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天塌了仙人隕落, 他靠著跟他有些交情的神獸死死的佔住了這最後一個蜃景,得罪了不少妖怪。
說實在話,他在妖怪裡的人際關系挺差的。
顧白這次被司逸明帶過來,還跟他聊得開心,玉兔挺滿足的,這會兒隨便做點吃的就被顧白這麼感謝,實在是讓他感覺有點羞赧。
“沒什麼好謝的。”玉兔說道,清了清嗓子,努力擺出一副鎮定的樣子,“你還得給我們畫房子呢,給你做點吃的是理所當然的。”
顧白點了點頭,覺得有道理。
這麼說好像也沒錯,他們之間好像的確是可以當做純潔的交易關系的。
顧白向來是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玉兔既然表示他們是交易關系,顧白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
玉兔沒想到顧白竟然就這麼點了點頭。
他噎了一下,但話是他自己說出來的,打自己臉總是不大好。
他有點後悔,早知道顧白會這麼點頭,他就應該說“我們是朋友,給你做點吃的沒什麼”之類的話了。
顧白毫無所覺——放在平時,他肯定是能夠發現玉兔的不對的,但是現在,他滿腦子都是剛剛成功畫出來的幾個線條構成的輪廓。
他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那我先去洗澡啦。”
玉兔一臉欲言又止,然後就站在原地,安靜的看著顧白就這麼背著手腳步輕快的走了。
玉兔低頭瞅瞅地面,抿了抿唇,有些懊惱的踢了踢腳底下的碎石頭。
顧白享受了泡了個澡。
託這個蜃景作畫者的福,從正殿那邊翻過一座山,就是一個山谷,山谷的裡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全都是熱騰騰的溫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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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精們不喜歡沾水,更加不喜歡泡澡,偌大的一個溫泉山谷,在裡邊享受的人竟然隻有顧白一個。
露天溫泉其實是有點羞恥的,不過妖怪們都沒有什麼“袒露身體是羞恥”這樣的觀念。
顧白跟一大群妖怪生活了半年了,深刻的感受到了大環境對他的影響。
他現在圍一圈布料就可以直接下露天溫泉毫無羞恥感的改變,怎麼想都是被司先生那一副理所當然的普及妖怪常識順便洗腦的鍋。
他之前跟著司先生去找白虎的一路上,泡野溫泉怎麼都得穿個大褲衩來著!
顧白舒舒服服的泡在溫泉裡,看著左手上的手繩和右手上的貔貅手串,這倆小玩意可驕傲了,甚至自己給自己隔了層薄薄的膜,不給水浸湿它們。
溫泉的熱度偏燙,但蜃景裡永遠都是春日的溫度。
顧白眯著眼,看著眼前氤氲蒸騰的熱氣,有些昏昏欲睡。
剛剛的練習消耗的是他自身的靈氣,在還沒有徹底跨越成長期的時候,所有吸收來的靈氣都會被他的身體消化掉。
這種時候使用自身靈氣,就會像普通人類那樣,感覺到疲憊與飢餓。
而在成年之後,再吸收靈氣,就是作為他自己的底蘊來保存了。
就好比司先生他們,如今就算是靈氣稀薄的末法時代了,那種消耗極大的招式也能說放就放。
因為他們底蘊深厚,之所以不使用,並不是因為消耗過劇,而是怕如今這脆弱的神州大地根本承受不住。
顧白摸了摸自己餓得癟癟的肚皮,嘆了口氣。
真想成年——妖怪意義上的成年。
顧白一邊想著,一邊把整個人都埋進溫泉裡滾了幾個來回,把身上沾上的塵土都洗幹淨,就渾身湿噠噠的爬上了岸。
在沒有必須要去做的工作的時候,顧白的生活是相當簡單的。
簡單到了甚至有些枯燥的地步。
玉兔每次得了空去找顧白的時候,總能看到顧白在畫畫。
有的時候是對著虛空練習點墨山河,有的時候是幹脆的展開了普通的畫布,用普通的畫具練習繪畫的技巧。
玉兔看了顧白的很多張畫,一些有人類,一些有妖怪,甚至是如今這蜃景中千百年都不曾有過變動的一切,都被他用畫筆記錄了下來。
有他從未見過的景象,還有普普通通的天光與日落。
玉兔始終不明白,某些隨處可見的花草樹木日升月落有什麼好畫的。
玉兔又一次有了空闲,馬上就跑來找了顧白。
顧白抬起頭來,看向了推門而入的玉兔,低頭看了看時間,又有點兒懵逼。
這個腕表上並沒有日期的顯示,而在這個景物甚至光線都一成不變的蜃景裡,顧白感覺自己對於時間的認知都有些錯亂了。
他不確定腕表上的時針到底過去了幾圈,是不是在他沉迷畫畫沒注意到的時候,已經轉了好幾圈了。
這樣的錯亂感讓顧白多少感受到了一些妖怪作為長壽種所特有的倦怠與冷淡。
沒有辦法明確的感知到明確的時間與時間流逝所帶來的壓迫感,的確是會讓人顯得死氣沉沉。
顧白拍了拍臉,放下畫筆,對顧白露出了個笑容來:“玉兔你忙完啦?”
玉兔點了點頭,看了一眼顧白這幅新的畫。
那是巨大的紅流火剛升起時的畫面。
天際的流光在那一團巨大的紅流火面前顯得十分的微弱,原本明亮的光芒也暗淡如同脆弱的螢火。
那團巨大的流火之下,有被照得透亮的層巒的群山,群山之後有殿宇,尖頂檐角在強烈的光芒下連輪廓都被拉長。
那殿宇的陰影之下站著一個人,他靜靜的站在那裡,似乎在等待著誰。
紅流火與那特殊的光芒佔據了整個畫面背景的一半,與畫面中的人影的比例,簡直就像是末日降臨時一個孤獨執拗的脆弱人類。
但那人卻是笑著的,他大約是已經看到了他正在等待的人,整個人的姿態都顯得輕松而愉快,就仿佛末日也遠不及他所要等待的那個人來得重要。
玉兔一眼就認出了那個人,雖然面貌勾勒隻是粗略的寥寥幾筆,但顧白對於司逸明的體態抓得相當的精髓。
玉兔看了那畫好一會兒,怎麼看怎麼覺得,顧白對那頭貔貅的濾鏡也太厚了一點。
那頭貔貅哪能是這樣的形象啊。
他明明一拳就能把這個蜃景打穿。
玉兔雖然是這麼想著,但卻明智的沒有說出來。
他看到顧白掛在這屋裡的其他的畫,終於是忍不住了,指了指其中一張海上日出的水彩速寫,問道:“這種東西有什麼好畫的?”
顧白聞言一愣。
他還真沒想過會被問到這種問題。
“為什麼這種東西沒有什麼好畫的?”顧白疑惑的反問道,“沒有什麼是不值得的呀。”
“可是日出每天都能看到。”玉兔皺了皺鼻子,“還有這些花花草草……”
“這些花花草草,可能就是以後的人類對於這個時代考究的證據啊。”顧白說道,“我們經歷的每個時刻,可都是這世間的歷史之一。”
顧白恨不得把自己每時每刻所見的一切都記錄下來,讓自己在以後漫長的時間裡能夠有可供翻閱的、充足而溫暖的回憶。
玉兔看著顧白,萬萬沒想到畫個畫還有這樣的講究。
“我可是以成為名留青史的藝術家為目標而努力奮鬥的人……不,妖。”顧白一邊笑眯眯的說著,一邊把手裡的畫筆收拾好。
“好啦,我們出去繼續練習畫蒼龍吧!”顧白站起身來,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順道,我去問問你家小兔子們想要什麼樣的屋子。”
玉兔一愣,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神情:“你可以畫了?”
顧白點了點頭。
玉兔一下子扔掉了他簡單的腦子根本不會去思考的關於歷史和時間的問題,美滋滋的拉著顧白就往外跑。
兔子的繁衍能力相當厲害,再加上這蜃景又被維護得很好靈氣充足,成精的小兔子精也不少。
他又不可能把已經成精的小兔子都撵出去,兔口一直增加宮殿不夠用真的讓玉兔頭大很久了。
他們第一站去的就是集市,剛巧遇到了當初拉著他摘番茄的小貝兔。
貝兔聽說顧白可以試著開始畫新宿舍的時候,兩眼登時亮了起來。
“我!我想要一個蘑菇屋子!”貝兔軟糯糯的說道,然後比劃了一個大大的蘑菇的形狀,“就是人類話本裡的那種蘑菇的屋子!”
顧白茫然了好一會兒,直到玉兔在自己的芥子空間裡翻找了半天,把當年給小兔子們當睡前故事念的童話書拿出來,顧白才滿臉恍然的點了點頭。
等到司逸明處理完了事情,並且順道還去幫了一把白虎搜刮了一些好處回到蓬萊山蜃景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被一大群小兔子精黏著的顧白。
而在那恢宏雄偉的殿宇旁邊,突然多出了一些奇形怪狀的東西。
比如三坨堆在一起的蘑菇房子,又比如蘑菇房子旁邊那個橫倒的巨大的胡蘿卜房子,再比如一棟在怒放的花心裡建立起來的小城堡……
看起來就像是把迪○尼樂園的某些充滿了童話幻想風格的建築毫不講究的建在了一起一樣。
充滿了可愛又夢幻的奇妙感。
但配合著旁邊傳統的殿宇建築,讓司先生沉默的收回了視線。
辣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顧白:辣……
司逸明:沒有沒有,不辣不辣。
第102章 ♂
顧白被一群小兔子精簇擁著, 給他們畫一些小玩意。
這群小兔子打從出生就沒有離開過蜃景, 距離成年也遙遙無期, 而未成年的小妖怪通常都是父母和族裡的寶物。
所以那些成年的兔子精們都撐死了給這些小妖怪帶來外邊的書籍看一看,要隨便給他們拉網線帶他們出去玩或者告訴他們離開蜃景的方式是不可能的。
萬一被騙被拐了怎麼辦。
小妖怪那麼脆弱, 人類還基本都覺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新生的小妖怪失去任何一個都是大損失。
而鎮守蜃景的玉兔也已經多年沒有出去好好看看,也就是勉勉強強的保持著沒有跟時代脫節。
所以在發現外來的那個會畫靈畫的客人小哥哥脾氣超好笑起來還特別好看之後,一群小兔子精就蜂擁而上, 逮著了空闲時間就去纏著人家講故事。
顧白其實不怎麼會講故事。
他甚至連童話都看得少,撐死了就知道幾個家喻戶曉的故事,以及課本上提及的一些寓言和童話會去看一看。
顧白思來想去, 決定從自己知道的東西說起。
於是顧白開始跟這些小兔子精講起了世界藝術史。
藝術史可以發散出很多東西來,之前負責教藝術史的老師是個講課方式相當接地氣, 總是讓人昏昏欲睡的課程, 顧白每次都聽得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