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天衡在喝他今天第一口湯:“都送走了?”
江湛點點頭:“嗯。”頓了頓,突然想起什麼,抬頭:“說起各奔東西,有個事,我一直沒想明白。”
柏天衡繼續喝他那第一口湯,神情淡定。
江湛:“唉,那會兒,就是高考暑假之後,為什麼我找你,你都不怎麼搭理我了。”
柏天衡抬起視線,明知故問:“有嗎?”
江湛眨眨眼,眸光清澈,帶著疑惑:“有啊,你不記得了?”
柏天衡放下喝湯的勺子,沒說什麼。
江湛本來也不太在意這個問題,畢竟都已經過去很多年了,隻是突然想起,就提了。
他自顧道:“拍戲那麼忙嗎?我找你三四次,你才回我一次,每次還擱好久。”說著,撇撇嘴:“弄得我後來都不知道該不該找你了。”
這個話題,本來就是隨口一提,也是今天送學員之後的“衍生”。
江湛自己沒當回事,說完就過了,繼續吃早飯。
在他的印象裡,高考之後的那年暑假,很開心,很愉快,也很忙碌。
江父託人從國外買來的太空堡到了,江湛每天沉醉其中,拼起來飯都不吃,沒日沒夜。
同學、好友邀著吃飯、打球、玩樂,每周都有約,頻繁起來的時候,一周有至少四五天都在外面high。
還和宋佑西南旅遊線上轉了轉,隨父母親戚歐美玩兒了一圈。
後來考慮A大專業課程的難度問題,又埋頭自學了兩周金融、計算機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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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柏天衡見過幾次?
很少。
就記得,柏天衡暑假有戲拍,人一直不在。難得回來,他自己這邊不是出國,就是有事。
有一次,都約好了晚上出來一起吃飯,兩人一個有事,得晚一個小時才能到,一個因為飛機晚點,根本不能準時赴約,飯約就這麼直接黃了。
江湛倒是對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印象深刻。
因為那一次,他感覺出來,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太對。
那天吃飯,柏天衡話很少,一直不說什麼,隻拿目光靜靜地看著他。
江湛以為自己又惹到他了,還先反思了一會兒,覺得問題不在自己身上之後,就以為柏天衡是因為別的事心情不好,便努力找話聊,想讓氣氛活躍一些。
結果柏天衡末了隻說了一句:“你過個暑假,比平時上學都忙。”
江湛當時已經浪了半個暑假,眉梢眼角全是恣意和風發,笑說:“那當然了,上學隻有課本課本課本,放假什麼都能玩兒。球得打吧,模型得拼吧,吃飯、逛街、旅遊、走親戚,給我一天48小時,可能都不夠。”
柏天衡喝了口水,神情比那口水還淡:“開心嗎?”
江湛:“開心啊,”又道:“要是您老人家沒那麼忙,能經常約出來打球,去我家一起拼個模型,那就更開心了。”
柏天衡笑了笑。
江湛那時候年紀太小,就覺得他這笑不太對,沒品出那笑裡的幾分苦澀,還問:“你怎麼了?誰惹你不高興了?”
柏天衡隔著張餐桌,隔著一桌子飯菜,凝視他:“除了你,還能有誰。”
江湛一臉無語:“哥,你這話說的,我很冤好嗎,我一個暑假也沒見到你幾次,想惹你,也沒機會惹你啊。”
柏天衡垂眸,拿筷子夾了口菜。
這個話題就被自然帶過了。
這之後,又聊了什麼,江湛已經徹底沒印象了。
就記得吃完離開餐廳,兩人在門口分別,柏天衡很隨手地揉了他腦袋一下。
然後便是很淡很輕地一句:“走了。”
說完,柏天衡轉身離開。
江湛覺得當天吃飯整個氣氛都不對,又被這一掌揉得莫名,於是站在餐廳門口,奇怪地看著柏天衡離開的背影。
那時候,江湛根本沒想到,那會是後來長達六七年的時間裡,他最後一次見柏天衡。
那次飯約之後,柏天衡再沒有主動聯系一次,一次都沒有,江湛如果主動聯系,柏天衡也不怎麼回,偶爾回,一條消息也要隔很久之後,回也回不了幾個字。
江湛問過他:你最近很忙嗎?
柏天衡每次都說:嗯,拍戲。
再後來,到了九月,江湛去上大學,有課業壓力,還參加了不少社團,認識了很多新朋友,柏天衡又從不與他主動聯系,漸漸的,江湛也不太聯系他了。
兩人的關系,在相互沒有音訊中,徹底斷開。
江湛這會兒邊吃早飯邊回想以前,越想越覺得問題不在自己。
“你好像暑假之後,沒聯系過我吧,一次都沒有。”
柏天衡第一口湯完畢,開始喝第二口湯,還是剛剛那副自如淡定的神情。
“嗯,是沒聯系你。”
江湛:“為什麼?就那麼忙?”
柏天衡:“忙。”
江湛:“忙什麼。”
忙著忘掉你。
但這五個字,柏天衡從前沒說過,今後沒必要說,現在更不會說。
他隻是含糊地概括了當時的狀態:“在忙著收拾心情,準備開始新生活。”
江湛理解岔了:“上個大學而已,你需要這麼緊張?”
柏天衡這第二口湯徹底咽不下去了,他放下勺子,把瓦罐湯推到一旁,無語地看著對面那沒心沒肺的“小狗”。
江湛反應了一會兒,憑著那考上A大的智商,飛快地想到了什麼。
他恍然:“我知道了,我知道你那會兒一點都不聯系我,是去幹什麼了。”
柏天衡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幹什麼?”
江湛認真地想了想,確保自己的推測邏輯通順、合情合理。
他壓低聲音:“你是不是,談了個朋友,戀愛去了?”
“……”
柏天衡直接瓦罐湯一推,站了起來。
江湛小聲:“喂!”
礙於食堂還有其他學員,不好動靜太大,江湛跟著站了起來,追出去。
“不是嗎?”
柏天衡大步往外,氣場半開,回都懶得回。
走出食堂,江湛追在柏天衡後面,小聲道:“你那會兒,不是已經……嗯?”已經喜歡男生了嗎?
江湛對自己的推測還挺有自信的,考慮食堂走廊外這塊沒有鏡頭,他直接道:“要真的是因為重色輕友,我也不會怪你。”
柏天衡突然轉頭:“重色輕友?”他止住腳步,“我重色清友,你是什麼?”
江湛眼珠子一轉,一臉理所當然:“我當然是……重友輕色了。我那會兒沒喜歡誰,也沒談朋友,還不是整天打球、模型,和一群男生混在一起。”
江湛的拿手絕活兒:稍不注意,戳到柏天衡的痛處。
此刻,又是一擊即中。
就像江湛自己說的,他沒有喜歡誰,也沒有談朋友,他要拼模型,要打球,要和男生們廝混玩兒鬧,還馬上要去A大報道。
他的世界那麼大,他活的那麼快樂,無憂無慮,有可期的坦途和未來。
也許某一日,還會遇上喜歡的、處得來的女孩……
柏天衡用了整個高中,和高考後的暑假,勸自己:放手吧。
那天餐廳門口,那句“走了”,是他給自己的一個交代,一個終止命令。
而這句“走了”,也是他這麼多年裡,一直沒有換過的微博簡介。
粉絲討論過無數次:走了?什麼走了?為什麼要在簡介裡說走了?
隻有柏天衡自己知道,走了,就是走了。
走開了。
從那個有江湛的世界裡,走開了。
他走開了,2516天。
2517天的那一日,他在初評舞臺,見到了江湛。
眼前,江湛還在問:“你不是重色輕友,你還能這麼久理都不理我?”神情坦蕩,眸光清澈。
柏天衡幽幽地看著他,語調不急不緩:“給你個建議。”
江湛:“嗯?”
柏天衡:“長點心吧。”
江湛:“啊?”
柏天衡:“別哪天被人連骨頭帶皮地吃了。”
“…………”江湛好笑:“吃我幹嘛?我又不好吃。”
柏天衡輕哼:“好不好吃,從哪裡吃,怎麼吃,你自己說了不算。”
江湛覺得這話很奇怪。
柏天衡又彎了彎唇角,道:“還有,色和友,不是非要重哪個、輕哪個。”
江湛消化這句,露出驚嘆的神情:“你還能一起兼顧,又重色又重友啊,厲害。”
柏天衡看著江湛,唇邊的笑意一點點擴散。
他往前走了一步,打破了正常交談的距離,同時伸手,掌心虛託著江湛的臉頰,拇指指腹在他唇角的早餐湯漬上,輕輕一揩。
“下次記住了,別和我討論色和友的話題……”
柏天衡用指腹輕輕擦掉那點幾不可見的油漬,落在嘴唇上的眸光緩緩抬起,撞入江湛眼底:“畢竟,以我們兩個現在的情況……”
說著,懸在唇角的指腹,沿著唇線,緩緩地挪到了唇峰上,很輕地按了一下。
柏天衡:“色和友,完全可以兼顧,並、重。”
最後那句“並重”落地,江湛定在原地,神情錯愕地回視柏天衡,渾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第42章
換了從前直的時候, 高中那會兒, 江湛一定會拍開柏天衡的手, 覺得莫名其妙,又覺得柏天衡在故意整蠱他,想看他出糗。
再按照兩人一直以來的相處習慣,他一定會生氣, 進而和柏天衡翻臉, 吵架都有可能。
可現在,江湛除了錯愕, 更多的, 是直覺裡感受到的一些東西,所帶給他的震驚——
柏天衡在撩他。
這種直覺和感受絕對不會錯。
因為江湛自己就是彎的。
他就算彎得特別晚,對同類不夠敏感, 但該有的直覺還是有的。
以前在國外,也不是沒有男生追求他,隻要有過和同類相處接觸的經歷,時間長了, 很多東西不需要具體到語言或者實際行動, 一點點眼神,就足夠了。
所以,江湛此刻的震驚, 不是從柏天衡曖昧地給他擦唇角的湯漬開始的, 而是在柏天衡看著他,眼神變沉地那一瞬間。
那可絕對不是什麼同學看同學, 朋友看朋友的眼神。
那是同類在看同類。
是一個男人,在另一個男人面前,流露自己對他的興趣和興致。
江湛那一瞬間,倏地頭皮發麻。
等柏天衡伸手過來擦了擦他的唇角,口氣幽深地說了那一番話,還曖昧地按了按他的嘴唇,江湛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開始倒流。
因為他的感受不僅僅隻是震驚、不可思議,還有身為一個gay本能裡被激發起來的悸動。
是心跳變快,是呼吸變緊,是那些被他按在內心深處的、曾有的“妄念”在蠢蠢欲動。
江湛可不會忘了自己曾經夢到過什麼,更不會忘了那個夢境裡,自己和柏天衡做過什麼。
正因此,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對這位老熟人是有欲念的。
這欲念之前被他當做秘密,用理智壓制在心底深處。
而如今,柏天衡一個眼神,幾個動作,幾句話,輕松地將那欲念從心底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