
唐寧他們這幾個玩家昨天在鎮上採購了有包裝袋的食物,比如方便面、餅幹和面包,準備先應付這七天,面對充滿期待的邵明缊,唐寧不好意思道:“我們應該就吃方便面。
邵明缊不解道:“怎麼就吃這個?”
唐寧小聲道:“因為第一天在老伯他們家吃飯的時候,從魚肚子裡看到了指骨,大家一下子沒什麼胃口,就準備隨便吃點東西。”
“這怎麼可以?”邵明缊不贊成道:“飲食不是小事,不能隨意對待。”
唐寧不太擅長說服別人,特別是在對方佔理的情況下,“偶爾吃幾次沒問題。”
“幾次?”邵明缊問:“你還要吃幾次?”
唐寧窘迫到說不出話來,小扇子一樣的睫羽不斷顫動,邵明缊放柔了聲調:“我可以請你吃午飯嗎?”
“......不用了。”唐寧試圖拒絕。
“我正好喜歡自己動手做飯,先不用急著拒絕,等我做出來了,如果不合你的胃口再吃泡面也不遲。”說完不等唐寧回應,邵明缊便揮手走進了自己所住的民宿裡。
唐寧有點沮喪地嘆了口氣。
總感覺沒發揮好,剛才還不如說好久沒吃泡面了,就愛吃泡面呢。
唐寧抬起頭,發現姜眠眠在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林蘊也注意到了姜眠眠的打量,他下意識擋了一下,朝姜眠眠問道:“對了,你剛才留在許願池那邊有發現什麼嗎?”
姜眠眠慢吞吞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枚古錢,上面甚至還有青苔的痕跡。
唐寧瞳孔地震,他顫聲問道:“這、這不是許願池裡的古錢嗎?!”
姜眠眠非常光棍地點了點頭。
唐寧震撼到說不出話來,姜眠眠這個舉動簡直比羅初雪還作死,起碼羅初雪當時在河邊發現了紅包是用木棍去碰的,姜眠眠居然直接從許願池裡撈出了一枚古錢?
“......你不怕這上面有什麼不好的東西嗎?”唐寧艱難道。
“怕。”姜眠眠懶洋洋道:“但在卡牌世界裡一味的求穩,反而是最大的冒險。”
唐寧不太理解姜眠眠的意思,他看到少女將硬幣往上擲,那枚古錢在半空中不斷旋轉翻面,她微微抬起眼,目光像是在追逐什麼虛無縹緲的東西,“在局勢尚且可控的情況下......”
那枚古錢被她接住,“不努力搜集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
姜眠眠的視線落回唐寧的臉上,“等到危險真正來臨的那一刻,你要用什麼來應對?”
唐寧說不出話來。
姜眠眠看起來也沒想要唐寧的回答,她打了個哈氣,語氣有些困倦道:“走了,拜拜。”
說完她和唐寧他們分道揚鑣,毫不猶豫地轉身回到她居住的民宿裡,走得異常瀟灑,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院子時,都沒有回頭看一眼。
“她的思路是對的。”林蘊輕聲道:“你還記得嗎?”
唐寧茫然地看向林蘊,“系統規則說的是‘你們作為遊客準備好好體驗小鎮上的各種民俗風情’,許願池何嘗不是這個鎮子民俗風情的一部分?”
“可是老太爺......”唐寧遲疑道。
“他太貪心了,他許的願望太大。”林蘊冷靜道:“唐寧,你要記住,和那類存在進行交易,你想要得到的越多,你失去的就會越多。”
“有一句話怎麼說來著,你或許會賺,但我永遠不虧,說的就是那類存在和普通人之間的關系。”
“但我們和祂進行交易並非毫無好處,你聽說過海的女兒這個童話故事嗎?”
唐寧點了點頭。
“人魚公主付出了聲音,獲得了能夠上岸的雙腿,即使每走一步都像行走在刀尖上,但她確實得到了雙腿。”
“可怕的不是失去什麼,而是連失去的機會都沒有。”
林蘊盯著姜眠眠離去的方向看了許久,又看向專心致志聽他講話的唐寧,林蘊嚴肅的神情也緩和了一點,“你有沒有發現,你在群裡發出求救的消息,她是唯一一個趕來的,我們被那群怪物追著的時候,她也主動出手相救,現在更是把古錢這個重要信息告訴你......你猜她是為了什麼?”
助人為樂?一見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