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堂也想當的有古韻,主座這會兒空著,兩旁的位置已經擺上了茶水。
顧朗和司逸明相互看看, 倒是都沒有去搶那個主座,而是一左一右在堂前坐了下來。
顧白看了看這邊,又看了看那邊, 發覺翟先生往司逸明那邊去了之後,馬上丟掉了猶豫, 屁顛屁顛的跑去了他爸旁邊, 坐下。
司逸明看了顧白一眼, 眉頭微微皺了皺,卻還是沒說什麼。
顧白衝司逸明笑笑, 拉著凳子往他爸那邊挪了一段, 貼緊了,美滋滋的。
顧朗可得意了。
他從懷裡揪出了一顆老參, 顧白還沒來得及看清, 就感覺一股極其誘人的清香撲面而來。
他瞅了瞅那玩意兒, 愣了愣:“人參?”
“少說千年的老參,給乖崽抓的。”顧朗說著,剛想遞給自家崽, 又思及這老參狡猾得很,於是又收了回來,“等回去洗幹淨吃了。”
顧白覺得自己吃了怕是要流鼻血的。
司逸明坐在對面,看了顧白和顧朗好一會兒,才開口說話。
一開口就直指重心:“顧朗,顧白是誰家的崽?”
顧朗剛揣好了那顆參,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頓了頓,眉頭擰得死緊:“我家的。”
司逸明冷酷的戳穿他:“扯淡。”
顧朗一拍桌子:“我幹嘛告訴你?”
這回答,基本就是蓋章了顧白的確不是他親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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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白早就有所準備,但多少還是有點失望。
他低下頭來,默默擺弄著手裡的相機,不說話了。
顧朗粗枝大葉的,心還很大,一點沒察覺到他乖崽的心情,反問司逸明:“你跟我乖崽什麼關系?帶他來這裡做什麼?”
司逸明看了顧白一眼,端著茶杯的指尖微微動了動,又按捺住了。
他也沒回答顧朗的問題,而是同樣的質問道:“你知道顧白一直認為自己的是人類嗎?”
顧朗想都沒想就準備回噴他,反應過來之後,驟然扭頭看向了顧白。
顧朗:“……”
顧朗:“乖崽?”
顧白抬頭,不太好意思的看著他爸笑了笑。
顧朗囂張的氣焰一下子就凝滯了。
他撓撓頭,有些控制不住的躁動,轉頭看了一眼顧白,又漸漸冷卻了下來。
別人看不見,但司逸明看得清清楚楚,顧朗身上那股狂躁的戾氣正一點點慢吞吞的被鎮住了。
司逸明眉頭一跳。
這可真是令獸驚奇不已。
“乖崽是我撿的。”顧朗粗聲粗氣的回答道,明顯不怎麼情願,但還是極為勉強的解釋道,“前不久白澤跟我講往西走,能夠找到讓我平靜下來的東西。”
司逸明一頓:“前不久?”
“就之前跟你打架那次。”顧朗不耐煩的回答道。
之前打架那次,就是三百年前了。
對他們這種存在來說,的確是前不久。
司逸明被他這語氣挑得也有點躁動,控制不住的想暴打天敵。
顧朗也賊想動手了,打從上古時候起,他就沒有跟司逸明這麼和諧的相處過,也從來沒有同屋坐著說過話。
哪次見面不是打生打死的,現在看著對面坐著的司逸明,聞到自家乖崽身上的貔貅味兒,顧朗就氣得不行。
顧白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想了想,還是拽了拽他爸的衣袖:“然後呢?”
“然後我就往西走了啊,就撿到你了,跟你呆一段時間我能維持很長一段時間的飽腹感。”顧朗頓了頓,不高興的補充道,“乖崽你跟我一樣,都是天生地養的靈物,叫我爸爸也沒有不對啊!”
其實這事兒真的不能怪顧朗。
不說別的,誰家小妖怪出生之後不知道自己是妖怪的?
至少在顧朗的腦子裡,就是與生俱來的意識。
他們這種天生地養的靈物,誕生之後度過了頭幾百年的蒙昧期,就有著非常清晰明確的意識和強大的生存能力,哪有像顧白這種蒙昧期過了之後竟然是一張白紙的?
顧朗怎麼都想不到,天生地養的靈物腦子裡怎麼會沒點數的?
像他,像司逸明,像白澤白虎蒼龍窮奇這種的,過了蒙昧期就會對自己有個非常清楚的認知,自己天生該做什麼,敵人是什麼,象徵著什麼,本體是什麼都清清楚楚。
顧朗發現自己整了個大烏龍,覺得不自在極了,但這個烏龍竟然是他的死敵之一發現的,顧朗又控制不住的感覺羞恥和生氣。
司逸明聽著也覺得奇怪,他問:“所以,顧白本體是什麼?”
“不知道。”顧朗喝了口茶水,砸吧砸吧嘴,“碰上他的時候,都是個大娃娃了,會走會跳的,就是有點傻,之後也沒見過原型。”
顧朗飢餓了無數年,之前兇狠暴戾多半都是餓出來的,餓極了又吃不飽,就成天搞事情打架轉移注意力。
後來聽了白澤的話一路往西走,發現顧白的時候,小崽崽看起來約莫人類一歲出頭,在深山裡光著屁股傻不愣登的發呆,一看就還沒度過誕生之後的蒙昧期。
而當時的顧朗察覺到自己的飢餓感漸漸被壓下去之後,就知道這肯定是白澤跟他講的那個東西,二話不說就直接把崽撿走了。
他才不介意他乖崽是什麼,他佔了這麼大便宜,當然要好好照顧顧白。
當他帶著崽的兩百多年是假的嗎?
要不是他帶著顧白東躲西藏的怕被別的獸叼走了,他顧朗會消失這麼久的時間不出現?
最近這二十多年就更好解釋了。
顧朗是個存不住東西的,畢竟天性如此,這麼多年下來什麼積蓄都沒有,但是乖崽的成長期是一定要過的。
他能怎麼辦?
他隻能出去弄現成的,隔三差五回去瞅瞅崽有沒有被別的獸叼走,順便重新鎮壓一下他漸漸復蘇的飢餓感,恢復了之後他就麻溜的走人繼續去搜尋東西。
這年頭靈氣衰竭又沒啥特別好的東西,顧朗又不能去搶,萬一鬧出什麼大動靜來被聯手打擊,那豈不是要翻大船。
他就這麼悄咪咪的攢了十幾年,始終沒攢出點名堂來,還得避著那些隔三差五掠過頭頂上空的神獸們走,免得被他們發現,導致大打出手從而耽誤自己給乖崽找東西。
顧朗都憋了一肚子火了。
司逸明聽著顧朗拍著桌子憤怒的指責他們這幫神獸是不是有毛病,有完沒完了成天在天上瞎溜達。
饕餮罵著罵著心頭火起,又一副撩起袖子就要幹架的姿態。
司逸明轉頭看顧白。
顧白感動得不行,眼巴巴的瞅著他爸,然後伸手抱住了顧朗,整張臉都埋進了他爸的胸口,像隻親近飼主的貓一樣拱來拱去。
顧朗一臉兇惡,這會兒卻有點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渾身僵硬著,半晌,抬手輕輕拍了拍顧白的背。
司逸明喝了口茶,等到顧白冷靜下來了拱夠了,才又問道:“九州山海那邊的鑰匙你哪來的?”
顧朗被乖崽親近了,一邊呼嚕著乖崽的頭毛,心情指數噌噌漲破了表。
司逸明這一問他就回答了:“白澤給的,說成長期還是得在大陣裡比較安全。”
司逸明這會兒清楚了。
他看著顧朗,強壓下了出於對天敵的本能排斥,姑且不戴有色眼鏡去看這隻饕餮。
然後他發現他還是哪裡都看不順眼。
天敵BUFF實在是太強勁了,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不帶偏見。
“顧白有靈畫的天賦。”司逸明努力了一番也沒能對顧朗摘掉有色眼鏡之後,幹脆不掙扎了,而是慢吞吞的說道,“現在什麼情況你也知道,顧白很重要。”
顧朗眉頭一皺,顯然是知道這件事的:“那又怎樣?我是不會放我崽跟著你們這幫神獸混的。”
顧朗說完,頓了頓:“白澤除外。”
顧朗現在是有崽萬事足,不餓了之後通體舒泰。
他們兇獸其實相當冷酷,自己舒服了哪管他人如何,這世界被鬧翻了天他們眼皮都不會跳一下。
司逸明見慣了兇獸這副作態,也不理他,而是轉頭看向顧白:“顧白你自己怎麼看?”
顧白看了看司逸明又看了看他爸,想了想,對顧朗說道:“我畫畫很開心,還能掙錢養活自己了。”
顧白還是人類思維,他不知道妖怪是怎麼樣的,他隻知道自己長大了,經濟獨立了,就是應該赡養父母的時候了。
他現在把畫畫當成了事業,在人類社會裡,有錢了,以後給妖怪畫畫,也能從妖怪那邊拿到報酬。
擱顧白眼裡,他都能夠養他爸了!
想想竟然有點小興奮!
顧白兩眼亮晶晶的看著他爸:“爸爸要不要一起回去?”
既然不餓了,就不會瞎挑事了,不瞎挑事,就不會變成公敵了。
顧白想得挺好的,但司逸明和顧朗齊聲對他的提議表示了醜拒。
天敵畢竟還是天敵,這倆同處一室都快到極限了,還長期住在一起?
這絕對不可能的。
根本沒得商量。
顧白滿臉失望,在一邊安靜吃瓜的狐狸精大大的松了口氣。
顧朗不會因為顧白而選擇跟神獸和平共處——哦,白澤除外。
而同樣的,他也不會去幹涉顧白的決定。
顧白喜歡畫畫想畫畫,顧白隨意去就是了,父子兩個不住在一起又不是什麼大事。
反正乖崽還是他的乖崽,他問顧白:“你們來這邊做什麼?”
“找您。”顧白答道,“還有司先生說有個事拜託我。”
司逸明非常幹脆,反正也沒什麼能隱瞞的地方,便補充道:“畫玄武。”
顧朗聽了,轉頭瞅著司逸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他拜託你的?”顧朗問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