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著他眉間的褶皺哄他:「這哪能怪你,是造化弄人。
「不過話說回來,要不是你穿成傅珩,把我這沒名沒姓的小叫花子撿回家當個 寶,這世上哪有傅潤年呀,早餓死了。」
他把我帶回家,讓我隨他姓傅,是逢閏年,卻大旱缺水,所以取名潤年。
「我成為傅珩那天,真正的傅珩被追殺致死,渾身是血躺在泥坑裏,你恰好路過 將我刨出來,是你救了我啊。」
他半跪在地上,傾身上前,與我額頭相抵。
我揉了揉他的後頸輕笑:「可能是老天爺看我孤苦無依,隔著八百年也要把你送
到我面前,讓你愛我疼惜我。所以,我等你八百年,扯平了。」
那年我七歲,枯瘦如猴,卻被他一天天養成如花似玉的美嬌娘,與世家小姐無 異,婚事也是他一力主張,傅家父母全無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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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真的很想很想抱抱他,可我不能。
哪怕他痛到幾乎顫抖。
人心總是貪婪的,有一就會想二,沒有止境。
可他現在是顧雲班,不是傅珩。
顧雲班有親人有朋友有事業,他還有很長的人生路要走,而我是個滯留八百年的 老鬼,再不投胎就該煙消雲散了。
人鬼殊途。
我的執念該消了。
我們的緣分,也該盡了。
17
安安桃花咒解開之後,好像成熟很多。
應該懂得對什麼樣的人敬而遠之了。
我可以放心地離開。
可是當他得知我馬上就要回去投胎之後,卻狠狠一拳打在顧雲班的臉上。
轉身又抱著我哭成那個一百二十多斤的熊孩子。
我明白,顧雲班明白,安安也是明白的。
人鬼殊途,我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一起。
最後,他抱著我的肩膀哭著說:「祖祖,你先去排隊,等我結婚了你就投胎做我 的女兒,我一定把這世上最好的都給你,讓你做最幸福的人。」
我揉著他的發頂,開心到流淚。
我就知道我的安安是個好孩子。
18
其實滯留那麼久,我早就沒資格投胎做人了。
自助販賣機上掃了一罐孟婆湯之後,鬼差讓我在螞蟻、毛毛蟲和蒼蠅之間選一個。
我吸著孟婆湯,隨手指了指毛毛蟲。
毛毛蟲好啊,好歹還能破個繭,做一回撲稜蛾子,飛於花草間。
就是這些蛇蟲鼠蟻壽命太短,我往返地府人間,跑得很勤。
把所有蛇蟲鼠蟻都做過一遍之後,就可以做飛禽走獸了。
如果表現好,陰德攢得多,未來還是很有機會重新做人的。
而我一直表現很好,地府所有鬼差我都熟。
在我選擇做鵪鶉那一年,地府多了個生面孔。
那人總是在地府辦事大廳忙忙碌碌,聽說是新來的臨時工,很勤奮,一刻也舍不 得閑下來。
畢竟幹的活越多,積攢的陰德就越多。
可他每次看到我,都會停下手上的活跟我打招呼,問我過得好不好,開不開心。
我覺得他鬼挺好的。
而我的陰德進度條也跟打了雞血似的飛漲。
可能是我不管做穿山甲還是傻麅子都很注重行善積德吧。
終於,在我做了三年黃鼠狼卻沒有偷過一隻雞之後,鬼差大哥興奮地告訴我:「 功德圓滿,可以投胎做人!」
驚呆了,才練到黃鼠狼而已,就滿級了?!
我在懷疑他們算錯功德和我自己就是這麼優秀之間,選擇相信是我太優秀。
興致勃勃準備投胎做人。
我想做個女孩兒。
那個新來的臨時工也很興奮,說要跟我一起去投胎。
已經安排好了,我們兩家是鄰居,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他好像很期待,眸子裏閃著光。
我想了想,這簡直血賺不虧,畢竟他那麼帥!
(正文完)
【顧雲班番外】
那場車禍來得很突然,很刻意,但我卻無力回天。
再次睜開眼時渾身是血,不在車禍現場,卻在一個坭坑裏。
大雨滂沱,一個又黑又瘦跟個猴子似的小姑娘正使出吃奶的力氣將我往坑外拖。
我花了很長時間才接受自己竟然穿越了這個離譜的事實。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
我顧雲不管換哪種活法都可以如魚得水。
何況,受夠了商戰,將門虎子這個身份好像也不錯。
小猴子洗乾淨的,揚著笑臉看我的樣子竟然明媚如朝陽。
潤年,傅潤年。
我為她取了個名字,她開心得好幾天睡不著覺。
我喜歡看她笑,瘦得像猴子一樣,笑容卻不含一絲雜質,是發自內心的快樂。
我教她讀書寫字,給她買衣服頭飾。
她不挑食,吃什麼都香。
可我總想把最好的都給她。
以前聽說小女孩都愛喝奶茶,可古代沒有奶茶,我就自己拿砂糖和茶葉熬了一鍋。
不小心熬焦了,還齣甜。
她卻當成寶,全喝光了。
笑得眉眼彎彎,比奶茶還甜。
後來,尚書府的公子託人打聽她的時候,我才發覺一不小心竟然將她養得如花似 玉,明豔動人。
我問她想不想去見見尚書府的公子。
她反問我為什麼要見外人?
原來,倒是我後知後覺了。
全府上下,包括她自己,都認定她將是我的人。
這可真是……太好了!
2
我們成婚之後,愈加恩愛。
我帶兵出徵,她雖哭哭啼啼不舍得,但是從未阻攔過。
我總想著打完最後一仗就不打了,安心在家陪著她。
可一次又一次,我沒法不去盡一個大將軍該盡的責任。
直到那一戰,我在邊關收到傳信。
敵國屢戰屢敗,竟然派刺客行刺我妻。 我的潤潤,她該多疼多害怕啊。
可是我卻不在她身邊。
我恨極了自己,也恨極了對面的三十萬鐵騎。
我將他們殺得片甲不留。
可我的潤潤,我的妻,卻再也回不來了。
她每次送我出徵都說:「地府人間,生死不論,我們總要再見。」
我想她大概還在地府等我。
怕她沒錢受欺負,我將全城的香火寶燭都尋來燒給她。
怕她等得久,孩子們成年,我便追隨她而去。
毒藥入喉的那一刻,我很開心。
終於可以見到我的潤潤了。
地府又冷又黑,她等了那麼久,太辛苦了。
3
可我再次睜開眼,才發現這賊老天跟我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我竟然醒在了二十一世紀的病房,回到了顧雲班的身體裏。
明明我已經做了快三十年傅珩,為什麼還能變回顧雲班?
算算時間,傅珩的時代與顧雲班,相隔整整八百年啊!
我的潤潤,還在等我嗎?
我醒來後就一直在查傅家的資料。
八百年家族興盛,為官則官運亨通,經商則富甲一方。
還有傅以安那個傻小子,他的眉眼像極了潤潤,臉卻像傅珩。
時時刻刻提醒我:傅珩是真實存在過的,那不是一個夢。
他說他家有祖宗一直沒投胎,為家族保駕護航。
我心下絞痛得厲害,幾乎冒出冷汗。
會是潤潤嗎?
她竟然在冰冷的地府等了八百年?
可這的確是她會做的事。
我故意激傅以安將他家沒投胎的祖宗請出來。
沒想到他還真的請來了。
潤潤嚇我那天,她不知道我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那本《亡靈筆記》是我花了很大代價找大師請的。
上面說魂魄滯留忘川不轉生,是逆天之舉,至多八百年則煙消雲散。
我撥開她的頭髮,怔怔看著她。
還是分別那年的容顏半分未改,眼神靈動,笑容明媚。
整整八百年,但凡有一絲怨恨懷疑,哪還有此刻顏色。
這個小傻瓜全不知苦。
我卻心疼得厲害。
4
神婆養的厲鬼用幻術誘惑她。
她痛苦不堪卻仍舊不願懷疑傅珩會騙她。
我心如刀絞。
她太善良了,知道真相便立刻釋懷。
沒有一絲責怪,甚至寬慰我,為我辯解。
其實人鬼殊途怕什麼,顧雲班根本不怕和鬼共度餘生。
但我怕她真的煙消雲散啊…
《亡靈筆記》上的記載和白無常所說的一樣。
我知道我不能將她留在我身邊,一刻也不能。
八百年已到,她隨時會消失。
再不投胎,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而我,也有屬於顧雲班的使命要完成。
但是如她所說,地府人間,生死不論,我們總要再見的。
查明當年車禍的真相,有仇報仇。
公司和家裏一切安排妥當,過繼了遠房堂兄的孩子做繼承人。
我算是壽終正寢。
我想這一次,該我等你了,我的潤潤。
她一直在做各種小動物,有的幾個月,有的一年半載就死了。
投胎辦跑得很勤,孟婆湯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罐,早把我忘得乾乾淨淨。
但是沒關係,隻要我記得她,我們就不會再走丟。
我在地府做臨時工,賺陰德。
賺的陰德全記在她名下,她傻傻不知道,還暗自竊喜是不是鬼差記錯了。
看她偷著樂的樣子我很開心。
不告訴她,就讓她樂一樂吧。
兩個人打工就是快。
她終於可以選擇投胎做人了。
我早早安排好,選了相鄰的兩戶人家,不是大富大貴,但知書達理,溫和善良。
我和潤潤,一同出生,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順理成章,餘生共度。
這是我為我們倆選好的人生劇本。
就差她點頭同意。
那天她作為一隻黃鼠狼死去,剛回到地府。
我去找她說。
她看著我竟然慢慢紅了臉,然後抓著我就往投胎辦跑。
生怕我後悔。
哈,這個小傻瓜,我求之不得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