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腦中是糊了一層幾級濾鏡。
“念念遇事,從來沉穩大方,更處理得井井有條,聰穎遠遠有餘,為何當不得皇後?何況,事事並非都要念念親力親為……”晉朔帝似是覺得還不夠,便又連著仔細誇贊了幾句。
沉穩大方?
那興許是因為我格外不怕死罷了。
鍾念月連連搖頭道:“那也不幹的。當大老婆,豈不是還要管你的小老婆?”
晉朔帝一怔。
這話聽著倒是分外新鮮,從未有人會同皇帝這樣說。
鍾念月說完,倒也不指望他能理解。
她長在紅旗下。
他卻是生在地地道道的封建王朝,時代背景都不一樣,又怎麼能強求對方與她的思維同到一條道路上來呢?
“宮中尊卑有序,有領事的宮女嬤嬤管事,一樣不會勞動念念。”晉朔帝道。
鍾念月搖頭道:“誰同陛下說這個?大晉有祖宗規矩嗎?祖宗規矩可定下了,皇帝每月該有幾日宿在誰的宮中?若是專寵一人,這人便該要成禍國妖妃了是不是?若是不寵幸誰,那大臣也要諫言,她的母族也要有所不滿是不是?還有,你們有綠頭牌嗎?便是那個,翻一下牌子,今個兒陛下就寵哪個人的……”
晉朔帝聽得哭笑不得。
他打斷了鍾念月,問:“念念是從何處知曉這些東西的?”
……電視劇。
鍾念月心底小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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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朔帝道:“確有祖宗規矩,可若是這樣的規矩管得住朕,那麼早在十多年前就能見效了。”
這下輪到鍾念月怔忪了。
何出此言?
晉朔帝似是看出她的疑惑,淡淡道:“念念以為,為何皇室至今再無所出?”
鍾念月恍然大悟。
是因晉朔帝有意控制了膝下皇子的人數,把他的“養蠱場”縮小到了一定範圍。
簡而言之也就是,自三個皇子出生後,他便少於寵幸後妃了。難怪我先前那樣熱情地鼓動他多納幾個美人,多生幾個崽,早日淘汰掉太子,他卻不為所動。
可是……當真有人忍得住嗎?
鍾念月震驚地瞧了瞧晉朔帝。
難不成是……不行?
晉朔帝對上鍾念月的目光,隻覺得念念此時的神情有一分怪異,倒也沒有多想。
晉朔帝接著道:“宮中也沒有念念口中所謂的‘綠頭牌’一物。後妃身份雖不及皇室貴重,但也斷然沒有,以牌代人,選牌子寵幸,將後妃如物件一般看待的習慣。”
您這倒還勉強講了點兒人權!
鍾念月愣愣心道。
“念念知曉前朝幹政的外戚,是個什麼下場嗎?”他又問。
“什麼下場?”
“後妃賜白綾,其父車裂而死,血流一丈不止,其兄其弟發配邊疆。”
……可真夠狠的!
這一殺雞儆猴,直接把後頭妄圖對皇帝指手畫腳的全給嚇回去了是嗎?
不對。
那您還一邊教我讀策論,什麼國家大事都得讓我跟著議論上一嘴,將來也好把我就地殺了嗎?
鍾念月茫然又恍惚。
晉朔帝溫聲問:“念念還有何疑問?”
鍾念月抿了下唇,道:“隻怕惠妃要恨死我了。”
“念念原先還同朕說,就算朕給予無上的榮寵,也絲毫不畏懼,不是嗎?”
那時候我怎麼知道您是這樣的心思啊?
鍾念月心道,果然話是不能亂說的。
晉朔帝見她不答,面色也未變。
他不緊不慢地道:“惠妃心懷妒忌歹心,看似回護鍾家,實存利用之心。念念早就不認她做姨母了,不是嗎?”
“若念念點頭,自然無須再將她放在心上,朕便會為念念處置了。”
您這是拿我當魚釣啊……
不,等等。
鍾念月覺得腦中一條從未設想的道路,就這樣被晉朔帝一下推平出來了。
我原先想著讓晉朔帝納美人,再生幾個兒子。
但哪等得到他們長大啊?
如今這不就分外簡單了麼?隻要我做了太子他媽,诶,太子就拿我沒辦法了。別說惠妃了,我要是鐵了心做個禍國妖妃,沒準兒能把太子的骨灰都給他一塊兒揚了!
這樣一想……
這條捷徑竟然變得有些誘人了起來。
鍾念月連忙按住了腦中的念頭,抬眸道:“隻是說到底,在外人看來,陛下也該是我的姨父。”
晉朔帝神色不變。
他姿態從容,立在那裡如軒昂挺拔的玉樹,他輕一點頭,道:“嗯,那念念再喚一遍朕聽聽。”
鍾念月當場就震驚了。
我低估了您的尺度。
晉朔帝覷了覷她的神色,心下失笑。他不再提方才的話,轉聲隻問:“這些禮物,念念可喜歡?”
鍾念月不想騙他,便還是點了頭:“喜歡的。”
確是喜歡的。
晉朔帝一樣樣呈到她跟前時,甚至可以說是驚豔的。
“喜歡便好,想必今日念念也已經累了,且先歇一歇罷。”晉朔帝道。
鍾念月驚訝地看了看他,點了下頭。
她確實是累了,更不提聽了晉朔帝這一番話下來,她腦子裡都糊作一團了。她的確要好好想一想,要夜深人靜,無人打攪時,仔細想上一想。
晉朔帝當下便轉身往外走,等走到門邊時,他驟然駐足,回頭道:“明日念念若是著那身石榴紅的衣裙,不如便佩那條禁步罷?”
這人幾乎快把“我想看你佩我親手選的東西”這幾個字,都清楚寫在臉上了。
鍾念月頓了下。
不等她應聲,晉朔帝已然走了出去。
外面跪了不少鍾府的下人,他們連頭都不敢抬,隻隱約掃見晉朔帝的鞋面與衣擺,就這樣恭敬地送著他離開了。
晉朔帝走到院門外,一眼先瞧見了鍾大人與萬氏。
他當即客氣地道:“朕打攪鍾大人與夫人了。”
鍾大人僵著臉道:“陛下言重。”
此時太子方才按捺不住,低低出聲道:“父皇。”
晉朔帝的目光輕飄飄地從他身上掠過,道:“太子來探望念念?”
太子聽他口吻親近,不由將頭埋得更低了,隻有借此動作,方才能掩住他眼眸中洶湧的情緒。
太子應聲:“回父皇,是。”
晉朔帝:“念念已經累了,鍾大人與鍾夫人再說上幾句話,想必就撐不住了。太子也就不必去打攪了。”
太子猛地抬起頭來,盯住了晉朔帝。
皇後她作天作地(穿書) 第143節
晉朔帝微微轉動視線,與他相對。
太子咬牙頓了片刻的功夫,還是在他父皇面前低下了頭。
他強忍著心底幾欲滴血般的難受,應聲道:“……是。”
晉朔帝繼續往外走。
鍾大人作為臣子,也隻有咬咬牙,上前相送。
倒是萬氏留在了原地。
而這廂錢嬤嬤等人小心地聽了半天,等確認晉朔帝確實是走遠了,他們方才敢連滾帶爬地起身,往姑娘跟前湊。
他們步履此時都還晃晃悠悠著呢。
“姑娘……”錢嬤嬤剛起了個頭,喉中便堵住了。
陛下……陛下竟然……
這簡直是做夢也不敢想的事!
書容這會兒還哆嗦著呢。
她是怕晉朔帝的,因而也隻覺得姑娘若是進宮,隻怕麻煩著呢。
錢嬤嬤在那裡哽了半晌,最後長嘆一聲道:“倒是一語成谶了。”
鍾念月疑惑看她:“什麼?”
錢嬤嬤臉上像是喜又像是悲,她道:“姑娘不記得了嗎?當年姑娘躺在床榻上,仔仔細細與奴婢說,不喜歡太子了,覺得太子不夠好。姑娘說自己應當喜歡這天底下最厲害的男子才是。”
她激動道:“那除了陛下,還能有誰?”
萬氏踏門而來,也恰巧聽見這段話。
她一怔。
那倒……還是緣分了?
隻有鍾念月張開嘴又合上了。
唉,當年那不是胡說的麼?不這樣說,怎麼能體現出我對太子隻有少女的天真心性,而非是真心實意的喜歡呢?
鍾念月最後也隻低低說了句:“我有些累了。”
香桃聞聲忙扶住了她:“還是先歇息吧。”
萬氏便也閉了嘴。
萬氏陪著鍾念月入了睡,而後才起身往外走去。
等出了院子,恰巧遇上返回來的鍾大人。
鍾大人嘆氣道:“阿如,你也看出來了是不是?”
萬氏神色鎮定地點了點頭,看著竟是有些平靜。
鍾大人不由道:“阿如心下如何想?”
萬氏:“念念喜歡便好。”
萬氏當年能說得出,念念喜歡太子,那就用盡辦法,也要把太子給她的話來,就可見她一切是以什麼為先了。
鍾大人一時語塞,自然不好說自己的反對了。
畢竟他向來都很尊重妻子的意思。
鍾念月睡了一覺起來。
她的及笄宴何其盛大,此時已經在京城中傳開了,便是百姓私底下都不乏有議論的。就差沒說她及笄宴上,王母娘娘都來給送蟠桃了。
不過鍾府此時並不關心這個。
底下丫鬟伺候著鍾念月穿好了衣裳,正是晉朔帝說的那身石榴紅的衣裙,是萬氏親自挑的,說是及笄的第二日,該討個喜氣。
鍾念月聽罷都禁不住想,晉朔帝這人城府究竟何其深?
連萬氏的反應都算進去了。
等換好衣裳,外頭便有宮人來傳話,說是惠妃要請她去宮中敘話。
萬氏變了變臉色,心道惠妃怕是知曉晉朔帝的心思了,恐怕她對念念下手……
萬氏出聲:“念念不如稱病不去了罷。”
鍾念月搖搖頭道:“母親真以為是惠妃請我麼?”
說罷,她站起身來,輕嘆一聲,還是吩咐了香桃:“將我桌案上那條琥珀禁步取來。”
等鍾念月登上了馬車。
萬氏這才反應過來,不是惠妃請,那便是陛下請了……晉朔帝倒還真是,對她女兒花足了心思。
這廂入了宮。
鍾念月方才踏入殿中,便察覺到晉朔帝的目光朝她腰間掃了過來。
鍾念月本來想捂著,不叫他得逞。
但想來想去又覺得這樣別別扭扭沒意思,便強忍著放開了手腳,大大方方上前就是。
她抬眸道:“陛下喚我來,是為何事?”
晉朔帝溫聲緩緩道:“一日不見,思之如狂。”
大約是這人生得實在俊美,又氣質過人,這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半分不叫人覺得膩味,反倒確有深情自然流露一般。
鍾念月忽地有些抵不住他的目光。
晉朔帝問:“不知念念可似朕?”
鍾念月張張嘴,還不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