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逸明這麼對他說,在顧白看來肯定就是有道理的,雖然什麼道理他他還不清楚,但聽話肯定是沒有錯的。
畢竟司先生走過的橋比他走的路還多呢。
顧白扯著褲腿往樓下走,一邊走還一邊說道:“對了司先生,我爸爸找到白澤啦。”
司逸明一頓,轉頭看了顧白一眼,似乎是意料之外的樣子。
“什麼時候的事?”他問。
“就……差不多一周之前,帝都那邊剛開展的時候。”顧白回憶了一下日期,順口又說道,“我還知道我本體啦!”
司逸明給知情不報的犬妖記上了一筆,然後問顧白:“本體是什麼?”
“是補天石!”顧白答道。
司逸明一怔,扭頭看了顧白好一會兒,直把顧白瞅得頭皮發麻,才慢吞吞的收回了視線,點了點頭。
怪不得顧白的畫看起來總是跟蒙著一層厚厚的柔光濾鏡似的。
如果是補天石的話,大概沒有誰比他更希望這個世界變好了。
——因為隻有這個世界變好了,他才有脫離天上那個大窟窿的機會。
“……”司逸明想到這裡,腳步驟然一頓。
顧白沒注意到,他看著桌上的菜色,聞著香氣就忍不住往餐桌前邊一坐,抬頭看向司逸明:“這是哪裡買的呀司先生?”
司逸明感覺一口氣梗在那裡,非常想說這是他自己做的,但最終還是選擇了說實話:“……讓蓬萊山的兔子送過來的。”
“哇!”顧白聽了很多次蓬萊山蜃景裡的兔子精了,之前在白虎那裡也吃過司逸明不遠萬裡給他弄來的外帶,但那會兒還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就是覺得味道真好,現在知道了是兔子們做的,顧白就忍不住帶著偷師的心情仔細的品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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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逸明看著坐在顧白對面,看著他這副高興的樣子,挑了挑眉。
他倒是能明白顧白為什麼這麼開心。
這幾天的新聞他也有看,他甚至經常跑去現場看展覽的,所以非常清楚顧白那張畫所受到的關注度有多高。
而且帝都在十二月中開的這種大型繪畫藝術展,參展者和觀展的遊客並不僅僅隻是國內的人而已。
帝都人流量那麼大,能夠引起話題的畫作,被人交口稱贊的畫作,這一次藝術展裡也並不算多,其中絕大部分都是熟面孔,於是就顯得顧白那張畫獨樹一幟的新鮮。
藝術是個很主觀的東西,但美這個概念卻是共通的,顧白的圖掛在那裡,長著眼睛的都會贊嘆一句好。
所以顧白這幾天話題度很高,司逸明猜謝致那邊恐怕已經收到了不少希望顧白能夠參展和參賽的邀請。
司逸明嘆氣:“你也太好滿足了。”
顧白抬頭看他,滿臉問號。
司逸明搖了搖頭,轉而提起了他從剛剛起就十分在意的話題:“你下來了,那天上呆著的是誰?”
“我本體沒有下來,所以我對很多事都沒什麼記憶。”顧白對這個也不太懂。
但司逸明是懂的。
跟擁有七竅的生靈直接本體化作人形不一樣,顧白這種花草樹木石頭之類的化形,那本體還照舊是留在原地的。
舉個例子就是老榆樹,如今他把本體塞進了顧白的靈畫裡,甚至還邀請了他的幾個老友一起把本體藏了起來。
所以顧白的本體沒有在身邊這個事兒,非常正常。
顧白還在說:“白澤是說我本體還在天上呢,他在亞馬遜找什麼泥巴,說找到了我本體就能回來了。”
司逸明心想啥玩意兒啊,什麼泥巴要去亞馬遜找。
但轉念一想白澤又是通曉天地的神獸,他所做的很多事情都是上天給了他啟示,於是他去做的。
神州大災到來之前,最先能夠收到啟示的也是白澤。
於是司逸明把對白澤的嫌棄放到了一邊,思考了好一會兒,然後恍然的點了點頭:“大概是在找息壤填你的坑。”
息壤是能夠不斷生長的泥土,當年補天之後,大地依舊洪水泛濫,鲧就偷用了帝堯的息壤來堵塞洪水。
“息壤的話大約是能夠填上你的坑的。”司逸明說著,也拿起了筷子。
他們不講究什麼食不言的規矩,顧白聽司逸明這麼說,咬著筷子,猶豫道:“那息壤他……願不願意呀?”
“息壤又沒成精。”司逸明看了顧白一眼,“成精的生靈,在這天地間才是自由的,你願意繼續頂著那個窟窿是情分,是你厚道,跑了不管也沒人會怪你。”
所以白澤老早就到處在找息壤,估計找的時間也不算短了,不然也不會忽悠顧朗去撿顧白,十有八九是他自己沒時間去。
顧白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仿佛能夠稍微的理解一些妖怪的邏輯了。
“我不記得在天上的事了。”顧白說道,“不過現在的話,我是願意繼續呆在天上的。”
“記得的話你說不定就不願意了,不記得也好。”司逸明說道,“玄武當年隻是扛著天龜甲就被劈成那樣了,你本體整個都在堵著天上那個窟窿這麼多年,指不定多少傷呢。”
而且天上堵住的可不隻是天河水而已,還有洶湧翻滾的雷劫和這麼多年來被神州大鎮扔出去的一大堆邪氣魍魎。
顧白這麼傻乎乎的,腦子裡又沒有什麼彎彎繞繞,稍微對他好一點都能感動得紅眼睛,要是那麼多年痛苦的經歷還留在他腦子裡,這孩子不得崩潰啊。
又是被煉化又是補天的,記起來了肯定天天躲在家裡哭。
顧白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有些訥訥。
他好像的確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他甚至都沒辦法想象自己本體的經歷。
“如果……如果真的很痛的話……”顧白小小聲哼唧了兩句,縮了縮脖子,“那……那也不能直接走啊。”
他直接走了,不就跟泄洪一樣,如今人口這麼多,水一衝,哗啦一下全都得死。
“想什麼呢,妖怪是沒辦法詳細記起來成精之前的事的,你二十多年前才脫離了蒙昧期,之前的事全都不會記得,你本體皮糙肉厚,你這麼多年沒覺得難受就別擔心。”司逸明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面,“吃飯!”
顧白點了點頭,乖乖扒飯。
司逸明看著顧白乖乖吃飯的樣子,自己算了算時間。
三百年前白澤哄走顧朗,此時顧白脫離本體化作了人形。
之後過了幾十年,邪氣魍魎就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多了起來。
各種災害頻發,神州大陣也開始力有不逮。
聯系一下顧白成精的時間,這特麼不就是補天石成精扔下本體跑了,天上那窟窿有了縫隙的緣故嗎!
司先生看著顧白,想到加班加到想殺人的同僚們,深吸口氣,感覺牙疼。
作者有話要說: 司逸明:突然蒼老一萬歲
顧白:???
第84章 在他臉上輕輕地啾了一口。
司逸明有點兒憂愁。
說出來也不怕被嘲諷, 如果補天石不是顧白, 也不是他認識的妖怪的話, 司逸明得知這個事情的第一件事,肯定就是威逼利誘把他塞回去, 不管怎麼說先堵上缺口再說。
鬼知道白澤那個記性,找息壤要找多久。
但是是顧白就不一樣了。
司逸明肯定不可能把顧白再塞回去。
別說是顧白了,就算是這九州山海苑裡的哪個妖怪, 他都不會考慮把他們塞回去。
犧牲陌生人跟犧牲熟悉親近的人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司逸明可不是聖人,開了靈智有了思想之後又擁有了一顆人心,但凡是人心, 多半都是偏的。
司逸明也向來不憚於承認自己就是個雙標的大偏心。
大概是司逸明的臉色看起來太過於怪異,顧白再抬頭看向他的時候, 一下子就察覺到了。
顧白想了想, 想到司逸明之前說過拒絕溝通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這種話, 於是開口問道:“有什麼不對嗎?”
司逸明一聽就想搖頭說沒事,但話但嘴邊又是一頓。
他覺得有些事情還是說明白最好, 萬一哪天別人跑到顧白面前叨叨一通, 誰知道顧白腦洞會開到什麼方向去呢。
於是司逸明把這事兒提了一提。
顧白愣愣的聽完,緊張的放下了手裡的碗筷:“那……那我是不是應該回去?”
“不應該。”司先生搖了搖頭。
顧白抬頭看了眼天上, 有些糾結。
他萬萬沒想到, 他成個精還能牽扯出這麼多事情來。
“開了靈智之後你就並非物品了, 你是自由的。”司逸明再一次對顧白強調了這個概念,“先前享受你庇蔭,得益者是我們這群生活在天地間的生靈, 如今因果輪回,輪到我們付出了再正常不過了。”
司先生絕口不提如果補天石不是顧白的話,他絕對會一腳把人踹回去繼續在天上呆著的想法。
他甚至完全忽略了自己之前加班加到看到了不聽話的妖怪就是一頓暴打的行徑,非常違心的說道:“天還沒塌呢,現在,你才是最該好好休息好好享受的那一個。”
本體雖然還在天上,但本尊到底是離開了,出點小毛病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顧白顯然在成精的時候就有意識的把本體留在了天上,不然他真要把本體帶下來也就是一個念頭的事情。
這麼多年天上那個窟窿都還沒出什麼大事,就足夠證明顧白對這片天地的心意了。
這塊小石頭,顯然是最希望這世界變好的——大約是因為他從被煉化成五色石的時候起,就被天地賦予了替這世界背負諸多災禍的使命。
司先生看著顧白,微微眯起來眼,專注的看著顧白,一本正經的說道:“再說了,你要是回天上去了,我上哪再去找個對象。”
顧白:……
聊正事呢,嚴肅一點。
顧白對於自己的貢獻其實並沒有什麼實感。
他臉色漲紅,先是點了點頭,然後抿著唇顯得十分嚴肅,忽略掉了司先生一本正經的騷話,說道:“我會努力幫忙的。”
這話說著,顧白抬頭悄悄看了一眼司逸明,發覺對方正注視著他的瞬間,又迅速偏離了視線。
即便如此,他尤覺得臉熱得厲害——顧白仿佛這個時候才記起來,司先生離開之前,才剛剛對他說過不得了的話。
顧白伸手端起了碗扒飯,後知後覺的低下頭,企圖用飯碗遮住自己的臉。
司逸明看著顧白從脖頸紅到臉頰又紅到耳尖,一副恨不得把自己的臉藏進碗裡的樣子,落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動了動,想要伸手去碰碰那紅得像顆寶石的耳尖。
但司先生猶豫了一小會兒,最終還是沒動手。
總覺得碰了之後,顧白就會放下碗筷狂奔出去。
司先生看著顧白身上穿著的松松垮垮的屬於他的衣服,一方面覺得顧白這麼衝出去也挺帶感的,一方面又舍不得把顧白嚇跑。
貔貅把自己搖搖欲墜的良心扶穩了,萬分遺憾的拿起了碗筷,並認真的思考著有沒有哪個信得過的、能力強的妖怪能夠抓出來扔給白澤去幫忙找息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