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道。
是個可怕的人。
鍾念月前腳回到鍾府,京中便下起了大雨。
“姑娘怎麼這樣早就回來了?”洛娘驚訝道。
她先是瞧了瞧香桃的臉色。
香桃一貫沉不住氣。
洛娘忙問:“出什麼事了?”
鍾念月先問:“我父親和哥哥回來了麼?”
洛娘道:“這個時辰正當值呢吧。”不等鍾念月問,她又道:“夫人今個兒回娘家去了,說是有信寫回來。”
萬府常年沒有男丁在,幾位夫人,也是和離的和離,要麼便跟隨夫君一同入了軍營。平日裡實在沒甚麼人。
皇後她作天作地(穿書) 第173節
而上回那位為著高家相託求到鍾念月這裡來的表舅母, 如今還不敢見鍾念月呢。
萬氏也就沒有帶鍾念月去。
鍾念月點點頭:“那不急,我等著就是了。”
她沒有再遣人送信去給晉朔帝。
晉朔帝的人是時時刻刻都盯著她, 又何須她再多此一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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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桃見狀,急得不行。
她左右轉了幾圈兒,道:“姑娘怎麼就不慌呢?那些人定是奔著姑娘來的,就是不想要姑娘做皇後,也怕姑娘做了皇後。這才編些謊話來……他們還聰明得很,知曉不直接從鍾家下手,而是從夫人的娘家下手!”
錢嬤嬤都聽糊塗了:“你慢些,慢些說……到底怎麼回事?”
鍾念月在窗前落座,眼見著雨水從屋檐上滑落連成線。
從前遇著這樣的事,她該要想,愛死死了。
你弄不死我我是你大爺。
如今麼。
那便更是出奇的鎮靜了。
為什麼呢?
鍾念月歪了歪頭。
因為她越發地相信晉朔帝了。
從前哪怕晉朔帝待她好,她心中想的也依舊是,太子是他兒子,孰輕孰重?晉朔帝的好,隻怕是不能作倚靠的。
果真是關系一變了,想法便也就變了。
“左右還要再等一會兒,去給我端盤果子來。香桃,你洗了手給我剝皮去,在這裡打什麼轉?”鍾念月懶洋洋道。
太子從雨中,緩緩走向了面前的宮殿。
他收傘,拾級而上。
便見惠妃立在屋檐下,正在看雨。
見他來了,惠妃已沒了那日的氣急敗壞、面容扭曲,她反而還露出了點笑容:“那盆花正說要枯死了,這就下了雨了。過幾日想必能見著它重新開花的模樣。”
“明日太後會再請表妹入宮。”太子突然道。
惠妃驟然轉頭:“你這是何意?”
太子淡淡道:“你心下想的是什麼事,便是這個意思。”
惠妃面色變了變,當下也不說什麼花不花的啞謎了。
她轉身往裡走,道:“請太子進來說話。”
太子緩緩跟著她跨進了門。
還不等落座,惠妃便咬著牙道:“是不是你去與太後說的?太後當真是老糊塗了。還一心真要留我那外甥女做皇後嗎?”
太子沒有應聲。
等惠妃發泄完了,她方才又重拾了幾分方才悠哉的姿態。
她舒了口氣,柔聲道:“太子,你怎能拖你母親的後腿呢?這也是在拖你自己的後腿。你自幼便不是那等兒女情長的人,如今卻要為了你的好表妹,抹殺了你外祖父翻案的機會嗎?”
太子掀了掀眼皮。
惠妃被他的態度激怒了:“太子這是何意?太子難道不肯相信,你那外祖父,當年確實被萬家搶了功嗎?”
惠妃越說越是激動,全然維持不住平日裡的冷靜。
她回想過往。
在萬氏跟前總覺自卑,見了鍾念月,也日日心中憋著憤懑嫉妒。
惠妃冷嗤道:“我當時年少,隻覺得做了萬家的幹女兒,實在是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一樁美事。如今想想,怕是為了防有今日事情敗露,這才收留了我。你外祖家中,隻我一人活了下來!隻我!你那些個舅舅,都死透了。她鍾念月卻好,舅舅還健在不說,自己要做皇後了,父親要做國丈,母親將來還要封诰命……你說,這萬家狠不狠毒?你難道想眼瞧著,你母親失寵,你也失去了太子之位,……你方才甘心嗎?”
惠妃握住了太子的手,顫聲道:“祁瀚,你我不能失敗。你要聽母親的話。鍾念月生得再美又如何?她將來也是要做他人婦的。若你能繼得大位,這世上何愁美人……”
太子神色平靜地掙開了她的手:“你算得這樣清楚,卻為何不曾算過,父皇有何等手眼通天的本領。”
惠妃一愣,隨即整了整神色道:“不錯。你父皇很厲害,隻是他仁德之名在外,難不成還要從此事將萬家包庇到底嗎?我告訴你,此事斷無轉圜的可能!我遲遲沒有拿出來,本想的是等到萬、鍾二府利用殆盡後,再借此契機叫你擺脫了鍾念月,另娶正妃。畢竟逝者已逝,到底要將其中的用處最大化……你曉得我為了你的地位,為了謀劃你的將來,都忍受了多少的痛苦與委屈嗎?”
太子並不接她的話,隻又反問了一句:“你又怎知,立後聖旨一下。非是你忍無可忍的反擊,而是父皇在等著你我犯錯呢?”
惠妃乍然聽見這句話,背後飛快地竄起了一股寒意。
但這寒意很快又被她壓了下去。
惠妃勉強露出點笑容道:“你父皇再厲害,但畢竟不是神佛。我知你怕他,我也一樣怕他。可不必這樣神化了他……”
太子不再多言。
他垂眸轉身往外走。
惠妃面色變了變,沒想到太子如今連多聽她幾句話竟然都覺得不耐了。
“太子!方才我的話你都聽進去了沒有?你萬不能將這些事說與長公主,她會悉數告訴太後的!”
太子的腳步頓了頓,扭過頭來,說的話卻並非是她要聽的。
他道:“我不好鍾念月的顏色。”
惠妃皺眉。
心道那又如何?
少年人不愛慕她生得好顏色,還能是什麼?鍾念月有半分錦繡內裡嗎?
太子抬頭,望著眼前的雨簾。
“我好的是……”昔年,在他跟前擋下了囂張跋扈三皇子的表妹。
唯一一個,不會同他道,太子要退讓蟄伏的人。
太子將剩下的話都吞進了喉中。
如今年歲漸長,他越發不會將心緒說給外人來聽了。
太子道:“再說信與不信外祖父的事。”他輕聲道:“母妃,且看看你,再瞧一瞧我。”
說罷,他撐開傘,大步而去。
且看看你?
再瞧一瞧我?
何意?
惠妃攥緊了手指。
半晌過去。
惠妃方才明白過來,登時氣得捂著胸口仰倒了下去。
且看看你的陰毒算計。
再瞧一瞧我的表裡不一。
我那外祖父,又能是什麼好模樣?
太子是此意!
惠妃又病了一場。
大悲大喜又大怒之下,邪風入體,頭疼欲裂,隻能臥床歇息了。
蘭姑姑還安慰她道:“正是這般才好,若是陛下見了娘娘好端端的坐在這裡,隻怕還要遷怒呢。”
惠妃沒應聲。她眉間攏著點點陰翳,抬頭問:“為何宮內至今沒有半點消息?”
蘭姑姑怔了怔,一時也答不上來。
她們身在深宮,到底還是有許多消息不夠靈通。再憶及往昔,倒好像是陛下那裡松一松指縫,她們這裡方才能聽到更多的東西。
蘭姑姑無端有點惶然,但又牢牢地將這等心緒壓了下去。
如今鍾念月氣焰越發盛。
隻此一回,從此再無可能拔了她的羽翼。
因而,這回事必成!
她們卻是不知。
先有宣平侯世子撞死一事,再有周家被抄,後頭又光明正大無一人阻攔地下了立後聖旨……
多數大臣們正暗暗掂量著晉朔帝心下的底線,又哪裡敢胡來呢?
於是當街告狀的事一報上去,對上頭的人來說,哪裡像是什麼要建功立業的大好事呢?
那叫燙手山芋!
哪怕有些人心裡頭再不願意鍾念月做皇後,那也覺得這是個燙手山芋。
陛下正是拿人當心尖尖的時候。
你從前見過這般陣仗嗎?
不曾啊!
所以這事不管真假,第一個接手的人,那將來都是個死的命。
於是一幹人坐在一塊兒,小會都開了三四回了。白日裡愁眉苦臉,晚上回了家也夜不能寐。
這事也就遲遲沒有在京中捅開來。
這廂鍾念月方才與父母說了此事。
可把萬氏氣了個好歹。
鍾大人連聲哄著妻子,鍾念月倒也插不進去了。
她無奈地與鍾隨安對視了一眼。
鍾隨安道:“此事你就莫要管了,我與父親會想法子。算不得什麼大事。”
皇後她作天作地(穿書) 第174節
鍾念月問他:“你不覺得此事是背後的人衝我而來引起的麼?”
鍾隨安皺眉道:“若是如此,此人其心可誅。”
鍾念月失笑:“哥哥不怪我?”
鍾隨安道:“不怪。”
鍾念月心道。
若是這話也能叫原身聽見就好了。
鍾念月眨了眨眼,問:“我記得早年哥哥與我關系還不親近,為何後來又好了呢?”
鍾隨安尷尬垂眸,道:“那時,那時受父親教養,心中不喜懶憊之人。兼之你那時一心隻有太子,也未曾真將我當做哥哥。我……到底還是我小氣了。”
鍾念月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她心中暗暗嘀咕,希望原身若有來世,便擺脫一心沉溺進情愛的既定命運罷,且不要再去給男女主做什麼愛情路上的炮灰了。
鍾隨安輕拍了下鍾念月的肩,道:“多謝念念,……後來還願贈我禮物。”
他後來才覺得自己還遠不及妹妹心胸寬大。
是她先邁出了那一步。
他們方才修復了關系。
鍾念月歪頭笑了下。
她心道,你瞧,這鍾家上下如今正好著呢。又怎麼能還叫原著中太子的那般舉動得逞呢?
鍾家不會垮。
鍾家隻會越來越好。
此時有小廝淋著雨快步跑來,連撐傘也顧不上。
他氣喘籲籲道:“宮裡,宮裡請姑娘……”
“誰請?”鍾隨安皺眉問。
“太後。”
鍾隨安抿了下唇:“你如今還隻是鍾家姑娘,手中沒有半分權力,拒絕不得太後。念念,你且去,我去尋陛下。”
鍾念月搖頭道:“怕什麼?太後興許是要拉攏我呢。”
比如許個什麼,我替你度過此次難關,日後你便要聽我的話雲雲。
太後等今日沒準兒等了很久了。
鍾念月咂咂嘴,痛快地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