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寧望著視頻中的“唐寧”,忽然生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奇妙感,他感覺對方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的自己。
應該說,第一條視頻裡笑得無憂無慮的“唐寧”,與他無比相似。
點擊播放視頻,定格在屏幕裡的青年動了起來,板著一張臉一本正經地講述這期視頻的主題:“說起來大家可能會不相信,我呆過的每一家公司都鬧過鬼。”
連說話的聲音、語氣和用詞習慣都一模一樣。
“在第一家公司的時候,我的同事們總感到無端的燥熱,而我坐在離空調最近的地方,清涼得好像有人對著我的脖子吹氣,一滴汗都沒流,看著同事們滿身大漢男上加男的模樣,我不禁為自己的格格不入感到了心慌,最後提交了辭呈。”
唐寧下意識將自己的後頸靠在枕頭上,小心翼翼用手捂住了脖子的左右兩側。
“我走後,我的同事們才發現,原來我們辦公室不知道什麼時候誤開了地暖。”
彈幕飄過:【好假啊,地暖這個總閥門是要特殊去開的,開之前還要檢查。】【就算開了空調,腳底難道不熱嗎?】
屏幕裡的青年對著鏡頭露出了一個幹淨又澄澈的笑,他笑起來的那一刻,所有的彈幕都變成了:【救命這也太甜了吧!】【嗚嗚嗚寶貝你說的都對!】
唐寧將視頻拉到最後,看到屏幕中的青年開心地宣布道:“所以在我男朋友的支持下,我決定辭職當全職博主了!”
唐寧點開了第二個視頻。
這期視頻的主題是“成年人的友誼”,視頻中的青年依舊坐在柔軟的沙發上,安靜講述著畢業後他身邊的好友一個接一個離他而去,因為工作、因為婚姻,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和他分別,說到這裡時,青年顯得很是落寞。
長長的睫羽在他的眼睑下投射出一小片陰影,唇角微微抿起,他難過時流露出一種很純粹的孩子氣,是讓人心疼的脆弱感。
彈幕紛紛道:【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草我居然看心疼了】
下一刻,青年突然抬起頭,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但是今天,我認識了一位新朋友!”
鏡頭對準了一隻漂亮的美短,“她叫開心,性格很好,今年一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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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寧瞪大了眼睛。
他在現實中也養了一隻美短,那隻美短也叫開心。
“我拍這個視頻主要的目的就是告訴大家,我有貓了!!!”
唐寧點開了第三個視頻、第四個視頻、第五個視頻......都是一樣的輕松沙雕風,轉折點是第八期視頻,這期視頻的標題是“我的貓不見了”。
青年的模樣很是憔悴,他的眼眶通紅,聲音沙啞,他將那隻美短的信息貼了出來,並且曝光了他當時所居住的小區位置。
在這個視頻之後,“唐寧”停更了兩個月。
兩個月後,他的視頻出現了重大轉折,他更新視頻的主題是“十字路口見鬼法”。
視頻中的青年消瘦了許多,瘦下來後更接近於唐寧的體型,唐寧因為職業問題比起常人要瘦得多。
他看到視頻中的青年慘白著臉坐在馬路邊的十字路口,他準備了三菜一飯和一個空碗,在寂靜無人的深夜一個人用筷子敲擊著空碗,他渾身顫抖如篩糠,顯然是怕到了極點,然而接下來他卻做了一個大忌——
他停下了敲擊碗筷的動作,直直看著正前方。
十字路口見鬼法據說能招來餓鬼,隻是在這個過程中千萬不能停下,因為一旦停下,就會被鬼看見。
視頻沉寂了整整十秒,“唐寧”忽然綻放出了一個笑,他的臉上因為恐懼泛出了病態的潮紅,冷淡的黑眸被淚水洗得剔透又脆弱,充斥著一種即將破碎的美感,讓人很容易就聯想到開至腐爛的花。
“原來這就是鬼。”他說。
屏幕漆黑一片,倒映出唐寧怔愣的面容。
從這條視頻之後接下來的所有視頻裡,“唐寧”臉上的害怕越來越少,神情變得冷淡又麻木,像沒有生機的漂亮人偶。
他似乎對靈異類的東西沒有任何恐懼,能面不改色挑戰常人眼裡恐怖詭異的事情,他被粉絲稱為“大魔王”。
唐寧看完所有的視頻,困惑非凡沒有解開,反而更加濃重了,過往的一幕幕串聯在一起,不斷在他腦海中回放,好像走馬燈一般——
“你所住的地方有殺害他的人。”
“有,接了一個死人。”
“是不是拍個視頻把你命搭進去你最高興?!”
“應星對我說,他不想把你卷進這麼詭異的事情裡。”
“那個人是心理變態者。”
“小心你的枕邊人。”
“把髒東西都洗幹淨。”
“你不要隨意相信他人。”
“唐寧,你該不會真的以為莫雲初是什麼好人吧?”
冥冥之中,唐寧閉上眼,他對自己說,我是“唐寧”。
我是唐寧。
我的前男友因為鬧鬼的靈異事件,和我分手了。
我工作過的公司都鬧過鬼,在現男友的支持下,我辭職了,呆在家中做全職博主。
我社交圈僅限於我曾經的朋友和我的男朋友,我的男朋友是個大明星,他不能時常陪伴我,他不在的時間裡,我喜歡和朋友們小聚。
我的朋友因為各種原因,一個個都離開了我。
我很孤獨,所以我養了一隻貓。
我的貓不見了。
我很難過。
我為什麼要難過,我為什麼會這麼難過?
......
我好難過,因為我忽然發現,所有和我親密的人或物,都在離我遠去。
最後留在我身邊的。
隻有我的枕邊人。
如海水般無邊無際的黑暗中,莫雲初猶如鬼魅般的英俊面容緩緩浮現,鋒利凌厲的面部輪廓,高挺筆直的鼻梁,在濃而長的眉下,是一雙危險而魅惑的雙眼,宛如操控人心的掠食者,又似邪惡冷血的惡鬼。
這雙眼睛,曾在他無數次沉睡時深深凝視著他。
唐寧驟然睜開眼,渾身汗毛豎起,通體生涼,牙齒打顫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回響,他像誤入陷阱的小獸抱緊了自己。
有些事情不能細想,越是深究就越是可怕。
為什麼陸應星和“唐寧”交往時不停撞鬼?為什麼分手之後,陸應星就忽然擺脫了危險?又為什麼陸應星再次和他見面後,當天猝死?
他真的了解陸應星死亡的真相嗎?他真的了解那個天天躺在他枕邊的人嗎?他真的分得清莫雲初什麼時候在演戲,什麼時候又說的是真話嗎?!
如果真的是莫雲初殺害了陸應星,那麼就可以解釋陸應星為何將別墅鬧得不得安寧!
那麼既然如此,莫雲初忽然今天帶他去老劉的家中,又對他說了那番關於道士騙子的言論,是不是就是為了挑撥他和郝老板的關系?!
他戴上了郝老板送的闢邪的玉後,莫雲初突然匆匆離開,難道說……
那一張張屬於莫雲初的臉冒了出來,是冰冷、鎮定又殘忍的軍官,是沉靜、溫柔又可靠的醫生,時而高高在上如無情的神祇,時而俯首親吻足尖如卑微信徒......
——“既然小寧喜歡我演戲,那麼我願意為了小寧,一輩子這樣演下去。”
那樣溫柔又深情的情話,是這世間再惡毒不過的詛咒。
唐寧驚恐萬分地脫掉莫雲初的襯衣,他扯拽得那麼用力,像是對待什麼髒東西,雪白的手顫抖著換上原本的衣物,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
太荒謬了。
太荒謬了!
他居然在這張床上無比期待莫雲初的到來,期待莫雲初的擁抱,期待莫雲初的體溫,甚至期待莫雲初的親吻。
來自魔鬼的吻!
唐寧發瘋似得揪住了自己的頭發,他呆滯了一會兒,飛快地打通了郝老板的電話,像孤立無援的人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語無倫次對電話那頭道:“我的男朋友好像是厲鬼,救救我,我、我該怎麼辦?!”
“他現在在哪裡?”郝老板問。
“他有事出去了,但是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來,他說他會盡早回來......”唐寧的大腦因恐懼一片混沌,他神經質地咬住手指,漆黑的眼珠不停轉動。
他看到了失去了雙腿,破碎的棉絮裡湧動一條又一條白蛆的布娃娃,他看到從天花板滴落在床上的紅水,他看到床頭擺放著的莫雲初相冊。
全部都是鬼。
潛伏在他身邊,虎視眈眈,殘忍狡詐的惡鬼。
他會死的。
他一定會死的!
“郝老板,您能不能收留我,讓我在您的家裡暫住一晚。”眼淚順著臉頰一滴一滴往下掉,垂墜在雪白的下颌上,唐寧顫聲道:“我有錢,我還有一千多萬,我可以交錢,我把錢全部都給你好不好?”
“當然可以。你不要緊張,帶著我的玉佩跑出去,這樣吧,你跑到你家後山的公墓裡,那裡有我認識的一個熟人,他能暫時護著你。”郝老板立刻給出了解決方案。
“是那位守墓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