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什麼、不要什麼,都是嘴上坦坦蕩蕩說出來。
她心念一動,便禁不住自個兒小小地伸出了一點爪子,去試探一點。
她道:“陛下養的。”
晉朔帝眉尾一揚,那張素來沒有太大神情變化的臉上,有了些許的波動。
底下的人也個個驚顫了下。
陛下養的?
那不該是宮人了。
陛下也沒有公主。那是什麼郡主?不,沒有哪個郡主當得起“陛下養的”四個字。
隻是這聲音多少有些耳熟。
他們大膽抬起頭,再瞧一眼,便見那少女一提裙擺,走到晉朔帝跟前,道:“方才走了一段路,渴得厲害……陛下給我倒杯水罷。”
晉朔帝淡淡道了聲:“嬌氣。”
卻是立即提壺倒茶了。
等他單手端起茶杯,卻並未立即遞給那少女,而是喚了個小太監,分出去一半,命那小太監先嘗過,等無恙後,他才又遞給了少女。
眾人心道,這竟是皇帝才有的待遇!命人先試毒!
鍾念月此時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她開始自學成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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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試探人麼,她是不會,但她還沒見過嗎?
什麼摸摸手背啦。
撓撓手掌心啦。
哎喲一聲跌懷裡啦。
鍾念月當下伸手去接晉朔帝的茶杯。
然後食指與中指都貼上了晉朔帝的掌側。
但晉朔帝全然沒有反應,連眼皮都沒有掀一下。
怪了。
果真是洛娘猜錯了罷?
“怎麼不接著?還要朕喂你不成?”晉朔帝問。
鍾念月心道最後再試一下罷。
她微微曲起手指撓了下晉朔帝的掌心。
晉朔帝依舊動也不動,連痒也不覺得。
鍾念月怒從心頭起。
他是石頭做的麼?
便是生氣也該生一個給我瞧瞧啊!這不是白撓了嗎?
鍾念月再撓他一下。
這下好了,勁兒使大了,哪裡還有那種若有若無的暗示意味呢?就跟貓撓人似的,一爪子下去,晉朔帝掌側都見了紅。
皇後她作天作地(穿書) 第109節
這明個兒不是又要記仇?
鍾念月面上不見紅,隻是忙道:“啊,我指甲留長了。不慎撓著陛下了。”
然後連忙低頭去給人吹吹,權當此事不曾發生過。
晉朔帝心下覺得好笑。
他眸色沉沉,實在是忍不住了。
見她身形朝他一傾斜,他便當即將人的腰撈住了,另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唇連她的整張臉都覆住了,然後將人一提,一按,就扣在了自己的腿上。
“無妨,等今日賑完災。回來朕給你剪一剪指甲就是。”他的語氣依舊平淡。
鍾念月被擋去了視線,但她料想他此時的神情也該是平平淡淡的。
可這人的大手,卻好似局部肌肉掌控得當,鍾念月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用力地按揉了兩下自己的唇,其餘地方便隻輕飄飄地捂住了。
那滋味兒實在怪異得緊。
比她方才撓那幾爪子,更像是別有意味的暗示。
可等鍾念月再仔細去感受時,晉朔帝便又不著痕跡地收住了。
晉朔帝知曉方才洛娘一定同她說了什麼。
念念聰穎,看似懶惰不上進,實則卻並不喜歡將自己的命運交在別人手中。
她心底但凡有一絲懷疑,便也要自己去探一探。
若是如方才那種試探法。
晉朔帝覺得極好。
第69章 分運(沾染帝氣)
鍾念月一行人並未在縣衙停留多久, 便立即又出門去了。
她到底是沒有佔用晉朔帝的私庫。
隨意取用別人的私庫來全自己的名聲,那成什麼樣子呢?
最後便是由那知縣出面,鍾念月在側。
知縣道:“那秦姑娘施粥的地方小, 不如咱們選一處更為寬闊的。”
鍾念月搖搖頭道:“我存了心思要她生氣, 去別處有什麼意思?”知縣一噎,是萬萬沒想到這姑娘, 將這些個與人為難的話坦坦蕩蕩掛在了嘴上。就不怕陛下以為她是個心胸狹隘善妒之人嗎?
不多時, 馬車抵了那片空地。
原來蘇傾娥施粥的粥棚後面, 便是一座香火已不盛的寺廟。想來也是, 百姓尚且如此,又有何人有心思去侍奉神佛呢?
鍾念月看了一眼, 連眼皮也不眨一下。
她若是要怕蘇傾娥, 早先便抱住女主的大腿大呼饒命了。她從前沒有這樣做,今後自然也就更不會怕蘇傾娥。
就算蘇傾娥真有女主光環又如何?
鍾念月道:“擺桌案, 抬箱子,貼告示。”
知縣應了聲:“是。”等應完才想起來, 這位主兒倒著實不大見外,吩咐起當地官員來, 都不見她有一絲瑟縮遲疑。
蘇傾娥這廂還“活菩薩”“女菩薩”不絕於耳呢。
吹捧得她幾欲飄飄然,一抬眸,卻正見鍾念月的車駕停住了。
幾個衙役圍在四周,高喝一聲:“知縣在此!”
比起天高地遠的皇帝,作為當地父母官的知縣,自然更被百姓所熟知。
眾人心下一激靈,端碗的手都頓住了, 接連扭頭朝另一邊看了過去。一個個連脖子都不自覺地縮了縮,帶著對官老爺的本能的畏懼。
“今青州水患, 陛下有詔,復九江、交江、延平、富寧各地民三歲役、賦。凡貧戶,陛下再賜三千錢。”知縣正色道。
免了三年徭役、賦稅!
還有賑災錢發!每戶三千錢,即三兩銀子,若是省一些,便可供一戶人家一年的花費。
他們遭此大難,便是靠著幾頓施舍來的粥勉強苟活三兩日,可將來總要重建家園,重新耕地的……那時沒有錢財傍身,豈不是舉步維艱?
一時間,所有人俱都形容激動,眼底放光,排在粥棚前的隊伍,登時都變得嘈雜了起來。
他們一條腿牢牢扎根在那裡,另一條腿卻不自覺地朝著知縣跨出了一步。
蘇傾娥不禁皺眉。
享受過萬眾矚目的滋味,又哪裡再舍得這目光分薄到別人身上去呢?
晉朔帝就算有心賑災民,也不會挑在她的對面。他重規矩,朝野間也都常言他“愛民如子”,因而好端端地怎麼會故意讓這些百姓陷入兩難境地呢?
若取錢,就要錯過粥。
若取粥,就要丟了錢。
定然是鍾念月,有意與她為難!
她上輩子便覺得,鍾念月不是個好相與的人,不過是披著一張高高在上的仙子皮,實際裡,最是懂得用皮相迷惑他人的。
可是……就連晉朔帝也會被他所惑嗎?
蘇傾娥正面色變幻。
卻又聽得那知縣道:“每戶隻許派女子來領錢。”
這下百姓們更騷動了。
隻因他們中間沒有一個女人。
蘇傾娥也驚愕地看向那方。
他們不是……來與她搶的?
他們竟然隻要女子去領錢?就不怕引得百姓不滿?
蘇傾娥仔細一思索,隻覺得這規矩定得荒謬,毫無條理可言。
此時馬車的簾子一掀,眾人隻見那馬車裡走出來了個纖纖少女,少女身著素色衣衫,全然不似“秦姑娘”那般滿頭釵環。
她立在那知縣的身側。
知縣還特地搬來張椅子給她。
她款款一落座,舉手投足都是賞心悅目。
恍若那話本中才有的神妃仙子。
知縣早已得了交代,他沉著臉道:“本官身旁的貴人乃是遠從京城而來,身負無上氣運,曾數次為陛下擋災,乃天賜我大晉。又常隨陛下身側,染一分帝氣。今陛下有賜,令貴人將福運金光分與青州百姓,願青州此後年年不遭災,百姓耕種有收。”
蘇傾娥聽得人都傻了。
她怎麼比我還不要臉?
我尚且隻是編了話說,我自幼通神佛,夢中有感念,千裡趕赴賑災。好歹還是真給了糧。
她倒好,直接編造說是來分一分身上的福運金光與百姓。
誰信誰是傻子!
蘇傾娥惡狠狠道。
卻見那些個百姓露出了受寵若驚的神色,更有人按捺不住,飛奔而去:“我先去叫我兒媳婦來領了錢!”
“汪叔,汪叔慢些!你且替我將我嬸子也請來罷!我在此地替你排著!”
還有人嘀嘀咕咕著:“既是連陛下都能庇佑,那庇佑我婆娘大災後,再為我徐家留個後,豈不是也非難事?”
蘇傾娥聽得險些氣得昏倒。
他們竟是信?
其實有錢在先。
有什麼是不能信的呢?
蘇傾娥覺得自己兩輩子都吃了不少苦頭,但與這些百姓比起來,著實小巫見大巫了,因而也並不能理解他們為了一口吃的,為了幾錢銀子,便感激涕零、奔波來去,一絲一毫也不敢錯過。
還有年逾六十的老叟,感動得跪地叩頭,眼淚縱橫:“多謝陛下!陛下隆恩!願青州此後年年不再遭災……”
“願青州此後年年不再遭災!”他們的口吻這下當真是真摯又樸素。
每歲天災,不知要死多少百姓。
晉朔帝英明,朝中無人禍。於是他們便隻恐天災。
若無天災,便是他們最盼望過的好日子了。為此,他們每年都願意宰豬頭,先祭河神。又送上雞血,祭田地。還有祭山、祭天的……
這也是蘇傾娥不能理解的。
在她看來,鍾念月為了吹捧自己編的那些話,與她比起來,實在不著邊際……
也隻有愚民才會信。
若是也有晉朔帝為她撐腰,也有知縣為她開口,
這廂馬車裡,孟公公不由得道:“陛下,姑娘這樣編撰……”
“且由她去罷。”晉朔帝笑道,“不過是孩子心性。”
這樣的大旗都扯起來了,到了您的口中還是一句“孩子心性”。
孟公公心下感嘆。
晉朔帝頓了頓道:“不過念念倒也沒說錯,惟願青州不再遭災,耕種有收。”
隻一句,便戳到災民的心窩子裡去了。
孟公公聞聲一頓,愣聲道:“不錯。”
這廂蘇傾娥還恍惚著呢,突地聽得有人低聲道:“女菩薩,女菩薩,我跪下求求你,你能多給我兩碗粥嗎?”
蘇傾娥皺眉。
雖然心下覺得這人貪得無厭,但思來想去不過多兩碗罷了,於是便微微笑著,命人多盛了兩碗。
皇後她作天作地(穿書) 第110節
什麼虛無的福運,她給的兩碗粥方才是最實在的,這些人吃到肚裡時,難道不會感激嗎?
其餘人見狀,卻一下也有樣學樣。
“活菩薩,救救我罷,我要餓死了,且先緊著給我一碗罷!”
“我家中有老母,多給我一碗罷,多一碗便好。”
不過多給兩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