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廂,相公子緊盯著信上的內容,緩緩皺起了眉:“三皇子竟然一力肩負起了救治災民之責……”
少女脫口而出:“不可能!”
三皇子心性惡毒,別說是黎民百姓了,便是他自己的親人,日夜陪伴的宮人,他也未必會與人共情。晉朔帝怎麼會將這樣的事交給他?
一直神色悠闲的相公子,這才緩緩撕碎了手中的信。
冷冷道:“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啊。”
轉眼第三日。
信再來。
除了開篇依舊的誇贊外,後面便提及鍾氏女有一兄長,如今分管清淤、建屋,遏制疫病蔓延諸事,此人年紀輕輕,卻極為得用……
相公子突然問:“你原先說,鍾氏女與太子甚密?”
“是。”
相公子沉聲道:“我可不願見到太子有這般助力。”
第四日。
小船鑄成,下水救人。
九江縣中亂象漸漸平息。
這都不消洛娘來信說了,便是相公子手底下的人都報過來了,那人還道:“三皇子每日天不亮便起,年紀雖輕,在多方相輔之下,卻也勉強攬住了手頭的大事。若到九江縣,還可聽見百姓對他感激涕零的聲音……”
這說的是三皇子?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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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他們一般想法的,還有三皇子的表兄餘光。
餘光左等右等,都沒能等來三皇子來問他,“表兄,我該如何是好”。他年級長,主意多,三皇子又聽莊妃的話,往日裡可沒少同他說這句話啊!
餘光看向不遠處。
隻見三皇子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向了鍾隨安。
他又遇上些麻煩了。
王大人,老古板,問不得,問了還要同父皇說。
鍾念月,又時時與父皇在一處,又愛罵他蠢。
三皇子便琢磨出了個新路子。
他學會去找鍾隨安了。
想一想,若是將來真要娶鍾念月那潑婦回家,豈不是也應當與她兄長打好關系麼。
鍾隨安不喜三皇子。
但相比之下,他如今更厭憎的是太子。因而三皇子在他跟前躬身彎腰,難得拿出那三分禮節來,鍾隨安也就給了面子。一時間,那表面瞧著倒還有幾分和樂融融的味道。
這可叫餘光攥緊了拳頭,心下之不甘,幾乎要將拳頭都捏碎一般。
等他回去,一定要好好同姑姑說一說!
這廂晉朔帝也將三皇子請教的模樣收入了眼底。他原先如何提點三皇子,三皇子一概都拋在了腦後,仿佛扶不起的阿鬥。
晉朔帝輕聲道:“念念真是溫柔。”
若非鍾念月願意與三皇子說話,鍾隨安恐怕也不會理會的。
鍾念月聞聲,疑惑地轉過了頭。
嗯?
她做什麼了?她什麼也沒做啊。
……興許是在晉朔帝心中,她做什麼都是好的。
第66章 神女(我送你去做交江縣的神女...)
鍾隨安看起來是個古板文人, 骨子裡卻也有幾分武將的殺伐決斷。由他來辦清淤、收治災民、處置腐屍這一類的事,竟是辦得分外利落,有模有樣。
古時燒毀屍首, 乃是十惡不赦之人才會有的懲罰。
與戮屍的羞辱相等同。
尋常百姓自然有不願意的, 見朝廷來人救災,心底大石落地, 於是也就更希望將自家的老父、老母, 將自己家的男人, 都入土為安。而不是任自己的親人, 死也死得不安寧。
鍾念月一早便猜到,興許有人要反抗不服從的。
誰曉得, 有是有了, 但個個都被鍾隨安老老實實按了下去。
“念念忘了,你兄長殿試時作的策論, 乃是戰守疏。”晉朔帝道。
鍾念月還真忘了。
尋常文人都喜愛在民生、朝廷規制上大做文章,再有劍走偏鋒的, 上來就先罵一罵皇帝於朝事上的不足,反正少有談論軍事的。隻因武將不喜文人, 文人也瞧不上武將。因而在作策論時,都泾渭分明。但實則古時但凡是些身負大才的人物,都是文能提筆寫文章,武能驅馬守邊疆。
鍾念月低聲道:“倒是我小瞧哥哥了。”
不過也不能說是她小瞧。
鍾隨安作為原著中的墊腳石男配,出場時已經是人中龍鳳,官居高位。結識女主後,官位晉升更是一路如坐火箭。鍾念月確實沒看見他都辦了哪些事。
反正每次出場, 不是在為女主打臉,就是在為女主和太子打起來。
“受災的縣還有富寧、延平、思順……將你兄長單獨撥到富寧縣去, 你可放心?”晉朔帝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皇後她作天作地(穿書) 第105節
鍾念月驚訝地斂住思緒,回頭看他。
這哪兒是放不放心的問題啊?
晉朔帝如此行事,不是平白送了一樁大好事給鍾隨安嗎?
這幾年下來,雖說晉朔帝在她心中仍舊是封建王朝的帝王,但論起親疏關系來,甚至比鍾隨安還要親近一分。
鍾念月便問他:“這樣合乎規矩嗎?萬一明個兒也有人寫一篇《八奸》呈給陛下看呢?”
晉朔帝聞聲失笑:“原來你還記得《八奸》。”
能不記得麼?
晉朔帝頭一回拿來沒念上幾句,便將她念得昏昏欲睡的東西。
晉朔帝眸光微動:“那念念還記得其中都寫了什麼?”
鍾念月隻隱約知曉,好像是進諫給帝王,以求他親賢臣遠小人的,裡頭具體如何寫的,她卻是背不出來了。
晉朔帝可千萬別讓她背。
鍾念月想到這裡,便連忙一搖頭,隻道:“說有小人佞臣將皇帝哄得失了分寸、昏了頭……這樣的行為不可取罷。”
晉朔帝心道可不止是這樣。
“改日朕再讀給念念聽。”
鍾念月權當沒聽見。
晉朔帝頓了下,方才又道:“朝廷任命,若是有意提拔哪個新科進士,便會先點他入翰林,再得意些的,會做內閣副手。等到過幾年,入六部熬一熬資歷。再調任地方,出了政績後,升任一方知州後,又等上幾年,便回到京中,如此才愛正式進入權利中心。”
“等到那時,念念的兄長該要四五十歲了。”
鍾念月並不意外。
從古到今,晉升路子都是差不多的,都總要熬到這個歲數才能伸手去摘一摘那一品大員的位置。
不過原著中鍾隨安升官就很快,興許是因為有男配光環加持?他若升官不快,又怎麼能與太子展開有力競爭,成為女主的一大有力庇護呢?
晉朔帝此時又道:“念念可知還有一條晉升之路,更快?”
鍾念月:“嗯?”
“自古以來,帝王的恩寵才是最重要的。若是得帝王看重,便是個扶不上牆的爛泥,也該往上攀一攀了,何況你兄長本就是個有本事的人?”
啊,也是。
否則清朝時的和珅怎麼會晉升那麼快,還一度讓後人揣測他是否因生得過於俊美,而與乾隆有私呢?
她倒是忘了。
她都倚著晉朔帝作威作福,無法無天了。鍾隨安自然也能沾一沾她的光……
啊不。
是沾她的光麼?
晉朔帝這般英明神武的人物,也會出於私情,這樣去提拔誰?
鍾念月低聲道:“陛下待我真好。”
晉朔帝笑著看了她一眼:“你記在心中就好。”這話便無疑是坐實了鍾念月的猜測。
鍾念月不由多瞧了晉朔帝兩眼。
面前這個好像怎麼也不會老,依舊俊美的男人,方才真應了洛娘的那句“世間難得”。
她從來沒見過像他這樣的。
平日裡在人前,便好似那天上觸不到的神明,身負強大的力量和威嚴。
可這個神明會彎腰。
他會彎下腰來哄她。
鍾念月的腦中恍惚了一瞬。
此時車簾一動。
王大人、三皇子等人都來拜見了。
晉朔帝當下將剩下的事務,都分給了他們。
“既有了九江的經驗,處置起其它地方的災情,自然也就輕車熟路了。王易,你前往延平縣。祁瑾,你去思順縣。鍾隨安,去富寧。”
三皇子聞聲自然壓不住心底的激動。
但隨即一想,鍾隨安居然也要獨自去別的地方,那他若是遇事,還能同誰商量呢?
他頭一回在他父皇跟前這樣膽大,往前伸了伸腦袋,哀求道:“父皇,不如將鍾……宣平世子派給兒臣一並去罷。他的年紀也正當好,是該要歷練歷練了,他父親若是見了,肯定還要感激涕零呢。兒臣知道,父皇一定會答應兒臣的……”
鍾念月滿腦袋問號。
三皇子瘋了麼?
還是故意騙她去,好欺負她呢?
晉朔帝眸光微冷,他俯首看著三皇子:“三皇子覺得呢?”
三皇子無端打了個寒噤。
心道父皇也不能總將鍾念月揣在身邊啊。
晉朔帝淡淡道:“世子自然也有她的去處。”
“朕要她獨自去處置交江縣的事宜。”
馬車裡誰都知曉鍾念月是女兒身,但誰都沒有捅破,也不敢捅破。
一時聽見這句話,不由齊齊愣住了。
“此次救災若是辦不妥當,回來是要受罰的。”晉朔帝:“都去罷。”
救災事大,晉朔帝又積威甚重,他們當然也隻有壓下心中的驚疑,先掉頭去辦自己的事了。
免得真辦砸了,那可真就是罪人了!
此後前途還不知落在何方呢。
其實不止他們驚訝,連鍾念月都驚訝。
“我……我也要?”
“嗯,念念學了那麼多,不該用一用嗎?念念放心,朕在你身後,時刻盯著呢。”晉朔帝的語氣平淡,壓根不覺得自己的行事在這個時代,有多麼駭人一樣。
“朕一定會手把手,將念念一點一點都教會的。”
鍾念月怔了片刻,然後輕輕點了下頭。
不知為何,她隱隱有種,自己一腳邁入了深淵的錯覺。可深淵應該是廣博的,壯麗的,是她從不曾見識過的風景。
交江縣是受災最重的。
晉朔帝便親自帶著鍾念月前往了此地。
九江縣中道路上的淤泥已經清理出來,眾人的車馬緩緩自街道行過,隨後眾人分道而行,各自前往目的地。
這廂餘光眼見著三皇子仍舊扒住了那車窗,似是極為念念不舍的模樣,他便忍不住皺眉,方才的狂喜也就去了三分。
他從來就知道餘家與三皇子一榮俱榮。
因而他們家拼了命地將三皇子拱上位,今日好不容易得了晉朔帝的看重,他倒好,心思是在個什麼女子身上,還說什麼他不如她……最可恨的是,餘光連那個女子是誰,都還不知曉。
等到半途車馬歇息,餘光便禁不住喚來了三皇子身邊常伺候的小太監。
他自恃表哥身份,在那小太監面前當下一拉臉,沉聲道:“這幾日,三皇子每逢棘手的事,都去問了誰?”
那小太監知道他與三皇子親近,也沒隱瞞,張嘴道:“鍾大人。”
餘光冷著臉道:“你這狗奴才,不說實話。若是三皇子被人教歪了去,你擔得起責嗎?三皇子還去問了誰?”
小太監縮了縮肩,顫聲道:“陛、陛下?”
“不可能,我知曉他的性情。”他根本不敢問晉朔帝。
小太監這才又想起來個人:“鍾……宣平世子。”
“沒有女子?”
小太監到底是怕事後被莊妃問責,於是猶猶豫豫道:“那宣平世子,實則、實則是鍾家姑娘假扮的。”
餘光眼皮一跳。
那就是了!
他又要小太監將三皇子與她的對話,都一字一句學給他聽。
小太監隻好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