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潛滿腹疑竇,若非他查過陳嬌的身世,非常確定她就是江南一戶陳姓農家的女兒,祖上三代都是江南人,從未來過京城,就憑陳威剛剛的態度,周潛都要懷疑陳嬌與武平侯府有什麼關系了。
“你見過武平侯?”陳威走後,周潛回頭問陳嬌。
陳嬌搖頭,她這身子,進京後就一直待在宮裡,身邊接觸的全是宮人。
回到別院,周潛越想越奇怪,暗中命人調查武平侯身邊有過哪些女人,特別是漂亮的女人,他猜測,武平侯可能有過一位酷似陳嬌的紅顏知己,珠胎暗結後走散了,然後武平侯就誤會陳嬌是他的滄海遺珠,故而叮囑他善待陳嬌。
但,周潛的人查了幾天,都沒查到武平侯有任何野女人,人家與武平侯夫人青梅竹馬,感情好著呢。
不知不覺半個月過去了,一行人回了京城。
武平侯陳威迫不及待地回了自家,進門直奔母親永昌大長公主的院子。
“娘,娘!”四十多歲的人了,此時卻興奮地像個毛頭小子。
永昌大長公主拄著拐杖從屋裡走了出來,她今年六十五歲了,鶴發童顏,精神矍鑠。
“什麼喜事把你樂成這樣?”眯著眼睛打量兒子一番,永昌大長公主稀奇地問。
陳威激動道:“娘,我在圍場遇見一位姑娘,跟妹妹當年幾乎一模一樣!”
永昌大長公主聞言,心裡先是一痛。
她這一輩子,一共生了兩個孩子,第二胎是個女兒,她為其取名陳嬌,小姑娘從小就特別漂亮,可惜天妒紅顏,女兒十七歲那年,生了一場大病早早沒了,叫她白發人送黑發人,心都哭碎了。
“當真那麼像?”永昌大長公主恍惚地問,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都快記不清女兒的樣子了。
陳威扶住母親,感慨道:“不瞞娘,看到她的第一眼,我險些以為妹妹活過來了,之後兒子特意派人打聽過,得知那姑娘也姓陳,父母都是江南人,她原名叫陳柳兒,進宮後一直在繡房做事,今年剛被賢妃安排送去了定王身邊,還給她起了個阿嬌的名字,娘您說說,這是不是緣分?”
永昌大長公主頻頻地點頭,兒子說的越多,她越坐不住了,微微顫抖地道:“不行,我得進宮去瞧瞧!”
Advertisement
陳威勸道:“今日聖駕剛回宮,正累著,娘還是明日再去吧,反正她跑不了。”
永昌大長公主想想也是,隻好耐心等著。
但兒子一走,永昌大長公主就去了女兒的閨房,自女兒死後,她一直都命人打掃女兒的房間,裡面女兒的繡架,女兒喜歡的琴,女兒親手作的畫都原封不動地擺著。永昌大長公主拄著拐杖在裡面轉了一圈,不禁潸然落淚。
如果定王身邊那丫頭當真與女兒一模一樣,會不會是老天爺垂憐她思女之心,安排女兒投胎轉世來陪她了?
第143章
第二日,永昌大長公主早早就由兒子武平侯陳威陪著進宮了。
惠元帝就這一個在世的姑母,姑侄倆感情一直都不錯,現在永昌大長公主年邁,惠元帝也很孝順,得知老六身邊有個妾室長得很像他那早亡的表妹,惠元帝也很稀奇,當即就命人去宣老六,讓老六領著他的姨娘來見。
周潛隱隱有些不安,又是武平侯,這次還把永昌大長公主驚動了。
陳嬌換好衣服過來了,周潛看著她那張明媚可人的臉,皺了皺眉,早知會節外生枝,他就不該帶她去跑馬。
“王爺,皇上為何要見我?”陳嬌心裡更糊塗,周潛好歹知道陳家人進宮了,陳嬌一點消息都沒有。
“不用擔心,萬事有我。”周潛低聲道。
陳嬌乖順地嗯了聲。
兩人一道去了乾元殿。
殿內,永昌大長公主心不在焉地與惠元帝說著話,眼睛不時往外面瞄,小太監在外面傳話,永昌大長公主一激動,不緊攥住了椅子扶手,惠元帝與武平侯也齊齊朝外看去。
周潛在前,陳嬌落後他兩步,恭恭敬敬地走了進來。
陳嬌低著頭不知道,周潛卻立即注意到,殿內所有人都在盯著他的小妾看。
“兒臣見過父皇,見過姑祖母、表叔。”周潛從容地行禮。
陳嬌則跪了下去。
惠元帝免了兩人的禮,目不轉睛地打量陳嬌,他自然見過那位表妹,如今一見陳嬌,曾經模糊的記憶頓時清晰起來,有種故人重現之感。逝去的表妹屬於帝王年輕時回憶的一部分,此時此刻,惠元帝神情都恍惚了起來,不知該感慨人世無常,還是歲月的流逝。
永昌大長公主眼睛有些花了,離得遠點,她隻覺得這姑娘的輪廓很像女兒,她慢慢站了起來,一步一步挪到陳嬌面前。
陳嬌茫然地看著這位一看身份就很尊貴的老太太。
一老一少面對面站著,永昌大長公主終於看清了陳嬌的模樣,兒子沒有騙她,真的是一模一樣。
“阿嬌,我的阿嬌啊。”眼淚潸然落下,永昌大長公主一把抱住了陳嬌。
陳嬌:……
周潛:……
“姑祖母,您這是?”等永昌大長公主哭得沒那麼厲害了,周潛一邊扶著老太太,一邊試探著問。
永昌大長公主擦擦眼睛,忽然想起什麼,她又拉住陳嬌的左手,將袖子往上撸了一段,然後檢查陳嬌的手腕。永昌大長公主記得清清楚楚,女兒手腕上有塊兒黃豆大小的青色胎記,她抱著希望看過去,但,陳嬌的手腕一片白皙,並無任何胎記。
永昌大長公主怔住了,這孩子,不是女兒的轉世嗎?
武平侯才不信什麼轉世投胎,此時走過來,勸慰母親道:“娘,人死不能復生,這丫頭隻是與妹妹容貌相像罷了。”
妹妹?
周潛難以置信地看向他的胖宮女,這丫頭,居然與他那位素未謀面的表姑姑像?
再看永昌大長公主淚眼婆娑凝望陳嬌的眼神,周潛心底的那份不安更明顯了。
“好孩子,你也叫阿嬌?”永昌大長公主眼裡隻有陳嬌,慈愛地問道。
陳嬌已經整理清楚了殿中諸人的關系,這位老太太,居然是皇帝的姑姑,而她,居然與老太太的女兒一模一樣!
陳嬌心頭狂跳,隱約看到了離開周潛的轉機!
她之前計劃求未來的定王妃放她離開,但這是她的無奈之舉,唯一能想到的路,可這條路其實很難走,一來,定王妃未必願意冒著得罪周潛的危險成全她,二來,就算定王妃放她走了,周潛再把她抓回來,她也隻能束手就擒。
可,如果抱住永昌大長公主做靠山……
隻是這種時候,陳嬌無法分心想太多,先集中精神應付起永昌大長公主來。
“賤妾原名柳兒,阿嬌之名乃賢妃娘娘所賜。”陳嬌規矩的回答道。
她今年才十五歲,花似的姑娘,聲音嬌軟好聽,永昌大長公主越看越喜歡,越聽越中意,竟是拉著陳嬌的手舍不得松開了。陳嬌能感受到老太太對過世女兒的深深思念與疼愛,面對永昌大長公主真心實意的喜歡,陳嬌暫且拋棄那些雜念,專心陪老太太聊了起來。
其他人隻能當看客。
明明過了很久,對於永昌大長公主而言,時間卻好像嗖的就過去了,兒子提醒她該出宮時,永昌大長公主拉著陳嬌的小手,一萬個不舍,任誰都看得出來。
永昌大長公主母子離開了,周潛也帶著陳嬌回了凌霄宮。
屋裡就剩兩人,周潛目光復雜地盯著陳嬌,陳嬌摸摸自己的臉,好奇地問他:“王爺見過您那位表姑姑嗎?我們真的那麼像?”
周潛眉心直跳,不悅道:“我尚未出生,安平郡主已經過世,我如何得見?”
他若能記住那位表姑姑的樣子,又怎麼能朝一個與長輩酷似的宮女下手?
就是現在,一想到陳嬌與他的一位表姑母相似,周潛都堵得慌。
真是,像誰不成?
“行了,隻是相似而已,你安分守己地當我的妾室,休要再胡思亂想。”周潛命令道,她本來就有野心,周潛可不希望她因為永昌大長公主生出其他不該有的念想。
為了打消陳嬌可能有的痴心妄想,這晚周潛狠狠地收拾了她一回,仿佛這樣,她才能認清自己的身份。可憐陳嬌被他弄得筋疲力盡,有心胡思亂想也無力去想了。
武平侯府,自打見過陳嬌後,永昌大長公主便茶飯不思起來,總是惦記著那丫頭。但,小丫頭是定王的妾室,她也不適合老去宮裡探望。
武平侯看出母親的心思,不以為意道:“娘喜歡她,向定王討她過來給您作伴就是,那丫頭對咱們有特殊意義,於定王不過是個小妾,再說了,定王明知那丫頭與妹妹相似,想來也不好再寵愛她。”
永昌大長公主眼睛一亮,覺得此話很有道理,想了想,道:“那,那就請王爺過來一趟?”
武平侯是個豪爽痛快的性子,想一出是一出,笑道:“不用,我進宮時直接去跟他要就是。”
周潛現在是定王,可以上朝了,隻等十月遷居的吉日一到,便會入住定王府。
散了朝,周潛與其他幾位王爺一起往外走,冷不丁肩膀被人抓住了,周潛回頭,就對上了武平侯燦爛的笑臉。
周潛心一驚。
武平侯朗聲笑道:“走走走,表叔有事與你商量。”
周潛微微抿唇,真不想去。
武平侯將他領到一處沒人的角落,嘆道:“老六啊,咱們都是一家人,表叔就不跟你兜圈子了。那日你也看到了,你姑祖母多喜歡阿嬌啊,老人家上了年紀,明知道不是一個人,卻也忍不住當成一個以慰相思之苦。這幾天你姑祖母茶飯不思的,眼瞅著要生病,表叔看了實在難受,這才來找你,要不,你把阿嬌送去你姑祖母身邊作伴吧?”
周潛心中冷笑,沒事的時候叫他王爺,有事了就直呼老六。
身邊就一個中意的女人,周潛怎舍得送走?
“姑祖母年邁,我身為小輩,孝敬是應該的,那就讓阿嬌去侯府住上幾日?”周潛笑著道。
武平侯搖搖頭,直接道:“住幾日有何用,阿嬌一走,你姑祖母又要傷心,不如幹脆將阿嬌送給你姑祖母,日日夜夜地陪在她身邊。”
周潛剛要開口,武平侯咳了咳,看著他道:“阿嬌與你表姑姑一模一樣,老六既然已經知道了,肯定也不好再面對她吧?這樣,你把阿嬌給我們,我多挑幾個美人賠你,如何啊?”
周潛面色發黑,又不是親姑母,他有何不好面對阿嬌的?
可,武平侯這麼說了,他再反駁,好似他是那等罔顧人倫之人。
沉默片刻,周潛道:“表叔客氣了,孝敬姑祖母是我的本分,姑祖母喜歡阿嬌,我把阿嬌送去就是,美人就算了。隻是,我待宮中人一向寬厚,若阿嬌不願離開凌霄宮,我也不好強人所難。”
武平侯想了想,笑道:“行,那咱們就去問問她。”
說完,他又親昵地摟住了周潛的肩膀。
周潛僵硬地走了幾步,才不著痕跡地甩開了他。
到了凌霄宮,周潛陪武平侯落座,命人去喚陳嬌過來。
等待的時候,周潛握著茶碗,暗暗思量。陳嬌留在他身邊,有無邊的寵愛,將來她生了子嗣,他還可以給她請個王府側妃的名分,若她去了武平侯府,永昌大長公主再疼愛她,她都隻能陪一個老太太賞花遛鳥,枯燥乏味地伺候十來年,永昌大長公主一過世,她也荒廢了女人最美的一段年華,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