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章輕聲叫了他的名字。
孟庭靜有些纡尊降貴地看向他。
宋玉章薄唇微動,字正腔圓道:“你給我滾。”
孟庭靜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宋玉章,“你再說一遍。”
“滾。”
宋玉章顯然是懶得再同他多說,他這樣輕慢的態度令孟庭靜臉色又難看了幾分,他冰冷道:“宋玉章,你不要以為你同我睡了一覺,就可以爬到我頭上來。”
宋玉章無比愕然地看著孟庭靜。
他發覺他真的是遇上了個怪物。
這一回,宋玉章終於是徹底後悔了。
他不是不該招惹孟庭靜,他是壓根就不該來到海洲。
到了這個地步,宋玉章反而釋然了。
都說有得必有失,孟庭靜救的他,孟庭靜陰差陽錯地將他送進宋家,好,那麼他們現在算是兩清了吧。
宋玉章真正地達到了苦修脫俗的境界,他和顏悅色道:“孟兄,我絕沒有那個意思,我有些累了,想休息,可否請你先離開?”
宋玉章這樣,孟庭靜卻又不舒服了,他挑不出宋玉章話裡的錯,手背在身後互相摩挲了一下,眼睛四處晃了一下,看到床頭有顆血紅的鴿血石,目光停頓後又看向宋玉章,“有些事,你我心照不宣,你別以為我真會對你縱容到底。”
這已經幾乎是挑明了宋玉章這假少爺的身份了。
宋玉章靜靜躺著,溫和地一點頭,柔聲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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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庭靜看他似是心悅誠服,心裡的那一點火氣就慢慢散了,在床上坐了下來。
他一坐下,宋玉章立刻就垂下了眼睫不想看他。
孟庭靜沉默片刻後,肅然道:“前夜,你我都有些衝動,我想你本來也未曾懷有好意,隻是你未曾得逞,也不能算我欺負了你,對不對?”
“對。”
“嗯,”孟庭靜將是非理順後,愈加傲然地擺起架子來,“不過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做了就是做了,我不會賴賬。”
宋玉章心平氣和道:“孟兄,這你多慮了,咱們不過是一夜露水情緣,你不必放在心上。”
孟庭靜醞釀好的長篇大論被宋玉章這風過無痕的態度給有些打亂了,他又是沉默片刻,目光銳利地看向宋玉章。
宋玉章面帶微笑,滿面平和,顯然是緩過勁了。
那慌亂掙扎,風情冶豔,被他逼得汙言穢語憤而扇他耳光的宋玉章又不見了。
孟庭靜心中充滿了難言的怒氣,他語氣也冷了下來,道:“宋兄可真是大方。”
“哪裡哪裡,”宋玉章淡笑道,“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事。”
孟庭靜幾乎是有些坐不住,他慢慢攥緊了手,切齒道:“宋兄雖這樣說,前夜也確實是吃苦受罪了,我想宋兄你如此生疏緊張,應當是初次吧?”
宋玉章極少與人鬥氣,他是心性通達之輩,往往是別人越是想要激將他,他卻越是冷靜,沒有這樣的心理素質,他也幹不了那一行。
“孟兄說的不錯,”宋玉章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唇角微勾,“孟兄說不會賴賬,難不成是要給我開苞賞錢?”
孟庭靜來時全然沒有往那方面想過,他想說的是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那麼他願意對宋玉章負起責任,隻要宋玉章肯好好地跟著他,他可以既往不咎,他們兩人也或許可以組成一個好的全新的模型。
然而宋玉章的態度卻是令他感到一種別樣的羞辱,這種羞辱之感全所未有,將他內心僅剩的一點得意喜悅都碾壓成了粉末,孟庭靜幾欲發抖,然而他並未將這種心情顯露,忍耐了心中異樣的痛楚,極為冷淡道:“你放心,總不會比你賞給小玉仙那一萬塊少。”
第41章
“爸爸的意思是你來了海洲這麼久,也沒個什麼正式場合介紹你,這樣稀裡糊塗的不好,正好趁這個機會讓海洲的人都知道知道咱們宋家又多了個好兄弟。”
宋晉成心平氣和,滿臉笑容道。
在同宋玉章說之前,他已預先砸了兩個花瓶,故而此刻能做到面不改色,大哥風範。
宋玉章坐在椅子裡,神情倦懶,他苦笑道:“爸爸真是有些病糊塗了,其實我已經有些想回英國了。”
宋晉成聽了很多次“回英國”的言論,這時心中就並無太多觸動,“爸爸的意思應該是希望你能留下。”
“爸爸這樣……”宋玉章頓了頓,有些難為情地看了宋晉成一眼,“好像有些太專制了。”
宋玉章這樣堂而皇之將宋家四兄弟對宋振橋的意見說了出來,宋晉成心中一動,不免有些認同。
“這事日後再說,先照爸爸的意思把歡迎宴辦好吧。”
宋晉成話鋒一轉,面上帶上了促狹笑意,“前段日子你跟老四同庭靜在家裡鬧別扭了?我可都聽你大嫂說了,你還躲著他呢?”
宋玉章耳中流水一般地過了孟庭靜三個字,他笑了笑,道:“哪裡是躲著他呢,隻是正巧都碰不著罷了。”
宋晉成手撥了一下桌上的司南,邊笑邊搖頭,“庭靜的脾性讓人吃不消吧?”
宋玉章笑道:“沒有的事。”
宋晉成道:“孟家就他一個兒子,他自小便唯我獨尊慣了,不像我們家中有這麼多兄弟,彼此互相照應,相處起來是不大一樣。”
宋玉章繼續保持著不置可否的笑容。
宋玉章心裡想了兩清,那就是真的兩清,同孟庭靜之間發生了什麼?不記得,不重要,都過去了。
宋玉章身體恢復了,心靈也跟著毫無掛礙,雖說並非是風過了無痕,但畢竟想也沒用,所以幹脆不去想,倒是宋明昭身心受到了重創,一直恹恹的。
宋明昭雖說自小沒有得到過多少家人的疼愛,但也是金尊玉貴的大少爺,從小到大都未曾受過什麼苦楚,這一回挨了孟庭靜那一頓莫名其妙的打後,很有些領悟世道艱難的意思。
他好端端地在自己家裡摟著香噴噴的弟弟睡覺,他做錯什麼了就要挨一頓打?禍從天上來也不過如此,宋明昭疼痛之餘很覺鬱悶,成日如同一朵受霜打的嬌花一般自傷自憐。
不過這一頓打,倒是打來了家裡人前所未有的關懷,大哥大嫂再加上小弟,一天好幾回的對他噓寒問暖。
宋明昭後來已經沒事了,但每日被密不透風的關愛包圍後,他又有些舍不得,於是繼續長籲短嘆,眉心微蹙,西子捧心,成日裡頂著個大高個向小弟弟撒嬌。
宋玉章看出來他這是裝的,不過也沒揭穿。
宋明昭這一頓打確實挨得冤枉。
再說了,宋明昭送了他那麼一大顆鴿血石呢,就讓他撒上兩天嬌吧,也挺可人的,宋玉章愛看。
宋玉章將宴會的事情回去告訴了宋明昭。
“宴會?那太好了,自從爸爸生病之後,家裡再沒有辦過宴會,這次終於可以好好熱鬧一回了!”
宋明昭大概是自小不得關注,故而特別愛好這種場合,喜色瞬間便漫上了臉,嘴角翹起來沒一會兒,便見宋玉章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看來四哥這身體是終於好了。”
宋明昭臉瞬間紅了,他正坐在宋玉章的書桌後,手上拿了一本英文小說,說是在讀小說,實際隻是賴在宋玉章的房間不想走,他輕咳了一聲,手摸了摸脖子,道:“還是有點兒疼。”
宋玉章靠在書桌前,微笑凝視著他,宋明昭被他看得臉色臊紅,放了小說後便伸手去拉宋玉章的手,他一言不發地把玩著宋玉章的手,驀地將宋玉章的掌心放到鼻尖嗅了一下,“好香。”
宋玉章把他當作某種意義上的替代品,手掌蓋在他的臉上輕揉了一把,“我一個大男人香什麼。”
宋明昭笑嘻嘻地拉了宋玉章的手掌下來,在他手背上做了個紳士吻,“男人為什麼不能香?咱們家裡就沒有不香的男人!”
“來,咱們跳舞。”
宋明昭摟著宋玉章,兩人一會兒男步一會兒女步地跳舞,瘋瘋癲癲的,幾乎是一種純然玩鬧的快樂,皮鞋在地板上踏出亂響,宋明昭逐漸笑開了,他帶著宋玉章旋轉了幾步後齊齊倒在了床上。
跳了這麼一會兒,兩人都微微有些喘,宋明昭側躺著,邊看宋玉章邊笑,他笑著笑著目光即慢慢變得溫柔了,他是個任性自私的公子哥,然而真要死心塌地覺得一個人好時,那也會好得有些瘋瘋癲癲。
隻是從來還沒人讓他覺著這麼好過。
除了宋玉章。
宋明昭摟了宋玉章,兄弟兩個做出了個交頸而眠的姿勢,宋明昭低低道:“小玉,你別回英國了,拍個電報過去,叫牛津大學將你的學籍轉回國內吧。”
宋玉章手掌輕撫宋明昭的背脊,柔聲道:“四哥,別說孩子話。”
宋明昭緊擁了宋玉章,深深地嘆了口氣,臉頰蹭了下宋玉章的臉頰,不無依戀道:“同你在一起,我有時真覺得我才是弟弟。”
宋玉章笑了笑,“你高興的話都隨你。”
宋明昭錯開臉,望進了宋玉章的眼睛。
宋玉章的眼睛中帶著柔和的笑意,便是這樣的笑意每每令宋明昭震顫不已,令他感覺到被那般珍重地放在心頭。
宋明昭定定地看著宋玉章,又有些想咬他了。
他這咬人的新嗜好全都是因宋玉章添的。
胸腹裡有一團火焰燃燒著他,令他時時刻刻都要口吐熱浪,將糖人似的宋玉章嘎嘣嘎嘣地嚼碎了吞進肚子裡。
宋玉章對這四少的心思全都看在眼裡,他倒是一點兒也不介意,因為四少長得好,性子又黏黏乎乎的,是宋玉章所習慣的小白臉款式,他願意寵愛宋明昭,這令他感到自身的強大。
宋明昭也感覺到了宋玉章對他的縱容,他將那種縱容當作是一種偏愛,他享受著宋玉章的偏愛,真的樂陶陶地將自己當作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弟弟了。
“今晚一起睡?”宋玉章道。
“好!”宋明昭一口答應下來,抱著宋玉章同他臉貼臉蹭了一下,“氣死孟庭靜!”
宋玉章哈哈一笑,語氣稍淡,“別提他了,我不是已經不理他了麼?”
說起這個,宋明昭就覺得很是解氣。
孟庭靜第二天就來家裡賠罪了,宋明昭無法不給孟素珊面子,隻好委委屈屈地受了孟庭靜的禮物和道歉,沒坐一會兒,孟庭靜便問:“宋玉章呢?”
孟素珊面色有些尷尬,道:“玉章出去了。”
孟庭靜“哦”了一聲,遞了個信封給晚蘭,叫晚蘭等宋玉章回來交給他,宋明昭還挺好奇信封裡裝的是什麼,晚蘭交給宋玉章之後,他便等著宋玉章拆,宋玉章卻是不管,隨手將信封扔在了抽屜裡。
宋明昭道:“你不瞧瞧裡頭寫的什麼麼?”
宋玉章道:“沒什麼好瞧的,無非就是求和道歉。”
宋明昭瞧他似乎是個要同孟庭靜絕交的態度,半信半疑道:“你真要同他斷了來往?為什麼?”
宋玉章聽罷,輕捏了下他的臉,淡笑道:“你說呢?他都把你打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