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媽做什麼?”
“我媽開店的,就是那種大學城裡面的毛線店,冬天賣毛線,夏天關了短租給其他人賣涼皮。”
“被你說饞了,我想吃涼皮。”
有關父母家人的話題,大家無論如何都有話聊,江湛異樣的沉默在其中顯得尤為突兀。
訓練室的vj老師一直有特別關注他,卻突然接到通知,說江湛的這段不要多拍。
沒了鏡頭,江湛更沉默了。
同訓練室的祁宴、程晨還問他:“你怎麼了?”
江湛:“沒事。”
程晨:“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最近太累了?”
江湛搖搖頭。
彭星撈了瓶水,邊喝邊走過來:“哥,你媽……”才說了三個字,被魏小飛、叢宇捂著嘴一把拉走。
彭星:“唔?唔?唔?”
程晨和祁宴也察覺不對,對視一眼,悄無聲息地撤了。
幾個大男生都聚在樓梯間,vj老師扛著機器想跟著,被甄朝夕擋在安全門外。
彭星的腦子還沒轉過來:“你們搞綁架啊。”
叢宇一腳踢過去,閉了麥,噴道:“蠢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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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星眨眨眼:“幹嘛?”
費海他們都在摘麥:“你難道沒發現嗎,我們聊vcr聊爸媽聊家人的時候,湛哥一直沒多說話。”
甄朝夕:“平常精力最好,什麼都能聊的人,今天太反常了。”
祁宴:“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
程晨:“能出什麼事?父母離異嗎,這也沒什麼吧。”
魏小飛:“不像。”
幾人對視一眼,都開始往最壞的方向想。
費海:“不會是……”
徐焙焙:“呸呸呸,別想不好的!都別亂想!”
訓練室一下空了,江湛坐在靠牆的一張桌子上,屈膝抱著腿。
他有些出神,弓著背,下巴墊在膝蓋上,不遠處剛好有一個安在牆上的固定機位,鏡頭將他愣神的表情拍得一清二楚。
後臺看著監控器的工作人員剛好看到這一幕,畫面調出來放大,特意觀察了一會兒——
江湛保持姿勢,一直在發呆,幹坐了好幾分鍾,突然吸了吸鼻子,鼻尖在胳膊上來回用力地蹭了蹭,眼角有些紅。
看監控器的兩個工作人員對視一眼,都嘆了口氣——江湛家裡的情況,節目組上下基本都已經知道了。
“這個狀態會影響後面的決賽吧?告訴導演嗎。”
“說吧,我覺得他現在不適合訓練,最好休息一下。”
結果導演給安排的休息,是讓江湛下樓。
江湛:“下樓?”
來通知他的工作人員:“是啊,柏導回來了,在樓下等你。”說完就走了,連vj都沒安排跟著。
江湛離開訓練室,坐電梯下樓前給柏天衡打了個視頻。
一接通,江湛便對著手機揶揄:“柏老師您終於回來了。”
現在的手機有個不好,視頻都自帶美顏,濾鏡厚得那點通紅的眼角根本看不清,即便如此,柏天衡也看出來江湛狀態不對——他的視線左右晃蕩,看似邊視頻邊看路,其實是在避免看鏡頭。
柏天衡不動聲色:“快點下來,門口都是粉絲。”
江湛按了電梯按鍵:“有地庫不走蹲門口?”
柏天衡語調懶懶:“是啊,等著被拍。”
江湛:“又要光明磊落了?”
柏天衡:“嗯,你要不想光明磊落,想直接公開也行。”
一句話逗笑兩人。
選秀之初,學員寢室樓,也是柏天衡開車等在門口,兩人視頻相互玩笑。
一轉眼,選秀隻剩兩期了,還是柏天衡開車等在樓下,兩人視頻玩笑。
電梯到了,江湛忍俊不禁:“掛了,我進電梯了,等著吧。”
柏天衡坐在車裡,看著鏡頭:“沒事,天荒地老我也等。”
江湛哼笑:“哪兒學的土味情話。”
掛了視頻,江湛進電梯,他什麼都沒帶,隻有個人,隻有部手機,兩手空空的,亦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也不傻,見學員都回避了,工作人員、vj老師都不跟了,就知道他的情況極偶上下應該都已經傳開了。
柏天衡……應該也知道了。
這沒什麼,江湛告訴自己,柏天衡遲早要知道的。
可江湛的驕傲不容許自己如此喪氣挫敗,電梯下行期間,他試圖調整心情,可惜今天的情緒就像灌了沙的木桶,再怎麼把桶往水面拉,最後都會沉底。
快到一層的時候,江湛沉沉地嘆了口氣,算了,就這樣吧。
到了一樓大廳,他問工作人員要了個口罩。
工作人員格外緊張地看著他,一邊拿口罩,一邊小聲問:“帽子要嗎?”
江湛笑笑:“口罩就行。”
戴上口罩往門口走,一露面,大樓外的尖叫此起彼伏。
柏天衡下車,迎過來。
江湛的視線從大樓外灼熱刺目的日光挪到不遠處的應援隊伍,再挪到走向自己的男人。
夏日熱潮伴著尖叫聲瞬間被隔開,江湛在看到柏天衡的剎那,什麼都聽不到看不見了,隻有眼前的男人。
柏天衡走到近前,江湛心底的抗衡一瞬間全沒了,任由那灌了沙的桶越沉越深。
他抬起口罩後那雙微紅的眼睛,很輕地說道:“柏天衡。”
柏天衡靜靜地看著他。
江湛:“我沒家了。”
第81章
柏天衡抱著江湛, 大樓前驚天動地的尖叫吵雜都被他擋在身後。
江湛或許是太疼了,一隻手抓著柏天衡的衣角, 骨節泛白。他沒哭, 被抱住後喉嚨哽咽了下, 低聲道:“都是人。”
“不管他們。”
這個擁抱,把柏天衡的心都攪爛了,他第一次後悔這麼多年沒有聯系過江湛, 沒有向別人打聽過江湛的事。
如果知道,哪怕知道一點點, 他也會把“走了”親口嚼爛, 吞回肚子裡。
柏天衡用掌心攏著江湛的後腦, 側過頭, 在他發間親了下——語言在此刻太過蒼白,隻有親昵才顯得有些力量。
而江湛的脆弱仿佛隻有一瞬, 他的視線穿過柏天衡的肩膀,看了眼大樓前的應援隊伍——太多人了。
江湛:“走吧。”
柏天衡還抱著他,指尖摩挲他腦後細軟的頭發, 半真半假道:“算了,公開吧。”
江湛哭笑不得, 伸手推開他, 嗔道:“你不要演戲, 我還有比賽!”
柏天衡看看他,又抱過去,在直穿雲霄的尖叫聲中哄道:“我出個櫃給你玩兒?”
“……”江湛服了:“大哥, 走吧,你再這麼抱下去,就是我們兩個一起出個櫃給全國觀眾玩兒了。”
柏天衡又哄他:“再讓你聽點更大聲的?”
江湛:“我不……”
柏天衡改抱為摟,剛剛還在撫頭發的手,瞬間挪到了江湛腰後。
身後的應援女孩們:“啊啊啊啊啊啊啊!!!”
“…………”
江湛殺人的心都有了,哪兒還有工夫傷感,他切齒地磨了磨牙,很想人前給這騷男人來一腳,柏天衡已經放開了他,伸手互在他背後,轉身向車,“走吧。”
江湛瞬間被迎面而來的尖叫浪潮拍了一臉。
在此起彼伏的粉絲喊叫聲中,上車前,江湛聽到一聲格外尖銳清晰的大喊:“要抱回去抱!你們瘋啦!”
江湛差點噴出來,幸虧戴了口罩。
上了車,坐在副駕往外看去,想到剛剛在大樓前和柏天衡當眾幹了什麼,江湛慘不忍睹地抬手扶額。
柏天衡打著方向盤,一臉淡定:“現在後悔晚了,今晚的熱搜我們兩個預定了。”
江湛放下手,懟他:“那麼多人,你沒事抱我幹什麼?”
柏天衡邊開車邊道:“那麼多人,我抱了你,你不也讓我抱了。”接著道:“往好了想,每天熱搜那麼多,今天也不一定是我們排第一。”
第一……
江湛誠懇道:“我謝謝你了。”
柏天衡:“不客氣。”
車子駛離四方大廈,柏天衡空出一隻手握住了江湛的手背,江湛沒說話,反手和他十指相扣。
什麼都不用說。
兩人去了柏天衡在學員寢室樓附近的酒店公寓。
房子不大,裝修家具都是酒店的,勝在租住的時間長,到處都是生活氣息,都是柏天衡的痕跡。
那搜航母模型在茶幾上擺了許久,終於等來了江湛。
江湛在茶幾旁的地毯上盤腿坐著,看說明書,看零件配件。
柏天衡打電話點餐,回來的時候見江湛已經開始拼了,便沒有打斷,坐到了江湛身後的沙發上。
從他的角度看去,剛好能看到江湛低頭擺弄零件時露出的一段後頸。燈光把那一截後頸照得柔白透亮,瓷似的潤澤。
而脖子是人類最脆弱也是最具誘惑力的地方,無論是低頭還是仰起,都仿佛在無聲的邀請。
柏天衡想起江湛的脆弱,是微紅的眼尾,隱忍在克制下的支離破碎的痛苦。
“柏天衡,我沒有家了。”
“我沒有家了。”
柏天衡抬手,在那瓷白的後頸上用指尖輕輕地撫了撫。
江湛頓了下,回過頭,柏天衡凝視那片脆弱,傾身吻了過來。
江湛有些疑惑,轉過身,柏天衡從他後勁上抬起視線,與他對視,將攪爛的心痛化作靜默的深情。
他抬手撫著江湛的臉頰,靜靜地凝視,要將人看進心底,將吻當做最親密的安撫。
如果可以,他想用舌尖掃平傷痛,用最炙熱的愛意慰藉心愛之人,甚至替他承受。
因此柏天衡吻得很輕,撫著江湛的臉頰淺淺地啜唇,從唇峰到唇角,從齒貝到舌尖。江湛扭著身體往後,安靜地回吻,手裡的模型零件丟在地毯上。
很奇怪,江湛想,他總不願意將那些痛苦示人,可在柏天衡面前,他卻能主動坦露。
沒有家了,很難過,柏天衡,抱抱我吧。
這一點點的示弱,隻留給心底最真切的愛意。
不再逞強,疲憊感隨之襲來,親吻帶來慰藉,也帶來更放松更沒有抵抗的心緒,江湛連坐都坐不住,什麼都不想去面對,隻想安靜地睡個覺,好好休息一下。
太累了。
臥室裡,窗簾細密地拉上,江湛蜷縮出一個最有安全感的姿勢,柏天衡在黑暗中摟著他,靜靜地陪著。
親密相貼的溫度中,在有柏天衡的氣息裡,江湛在夢裡又見到了母親。
曾經端正素雅的婦人,已經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在極致的求生欲中,她一遍遍用最惡毒的言語折磨自己,折磨最心愛的兒子,臨終前,她為人母的溫婉柔和才堪堪隨著回光返照一起回來了。
“小湛,媽媽走了,要好好過下去,好好生活。”
“找個喜歡的人吧,男生女生都可以,媽媽不會再管著你了。”
“做以前那個開心自由的男孩吧。”
江湛:“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