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廖局長請客,到時候都在,正好一起談。”
宋齊遠“哦”了一聲,問宋玉章:“我要去嗎?”
“你?”宋玉章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你又不是小鳳仙,怎麼,想過去扮上給我們演一出戲?”
“去——”
宋齊遠笑著拍了下他的大腿,“我沒有你花容月貌,不敢獻醜。”
“唉,”宋玉章邊抽煙邊嘆氣,“男人的嫉妒心有時也是很可怕的,請問三哥你在股票上戰績如何?”
宋齊遠一聽,頗為自傲道:“不多,隻贏了一些。”
宋玉章吞雲吐霧道:“贏與輸都不要緊,要緊的是你在裡頭能學到什麼,對了,我聽說大哥也在倒騰股票債券?”
宋齊遠道:“像是,他總要找些事做。”
宋玉章瞥了他一眼,目光很亮,“該不是三哥你帶著他玩吧?”
宋齊遠微微一怔,隨即便有些氣惱地站起身,“老五,你懷疑我?”
宋玉章往後靠在沙發背上,輕聲道:“別急,我誰都懷疑。”
宋齊遠怔怔地看著宋玉章,隨即又偃旗息鼓地坐了下來。
的確,宋玉章可以懷疑任何人,他們宋家不僅將債務丟給了他,還險些要了他的命。
宋齊遠低聲道:“我沒有帶大哥,不過我也沒避著他,大約他看著我玩,便自己也想試試看,能不能發些小財吧。”
“這樣的話,那你以後還是避著他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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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宋齊遠出了辦公室將門輕輕帶上,走了兩步後又忍不住回過臉。
他覺得宋玉章有些變了,變得比從前仿佛還要更強硬直接了,這令他有些……看到了宋振橋的影子。
宋齊遠搖了搖頭,收拾心情離開了。
宋玉章帶著柳初去赴宴。
公館入冬之後仍然鬱鬱蔥蔥,不見蕭瑟,就是花實在撐不住都謝了,一眼望去漫無彩色,也無花香。
宋玉章進了公館內,便見壁爐前一道穿著黑袍的修長身影。
聽到腳步聲後,那人回過了臉,一張臉白皙俊俏,上下打量了下宋玉章,道:“怎麼不披麻戴孝了?”
宋玉章一身淺亞麻色的西服,即便冬日也顯得很清爽不臃腫,他淡淡一笑,“庭靜,幾日不見,你這張嘴倒還是那麼欠抽。”
孟庭靜面上作出冷怒顏色,然而眼睛卻是忍不住要笑,“你過來,我讓你抽。”
宋玉章淡笑著搖頭,“不來,”他轉身又步向門外,邊走邊道,“手疼。”
孟庭靜跟了出去,兩人在院外高大的玉蘭樹下站定,天色黑得晚,公館內的燈已經亮了,昏昏黃黃地暈出光彩。
“好了?”孟庭靜不鹹不淡道。
“沒好。”
孟庭靜扭過臉,“有這麼傷心嗎?”
他親爹死了,也不過難受個兩三天,聶雪屏頭七都過了,還沒完?
宋玉章背在身後的手倏然拍了一下孟庭靜的肩膀,“你肩膀上挨一槍試試,有這麼容易好嗎?”
孟庭靜看著他淡然的側臉,心頭一動,想說他問的不是這個,但看了宋玉章的面色,心中已泛起淡淡的高興,他略微靠近了一些,宋玉章便豎起了掌心擋住了自己的側臉。
孟庭靜抓了他的手放下,“什麼意思?”
宋玉章由他握著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怕你咬我。”
第112章
廖天東進來,見兩人正拉著手,便笑道:“喲,兩位哥倆好啊,怎麼還拉著手呢。”又玩笑道:“真是一對璧人哪。”
孟庭靜同廖天東相識幾年,就今日看他最順眼,對著他笑了笑,剛要回答時,宋玉章卻是從他的手心裡抽出了手,“廖局長,來,咱們也好一好。”
宋玉章過去同廖天東拉了手,廖天東湊趣地學著洋人對宋玉章做了個吻手禮,“多謝宋行長垂青。”
廖天東感覺自己今日是尤其的左右逢源,放了宋玉章的手後又轉向孟庭靜,方才孟庭靜也衝他笑的很親切,“孟老板,咱們也好一好?”
孟庭靜給了他一張拉長的冷臉。
廖天東馬上訕笑著當自己沒說過了,心道這王八蛋喜怒無常的,當初他們翻臉真不怪他!
外頭冷,三人便進了裡間。
廖天東想起上次大聚會四人在馬場時的情形,便不由多愁善感地大談特談起對聶雪屏的悼念。
孟庭靜聽了,咬牙切齒,覺得廖天東真是礙眼到了該死的地步。
冷眼旁觀了宋玉章的反應,雖不說悲痛欲絕,看上去也還是冷冷淡淡的。
孟庭靜一面很討厭宋玉章對聶雪屏的懷悼,一面又感到些許欣慰。
對一個為了自己而死的人,任誰也不該那麼輕易地就將人忘了。
即便宋玉章再郎心似鐵,到底也還是會被觸動的。
沒過多久,聶飲冰也終於來了。
他的身影甫一出現,廖天東便不由自主地先站了起來。
聶飲冰,同聶雪屏實在是太不相同了!
若說聶雪屏是春日的風,叫人覺著溫暖舒適,聶飲冰則是恰恰相反,他似乎天生就帶著一副不好惹的氣息,他一進屋,廖天東便覺得周遭更冷了三分。
最後到場,聶飲冰也並未道歉,因為他沒有遲到,即便遲到了他也不會道歉——都已經遲到耽誤了時間了,來回道歉客套不更浪費時間嗎?
於是聶飲冰在廖天東看來極其的我行我素且無理道:“開席吧。”
見面不打招呼,直接主人一般地叫開席,廖天東有些眼前一黑,倒不是生氣,而是覺著失去了聶雪屏那麼一個合作對象,卻換上來個聶飲冰,對他而言並不是什麼好消息。
“哦哦,既然聶二爺來了,就叫廚房上菜吧。”
廖天東八面玲瓏,對這被冒犯的行為安之若素,和顏悅色地企圖將場面拉回到寒暄,“聶二爺,礦山上忙,耽誤了吧?”
聶飲冰瞥了他一眼,廖天東憋著口氣等他作出回復——沒有回復,聶飲冰扭頭問一旁的佣人餐廳往哪走。
廖天東那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以前聚餐可以說就孟庭靜一個難伺候的,三對一,場面還算圓融,如今孟庭靜和聶飲冰兩個人都是需要伺候的,廖天東人坐下,額頭上就先開始冒汗了,他人過中年,頭發稀少,額頭光亮,一冒汗便尤其的刺眼,掏了手帕趕緊擦汗,“這屋子裡倒是挺熱的。”
話落下,沒人接,廖天東趁這句話落到地上前自己撿了起來,“真是熱啊熱啊。”撿的太不高明,廖天東自己臉都綠了。
宴席在一片前所未有的安靜中展開,廣東大師傅的發揮一如既往,將這場寂靜的晚宴拉長到了不可忍受的地步。
沒有請來小鳳仙,所以也就沒有熱場子的人,場面冷得像冰,廖天東都快忍不住,恨不得自己站出來給眾人表演一段熱熱場子——老實說,他唱的在票友中算不錯的。
海洲三位巨頭去世的宴席,廖天東出於各種各樣的緣由都沒有參與,如今面對著三人,在這漫長而安靜的席上,他感覺自己終於是一口氣吃了三回席,都快吃撐了。
終於挨到了宴席結束,廖天東立刻要求轉移陣地,他受不了在這兒悶不吭聲的,轉移到了壁爐前的沙發那,最起碼這兒還能聽個爆火星子的動靜。
“今日聚會,其實是有正事要同幾位商量,”廖天東終於是舍棄了他在官場上的那套圓滑話術,決心今天說話就痛快一些,直來直去吧,“我同宋行長商量了一下,決定通過宋氏銀行來發行鐵路債券。”
結果不知道是他這話說的過於痛快了,還是怎麼,他話一說完,聶飲冰和孟庭靜都是毫無反應。
廖天東伺候了他們一晚上實在也是不想伺候了,幹脆地把這事全甩給了宋玉章,一回身拍了下宋玉章的肩膀,“宋兄,剩下的事就你跟他們說吧,我還有事,先走啦。”
廖天東逃也似地離開了這溫暖卻如冰窖的小公館。
孟庭靜掃了宋玉章一眼,目標是宋玉章的肩膀,廖天東心裡沒數,手上更沒數,那一下不知道有沒有將宋玉章肩上的傷口拍裂了。
“鐵路債券這事,我思量已久,修鐵路是造福全民的好事,應當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所以我想發行一些鐵路債券,這樣大家手上也可以多一些現錢周轉。”
孟庭靜的思緒瞬間從宋玉章的肩膀跳到了“鐵路債券”這四個字上,隨即便眯了眯眼,很冷厲地看向宋玉章。
“宋行長,”孟庭靜緩聲道,“好算盤啊。”
宋玉章想通過銀行從民間集資,那不擺明了要削弱他對這條鐵路的控制?
孟庭靜心中燃起了一絲邪火。
他在聶家墓地前那樣要挾聶飲冰,是為了叫聶飲冰不要將注意力全集中在宋玉章身上,因聶雪屏的死太過為難宋玉章,沒想到宋玉章轉頭就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
這邪火並不旺盛,孟庭靜心想聶雪屏賠了一條命,宋玉章想幫襯一把聶家也是應當的,也算有情有義——算個屁!人死都死了,他還活著,宋玉章為什麼就不肯多想想他?!
孟庭靜直接站了起來,“你過來,我有話同你說。”
宋玉章坐著不動,“孟老板先請,我還有話同聶……飲冰說。”
飲冰?叫得可真是夠親熱的。
孟庭靜很失望,也很生氣,他相信以宋玉章的頭腦應當很清楚他當初那番話的用意,宋玉章清楚了,仍然選擇了這樣做,哪怕跟他商量一下呢?
孟庭靜帶著滿腔的憤怒離開進了內間。
這下隻有宋玉章和聶飲冰了,宋玉章可以開始同他談了。
現在聶家對宋玉章是全然的開放,宋玉章來去自如,也經常會去聶家,悄悄地看一看聶伯年,隻是聶飲冰,他真是許多天沒碰上了。
宋玉章道:“飲冰,向聶家借的那筆款子非要馬上就還嗎?”
聶飲冰沉默片刻,答非所問道:“青雲在查賬。”
宋玉章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那麼,可否有轉圜寬限的餘地?”
“她是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