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邏輯沒毛病。
難怪古時都愛用些神佛道一類的東西,來教化百姓。
此時讀書普及不到尋常百姓家去,你與他們講道理,未必講得通。
但若是拿權勢規矩一壓,拿神鬼之說一震懾,自然可以使民順。
鍾念月在街上轉悠了一圈兒,見百姓如今都有餘力開始重建自己的房屋了,損毀不嚴重的,便幾人合力修補修補。
如此之後,她方才回了縣衙。
晉朔帝坐在那正廳中,知縣等人正躬身問呢:“敢問陛下龍體可安好?”
他們幾人都惶恐得厲害,生怕陛下在他們的地界上染了什麼病症。哪怕隻是個小病,也足夠叫他們腦袋上落下禍事了。
鍾念月聽見這話,倒是禁不住笑了一聲。
瞧吧。
叫你裝吧。
幾個縣官聽見了笑聲,抬手擦了擦汗。
這姑娘怎麼還笑得出來呢?
卻緊跟著便又聽得那姑娘嬌聲問:“陛下今日還用得下膳食麼?”
他們心下一松,心道這才對,到底是關心著陛下。
方才那般笑聲,想是見了陛下高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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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隻有晉朔帝知曉這小姑娘肚子裡憋的什麼壞水兒。
他抬了抬眼眸:“嗯,念念在此,朕自然用得下了。”
這話倒好似說她秀色可餐似的。
鍾念月有點耳熱。
但轉念一想,不成,我害羞什麼?
晉朔帝叫人搬來椅子給她,隨即才又與幾個縣官說了會兒話。
等將交江縣後續的事都安排好了,晉朔帝便打發走了他們。
他問鍾念月:“念念可從中學到了些,大災當前時,該如何有條不紊地處置的道理?”
鍾念月點了點頭:“學到了一些。”
興許晉朔帝是個好老師罷,他每次與人議政事,也竟是從不避開她。於是她要吃下這現成的學識,就比想象中容易了許多。
鍾念月禁不住道:“我那日隻是隨口編的什麼龍氣福運,誰知曉今日上街,倒還見著有百姓當了真,並因此生活全然變了副模樣。”
真是奇妙。
晉朔帝淡淡應聲:“嗯,念念不編撰這一番,朕也是要命人去做的。”
鍾念月問他:“做什麼?”
晉朔帝淡淡笑了下:“你明日便知曉了。”
又一日過去。
該是最後一次發錢的時候了。
今日前來領錢的女子,早早排在一處了,她們都目光灼灼地盯住了鍾念月。
鍾念月隱約能聽見她們的議論聲。
“一會兒我膽子要大些,我定要多吸幾口貴人身上的氣。”
“是呢。吸了氣,我也就不怕我男人了。”
鍾念月有幾分哭笑不得,不過還是穩穩當當地坐在那裡,任由她們吸了。
左右吸的不過是她身上染的一點燻香氣罷了。
她們走遠時,卻還口口聲聲欣喜道:“果真有用,吸了氣後,竟是覺得耳聰目明了許多。”
有些燻香本就有提神醒腦之效。
鍾念月心道。
鍾念月跟前的女子,一個接一個地走過。
不多時,那日那個婦人又來到了她的面前。
鍾念月壓低了聲音問她:“今日拿了錢回去,你家裡人還會怕你麼?”
其實將救災的錢,分作幾次發放,也是一種保護婦女的法子。
否則一次就取完了,難保那些個遭了大罪,餓到極致失去理智的人,會動手搶錢,不管不顧。
但這麼幾日下來,有吃的有喝的了,還有錢拿。
誰再會去幹那損己的蠢事呢?
要知曉這婦人平日裡也是勞動力,還肩負著照顧孩子、生育之責呢。
隻是這婦人動手打了丈夫,就怕她丈夫生報復之心。
那婦人此時卻是笑道:“多謝貴人,貴人的福氣要伴我一生呢,他要怕我的。”
鍾念月這才笑著點了頭。
等放完錢,她便起身回去了。
回去的途中,她在馬車中聽外頭的人道:“你們聽說了嗎?那貴人說是,今後青州難遭大水了!”
鍾念月不由扭頭看晉朔帝:“此事如何作得準呢?”
晉朔帝淡淡道:“朕要在此地興水利,此事便交給你兄長來辦。”
鍾念月:“……”
真有您的!
就是給人修點大壩,疏通水渠唄。
但這也不一定能保不遭水災啊。
後世都做不到。
鍾念月轉念一想……哦,難怪方才那人說的是“難遭大水”,而非“不遭大水”。
他們在交江縣又捱了兩日。
方才啟程往永辰縣回去。
走的這日,無數百姓相送。
早無人記得什麼秦姑娘了。
這些百姓目光灼熱地望著車輦,口呼“送陛下”,卻也還口呼“送貴人”,聲響幾近震天。
鍾念月聞聲,不由扭頭去看晉朔帝。
這便是晉朔帝想要的結果嗎?
可是做皇帝的,不是該最忌諱旁人攬得聲望嗎?怎麼他倒還要生生往她手中送呢?
晉朔帝當真是將她弄糊塗了。
他到底是要把她變成當代武則天呢?還是他對她真有心思……不,等等。
鍾念月發覺自己好似進入了一個思維誤區。
想起那武媚娘還是李治的妃子時,李治一面抬起她打擊世家,並不阻礙她一並處理政務,一面也拿她當妃子。
好像並不衝突啊?
啊這。
一妃多用,那不是更可惡了嗎?
晉朔帝渾然不知道鍾念月在想什麼,他垂眸,從掀起來的車簾縫隙,望向外面的百姓。
便從此地起吧。
將來好讓念念的每一句話,也成為千金之重。
他們一行人漸漸行出了交江縣。
等都出了城門了,鍾念月方才想起了蘇傾娥:“那個秦姑娘沒抓著麼?”
晉朔帝:“她往永辰縣去了,武安衛跟上去了,咱們這不是正要去永辰縣抄底嗎?”
鍾念月忍不住拍了拍手。
晉朔帝是真的妙!
與這人在一處時,便好似天底下沒有他解決不了的事,就算是頭頂女主光環的蘇傾娥,都變得幾近可以忽略了。
可是……
鍾念月一下又難得惆悵了幾分。
晉朔帝當真喜歡她麼?
這古人怎麼還不知羞的?她與他輩分都不同。
這倒不算什麼。
鍾念月的認知中,親情總比愛情更長久。友情也比愛情要堅固。
晉朔帝待她的確是極好,因而她待他也同樣有著深厚的情誼。可若是一朝全變了味兒了,……那情誼也就都碎了麼?
皇後她作天作地(穿書) 第118節
她並不大想失去晉朔帝。
鍾念月煩悶地踢了下腿。
這才在車輦中躺了下來,道:“我睡一覺罷,總覺得累。”
晉朔帝應了聲:“嗯。”
不知多久,他的聲音才響起來道:“念念要及笄了。”
鍾念月沒由來地打了個激靈。
及笄便可以嫁人了。
她早先還與他認認真真說什麼,再過兩月我就及笄了,你要為我尋個了不得的梳頭人。
這不是自己往坑裡跳麼?
鍾念月抓了抓頭發。
更覺惆悵了。
當年她爸就不該抓她早戀的問題,早知有今日,她那時但凡談一回戀愛,積攢半點經驗,也不至於如今在這裡把頭發都抓禿了。
第75章 孰美(姑娘不想要陛下的喜歡麼?...)
“晉朔帝任她一個女子在那裡拋頭露面, 而我卻要灰溜溜地偷著跑……”蘇傾娥低聲道。
相公子斜睨她一眼,道:“不然呢?留在那裡等著晉朔帝將你拿下嗎?”
“他憑什麼將我拿下?這不是你說的麼?”
相公子有些不耐,他似是理解不了蘇傾娥為何能這般愚鈍, 他道:“那得是在交江縣百姓都將你奉作神女時, 晉朔帝素來好臉面,便不會肆意為難你。可如今……”
蘇傾娥閉了嘴。
如今, 他們的糧都叫人搶了, 隻能生生看著朝廷拿他們的糧來賑災。
倒好似給別人做了嫁衣裳!
“我們為何要回永辰縣?何不換個別的縣去繼續賑災?”蘇傾娥不死心地問。
若說原先她對鍾念月隻有提防與嫉恨, 如今那就真是勢要與對方分個高低了。
相公子道:“我不信你。”“你與那鍾念月站在一處, 她確實更像是神女,你麼, 便是連妖女都算不上。”
連妖女也算不上?!
蘇傾娥心頭火光登起, 她還沒受過這樣的侮辱。
她咬了咬舌尖,這才忍住了心下的衝動。
相公子淡淡道:“而且……”
“什麼?”
“青州大水, 本該是個極好的挑動人心的機會。可我沒想到,晉朔帝竟然這樣大方, 將監國大權交予了還未加冠的太子。又不顧龍體貴重,親自帶著大皇子與三皇子親赴青州。隻這一舉動, 便可叫青州上下皆伏,生不出一絲反心了。要知古往今來,幾個皇帝能做到這般?”
蘇傾娥心道,是。
隻有晉朔帝敢如此。
相公子又道:“你可知那鍾家公子是個什麼人?”
蘇傾娥一愣。
旁人不知,她還當真知曉!
那鍾隨安可是傾慕她得很,隻是這輩子因著她成了下毒的疑兇,這些日子裡逃來逃去, 這才沒機會接觸鍾隨安了。
蘇傾娥道:“胸懷大才,古板正直, 人中龍鳳。”
乃是她追求者中,相當拿得出手的一位了。
相公子越聽她誇,眼神便越見幽暗,他道:“他是今歲的金科狀元,我也沒成想到,晉朔帝會將他帶出來,還敢將他獨自用到了受災的縣。此人救災自有一套本事,處置起來處處都極為妥帖。”
蘇傾娥眸光閃動。
上輩子她隻知鍾隨安升官極快,是極為出色的人物。但他多半時候都是在與太子鬥法,為了她……
可如今呢,竟是都成鍾念月的依仗了!成了她的阻礙了!
“最叫人覺得不可思議的,還是那三皇子。”相公子冷聲道,“莫非昔日眾人都看走了眼?”
“三皇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