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裕這才無奈作罷,跟她說:“衣服別忘了帶回去。”
紀安寧頓了頓,說:“這次謝謝你的福利,但是以後不要給我買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會去買些衣服的。”
紀安寧貼身的T恤多數緊小裹身。前世孫雅嫻是譏諷過她的。
“天天穿那麼性感,打什麼主意呢?”她說。
其實紀安寧的衣服本身都是樣式普通的衣服,就是碼數小,裹身,就顯得性感。
但紀安寧這次卻是誤會聞裕了。
聞裕根本不是因為紀安寧穿衣性感才給她買新衣服,他是周一的時候聽紀安寧問是不是“穿運動褲就可以”,猜到紀安寧沒有專門的健身服,然後又在買健身服的時候,順手買了兩身衣服而已。真的就是順手而已。
聞裕一點都不嫌棄紀安寧穿的衣服過於性感,他喜歡著呢。
反倒是被紀安寧這麼一說,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凝目看去,忽然發現紀安寧的T恤胸前有些痕跡。乍一看還以為是漬上了洗不掉,他這會兒凝目細看,才發現,原來不是漬上了什麼東西,而是胸口處原本衣服的LOGO被洗掉了,剩下了一點點的痕跡。
仔細看,還能看出那LOGO的形狀,是個很大眾的運動品牌。對聞裕來說是便宜的,但對紀安寧的經濟水平來說,卻肯定是貴的。
聞裕盯著紀安寧的胸口,眯起眼睛:“你這個衣服……”
他的眼神讓紀安寧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她不退還好,她這一退,聞裕按捺不住了。
“讓我看看。”他伸手就摟住紀安寧的後頸按住,翻開了她的後領。
“喂!”紀安寧掙脫開,臉頰通紅,怒目圓睜。
但聞裕已經看到了,尺碼是機繡,雖然洗得脫了些線,還是隱約看見了——Ki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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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裝?”他樂了。
“大童裝!”紀安寧按住後領瞪他。
大童裝和童裝可不是一回事!有些品牌也叫少年裝。
聞裕直樂:“你這什麼時候的衣服?”小學嗎?
紀安寧“哼”了一聲:“初中。”
那時候她親爹還在,家裡的條件還很好,吃穿住行都很好。那時候買的衣服質量也好,穿了好幾年了,都還沒壞。就是有點緊小。
原先還行,她高中之後,胸部發育得太快,把衣服撐得鼓鼓的,一下子就把身體的形狀從單薄的平板變成了玲瓏有致。
想起來那個“背著外婆來上學”的報道就是說,紀安寧的爸爸在她初中的時候生意失敗失聯了,聞裕反應了過來。
但他看著紀安寧眉眼間,似乎並不介意。她隻惱他瞎動手。
想想也是,她要是介意,像那種宣傳性的報道,記者圍著拍她鞠躬感謝領導的樣子,簡直就是公開處刑了。
聞裕既慶幸紀安寧豁達,能淡然面對,又忍不住心疼她這幾年的遭遇。
他聽陳浩八卦過,說開學第一天,紀安寧被主任叫上講臺,要她給全系新生講話、表決心呢。
真他媽狗屎。
聞裕動動嘴唇,紀安寧看到,搶先說:“我說了,你別給我買衣服了,我自己會買。”
紀安寧打好幾份工,也不是真的就窮到吃不起飯買不起衣服的地步了。但紀安寧有個毛病,她把錢看得特別緊。
比起花錢,她更愛存錢。花錢讓她心慌,存錢讓她心安。
上輩子,她連個微波爐都舍不得買。
沒辦法,從她親爹卷錢跑了,從她和外婆被從原來房子裡趕出來,在棚戶區租了個漏風漏雨的小黑屋那會兒,她一下子從衣食無憂變成了家徒四壁,那時候起,她就把錢看得特別緊。
後來雪上加霜,外婆腦子開始糊塗,開始由她來負擔兩個人的生活。紀安寧就更是能不花就不花,能存就存。
她始終都覺得,衣服既然還能穿,幹嘛還要花錢買新的?
但其實,無論是吃食還是衣服,都有貴賤。不買貴的,也可以買便宜的。
不買商場裡幾百塊的T恤,還可以去早市買18元一件的肥大文化衫。
但紀安寧就是舍不得。她倒是舍得給外婆花錢,但她對她自己,已經節儉到了堪稱“摳門”的地步,近乎病態了。
前世,她沒覺得這樣有什麼錯,直到後來她死了。
那些辛苦省下來的微薄積蓄存在銀行卡裡,沒人知道。聞裕把外婆送到養老院的時候,根本沒從那個家裡拿走任何東西。
她對自己苛刻的節儉,都成了沒有意義的事。
聞裕給她買的新衣服提醒了她,這輩子,她要改。
聞裕終是答應了紀安寧不會亂給她買東西,也沒能跟她回家吃成飯。
紀安寧回家做飯收拾,安頓外婆睡了午覺,鎖門離開,去了咖啡館。
她平時是不上下午班,隻上晚班的。但現在是黃金周大假,店裡忙,她多加了一班,從下午上到晚上。
假期果然特別忙碌,一下午紀安寧都連軸轉。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才喘了口氣兒。
“累了吧?”舒晨問。
舒晨也在後廚跟紀安寧一起吃晚飯。他也累得夠嗆,但累得心甘情願,他是老板,越累越有錢賺嘛。
“還好。”紀安寧吃得很快。
這種工作強度她早就適應了。平日裡她就比別人更勤快,幹活更主動,一直讓舒晨覺得撿到了寶。
紀安寧飛快吃完,就想去前面幹活了。舒晨心疼她,反而拉住她:“休息一會兒。”
這一下午,紀安寧幹得活最多、最累,舒晨心明眼亮,心裡有數。
老板發話了,紀安寧就安心地歇一會兒。她想起來問舒晨:“店長,你知道有什麼別的工作適合女孩做的嗎?”
舒晨問:“給誰找啊?”
紀安寧說:“給我自己。”
舒晨意外:“你還能擠出時間來?”
舒晨是大致了解紀安寧的時間安排的,她的時間幾乎排滿了。周末的晚上還要去橋南路的酒吧兼職,很晚才回家。
他一直都挺替她擔心的。
他想了想,說:“我再讓我媽給你看看家教。”
實際上大學生做家教收入並不高,遠不及那些“名師”,還要考慮花在路上的時間成本。說起來,還是NL的收入最高。沒了NL的收入,紀安寧得好好想想能做些什麼,哪些工作能兼顧時間和薪酬。
她放棄NL的收入,如果去做些耗費時間和精力,收入卻很低的工作,就太不劃算了。
她認真地考慮過聞裕昨晚說的那些話了。他說的非常有道理。
實際上,這些年,從來沒有人這樣指點過、引導過她。
很多人都覺得,有些事、有些道理,一個人從孩童長到某個年紀,就自然會懂、會做了。但事實上是,沒有什麼“自然就會”,這所謂的“自然就會”決少不了在這成長的過程中,身邊的成年人給予的引導和指點,或者潛移默化的影響。
但紀安寧沒有,她一直是自己摸著石頭過河。
中學的時候還好,生活、思想各方面都簡單。她那個學校,是軍事化管理,大家都頭懸梁錐刺股的學習,為高考衝刺,學校嚴打早戀。在這種校風之下,中學平平安安地就過來了。
到了大學,一下子像進了個小社會,集體性和紀律性弱化了,人心倒是復雜了。
聞裕昨晚一席話,像是當頭棒喝,令紀安寧清醒了不少。
她想著,先看看,用在賺錢這件事上花的時間,一定要跟花在學習這件最重要的事情上的時間協調好。
實在不行的話,她可以考慮先用聞裕的錢。
他說的對,不能跟自己的人生過不去,磨刀不誤砍柴工。
她前生後世加起來,已經欠了他很多,竟然生出了些“債多了不愁”的感覺。自己不由覺得又好笑,又感慨。
慢慢還吧。
聞裕中午自己吃了午飯,驅車回了爸媽的家。
因為是過節放假,聞國安和程蓮倒是都在。一家三口能聚齊的,也就是這些逢年過節的日子了。
“都放假了,現在才回來。”程蓮埋怨他,“上哪野去了?”
聞裕敷衍說:“上午跟家睡懶覺來著,中午才醒。”
聞國安關心地說:“別一放假就把作息搞亂了,對身體不好。”
聞國安年紀大,他是個特別注重養生的人,作息很規律,也注重鍛煉。他隻吃天然的有機食品,為了保證自己入口的食物的質量,甚至還在南方搞了個農場,專門給他自己培植有機食物。
但這一切,都無法阻止人類的正常衰老。
聞國安比程蓮大了近二十歲,程蓮又保養得年輕,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像是爸爸和一對兒女,分外違和。
聞國安對聞裕學習和健康方面管理得一向嚴格,從不溺愛。
在紀安寧眼裡,聞裕就是個浪蕩輕浮的富二代,實際上聞裕在學校裡從來不幹逃課缺課這種事,在公司裡也成熟穩重。公司裡一些跟了聞國安幾十年的老臣,都很看好聞裕。
至於私下裡泡妞打架之類的事,誰還沒個年少輕狂的時候呢,長輩們不過付諸一笑。
所以這樣的聞裕,才會對紀安寧那缺乏規劃和長遠目光的雜亂人生,給出指點和建議。
晚飯吃得還算溫馨。
聞國安問:“假期有什麼安排?”
聞裕隨口說:“沒什麼安排。”
他所謂的沒什麼安排,指的是沒有安排去異地或者異國的行程。但他實際上,跟紀安寧說好了,這幾天上午都給她一對一訓練。
聞國安說:“沒安排就跟我去島上吧。”
聞國安在南海買了個小島,開發成了一個私人的養生休闲地。那裡風好水好,他定期過去休養。有時候也會邀請朋友或生意伙伴一起。
他說:“這次邀請了王董,高董,祝董和李董,你一起過去,跟他們熟悉熟悉。”
聞家的產業,橫跨三大板塊,沒有公開上市,外人通常隻知道聞家家大業大,其實很難摸清這座巨大冰山的全貌。
旗下公司除了全資子公司,還有各種隱藏在自然人背後的代持股,整體架構錯綜復雜,內部資金流動頻繁,哪怕是聞裕,想要真正接手,也不是一兩天,甚至不是一兩年的事情。
聞國安深感自己這幾年衰老得太快,已經等不及聞裕畢業,迫不及待地要推著他加快前進的腳步。
聞裕明白父親的想法,這種事情躲不過去,也根本沒想躲。就像他說好好學習才是紀安寧的正經事一樣,早日接手家裡的生意,才是聞裕的正經事。
飯桌上問程蓮:“媽一起去嗎?”
程蓮漫不經心地說:“不了,都是老熟人了,我去不去無所謂。你去就行。”
聞裕又問她假期怎麼安排,程蓮說要去法國逛逛。
吃完晚飯聞裕陪程蓮說了會兒話,陪聞國安下了盤棋,回到自己房間,給紀安寧打了個電話,卻沒有人接。
他想起來她今天是要連著在咖啡店做兩班的,大約是上班時候不能接電話。
等他泡在按摩浴缸裡閉目養神的時候,紀安寧回電話過來了。
“喂?”背景音有些嘈雜。
“剛下班嗎?”聞裕問。
“是。”紀安寧回答。
聞裕聽見了公共汽車報站的聲音,她在公交車上。
紀安寧問:“有事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