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氏聽得臉色變幻,哭笑不得。
“娘親,我有些累了。”鍾念月嬌聲道。
“是該歇息的,快,快些扶姑娘回院子。”萬氏說著便也站起了身。
鍾大人不愧是刑部的官員,他皺了皺眉,緊盯著鍾念月,道:“在外頭生病了?”
鍾念月點點頭:“是生了一場病。”
她口吻平靜,沒有委屈,也沒有怨懟。
可落在萬氏眼裡,卻是更叫人心疼了。
一旁的書容還忍不住小聲道:“一場大病。”
這下鍾大人與萬氏哪裡還坐得住?
難怪……難怪備下這麼多東西來,沒準就是擔心他們女兒病死在了外頭。
萬氏眼圈一紅,掐住了帕子,這會兒哪裡還覺得念念與太子極好呢?太子將人請去了,卻又不細心看護……
她強忍住淚意,道:“錢嬤嬤、香桃,陪姑娘回院子裡去。”
書容被留了下來。
顯見是要從她那裡問出事情經過了。
鍾念月是真的又困了,回了院子裡倒頭便睡。
這廂萬氏夫妻卻是一直說話,說到鍾隨安回府,方才收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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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先前疏忽了,如今才驚覺,這京城裡竟是遍地的流言。且不論念念是否真要嫁太子,也輪不到他們來評說。”萬氏不快道。
鍾隨安進門時,便正好聽見萬氏這句話。
他暗暗一皺眉,隨後抬頭朝那座上望去,隻見美麗婦人端坐在那裡,神情微惱。……果真是母親回來了。
鍾隨安與母親萬氏也算不得如何親近。
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禮。
萬氏面色稍緩,憶起方才鍾念月說更喜歡哥哥了。
她是知曉的,女兒先前與兒子算不得親近。她那時也不覺得奇怪。像她自己,上頭什麼堂兄、親兄長,就足有十幾來個。這兄妹情誼也是要講緣分的,哪能個個都好呢?若是強求,隻怕起了反作用呢。
如今倒也是怪了……不知她走的日子裡,念念和兄長怎麼又親近起來?
也是好事。
萬氏心道。
萬氏略作思慮便出了聲:“你妹妹回來便念著你呢……”
若是一個月以前的鍾隨安,是萬萬不會信的。
可如今,每日裡用著妹妹的廚子,腰間掛的是妹妹送的荷包,更有些零碎送到他房裡來的玩意兒……
鍾隨安低聲道:“她回來了?我去看她。”
“你妹妹在外頭還大病了一場……”
鍾隨安聽到這裡,腦中一嗡,不等萬氏將話說完,他便一轉身,疾步跨出了門。
萬氏話音落下時,卻是連他的人影也見不著了。
以鍾隨安的年紀,這每日裡身形都在變化。他又高了些,腿也長了些,如此三步並作兩步,沒走多久便到了鍾念月的院子。
院子裡的下人見了他都是一驚:“大公子?”
“姑娘呢?”
“在屋裡歇著……”
鍾隨安走上前去,等再回過神,他已經將那門推開,人立在門裡頭了。
錢嬤嬤轉過頭來,乍見個人影立在那裡,還被嚇了一大跳呢。
“大公子?”
鍾隨安低低應了聲,這才回過神似的,放緩了腳步,慢慢走到了床榻邊。
到底是兄妹。
錢嬤嬤欣慰一笑,讓出了床榻邊上的位置,壓低聲音道:“大公子請。奴婢去倒杯茶來。”
鍾念月在夢裡又是渴又是餓。
這些日子裡揪晉朔帝的衣襟子揪習慣了,她本能地抬手,抓了下,卻是抓了個空。
鍾念月癟癟嘴,一下醒了。
看見鍾隨安的那一剎,她還恍惚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錯覺。
她眨了眨眼:“哥哥?”
鍾隨安低低應了聲:“嗯。”
他的目光落在妹妹雪白的面容上,有許多話想說,但都全堵在了喉嚨口,怎麼也說不出更多的了。
“哥哥來尋我有什麼事麼?”鍾念月問。
鍾隨安張了張嘴:“……”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此時錢嬤嬤託著茶碗回來了。
鍾隨安手指蜷起,緊緊拽著腰間那荷包,從喉中擠出一句話來:“我的同窗……”
“都道這荷包做得很是好看。”
香桃在一旁聽了,當下驕傲地挺起了胸。終於有人同我一樣,覺得姑娘做的荷包好了!
鍾念月捏了捏那個走線粗糙的荷包。
震驚於那些昧著良心誇獎的國子監同窗。
鍾念月懶洋洋地倚著靠枕,又問:“哥哥便是來與我這些話的麼?”
不是。
鍾隨安心道。
他用力抿了下唇,手指僵硬地從荷包中摳出三兩個碎銀,道:“還有你的廚子……日後月錢,我來出。”
皇後她作天作地(穿書) 第38節
鍾念月又震驚了。
鍾隨安不僅為人刻板、不通人情,與鍾大人像了個十成十。
原來還是個傻的哥哥!
鍾念月不客氣地從他手指間摳走了銀子,笑吟吟道:“多謝哥哥,哥哥待我真好。”
鍾隨安緊繃的身體這才緩緩放松了,面上也湧現了一點笑容。
他低低應了聲:“嗯。”
他的妹妹依舊好好的。
出去一趟再回來,也還是會甜甜地喚一聲“哥哥”。
鍾隨安不知該同鍾念月說什麼好,同她說胭脂水粉?還是那書本裡都寫了什麼?她聽了怕是要覺得無趣的。
鍾隨安也時常覺得自己是個無趣的人。
鍾隨安垂下目光,將鍾念月從頭掃到了腳,確認她並無大礙,這才站起身,茶也不喝了,道:“我還有功課未曾做完,便先回房裡了。”
鍾念月點點頭:“去罷。”
鍾隨安走到門口,停頓片刻,還是忍不住又回了頭,問:“在外面怎麼生的病?”
鍾念月輕聲嘆氣:“吃了不該吃的東西。”
鍾隨安應了聲:“這樣啊。”
這才推門出去了。
小廝就在院子外等著他,見他出來,立即迎上去道:“姑娘如何了?”
鍾隨安搖搖頭:“如今瞧著尚好。”
小廝也問:“公子還說別的了麼?”
鍾隨安沒有言語。
小廝喃喃道:“公子怎麼不和姑娘說,公子問了好多人,自己的荷包好不好看呢?”
鍾隨安面色嚴肅,大步向前行去,並不接小廝的話。
隻是耳根紅了點。
若是說出來……
聽著像是個傻的。
鍾隨安心道。
晉朔帝回京的第二日,眾人方才知那清水縣裡處置了不少人。
一場雪災害得不少百姓無家可歸。
太子如今正留在那邊,在錢大人的協理下,處置餘下事務。而大皇子卻跟著回來了,面色還不大好看。眾人心下頓時有了新思量。
惠妃自然也得了消息。
她抄了半月的佛經,手腕正疼著呢,暗地裡不知咬了多少回牙,如今倒是也露出了笑容:“陛下這是一罰一賞呢,罷了,罰我我也忍得。太子手裡能抓住多少東西,那才是最真切最重要的。”
惠妃念頭幾轉:“萬氏不是回來了麼?請她和鍾念月一並入宮來坐坐罷。”
“是。”
於是鍾念月這日剛用過午膳,就同她娘一並入宮去了。
幸而這月輪到惠妃執掌後宮了,蘭姑姑頭一回這樣積極,張羅著給那鍾家姑娘備下了軟轎。
軟轎將鍾念月與萬氏一並抬到了惠妃宮中。
萬氏還有些摸不著頭腦呢,暗暗心道,惠妃備了轎子,可見是將念念放在心上的,並不似夫君說的那樣流於表面、別有所圖啊。
惠妃這些日子為著抄經,多少憔悴了些,錦衣華服穿在身上,竟是有些掛不住。
幸而她生得也美麗,且將那氣勢撐住了。
這廂鍾念月二人踏進門。
那廂惠妃便親熱地喚了聲:“阿如。”“月兒。”
這一照面。
惠妃驚覺,萬氏在寺廟裡住些時日,竟是更見美麗了,哪裡似她這樣憔悴?
要說昔年,惠妃就怕萬氏叫晉朔帝看上了,幸而萬氏滿腦子隻有情情愛愛,一心隻與鍾彥恩愛。晉朔帝對女色也並不大有興致,隻忙於政務。
惠妃目光轉了轉,落到鍾念月身上。
她這個便宜外甥女,也一日比一日長得開了。
惠妃撫了撫胸口,揚起笑容:“坐,快坐。何必同我客氣,講那些規矩?”
等鍾念月二人落了座,惠妃又忙令人去備茶和點心,她道:“這點心是御膳房新搗鼓出來的,我也是因著陪太後抄了半月的經書,才得了這麼一碟子賞賜呢。要說這裡頭用的是些什麼食材,都是些稀奇又貴重的玩意兒……”
在皇宮中,皇上、太後有所賜,哪怕隻是一碟子食物,也是極大的榮寵。
惠妃拿出來說,自然是為了突顯,她待鍾家何等的親近看重了。
萬氏聞聲,也柔柔笑了:“我知娘娘一向有什麼好事,都是記掛著我們的。”
這廂話才說到一半呢,卻見底下宮人急急忙忙跑進來。
惠妃皺眉:“慌什麼?”
這般莽撞,豈不顯得她御下不嚴?
宮人滿面驚喜,手腳慌亂,提了一口氣,驚聲道:“陛下,陛下朝這邊來了,不多時便要到門外了,娘娘該要接駕去……”
惠妃心下微喜。
太子被委以重任,留在清水縣處置事務。今日陛下又來看她來了……這不正說明她母子的好運道來了麼?
莊妃若是知曉,豈不是要活活氣死?
惠妃面上也湧現了喜色:“利落些,快……”
說完,她又驚覺自己今日的形容怕是不夠好看,忙又要宮人去取釵子和胭脂來。
萬氏怔了怔,拉著鍾念月起身道:“我與念念可要避一避?”
鍾念月懶懶地一眨眼,便隻靜靜地盯著。
而那頭孟公公當先踏進門來,笑道:“不必了。”“惠妃娘娘,旁的也不必準備了,陛下已經到了。”
說罷,便見晉朔帝行進了門。
他今日身著玄色衣衫,便不似在外時那般風雅姿態了。隻叫人覺得身上的帝王威嚴更濃重了些,一時間殿內的氣氛都凝滯了些。
惠妃與萬氏,還有滿屋宮人匆匆行禮。
鍾念月卻是先瞧了瞧,隻見晉朔帝身旁還緊跟著一個小太監,那太監手裡拎了個食盒。
鍾念月微一屈膝,也要行禮。孟公公忙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
第24章 藥膳(二更)
惠妃行禮拜下去, 卻是沒有收起來餘光。
這一掃,就掃見了孟公公的動作。
惠妃敏銳地察覺到哪裡不太對,但這念頭隻從她腦中飛快地掠了過去。
晉朔帝當前, 別的都不重要了。
“平身。”晉朔帝的聲音響起。
殿內的人這才緩緩直起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