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接過信封,落座後拆開,看完之後,他皺了皺眉。
按照李牧的意思,他希望將後院的陳小姐送回國舅府,有親生父母照顧,陳小姐可能很快就恢復了記憶,屆時陳國舅將女兒送回來,李牧再繼續供著就是。但,陳國舅得知女兒跌了一跤竟然忘了前塵往事,高興卻比難過多,雖然女兒不記得他了,可女兒也不記得她與親哥哥的孽緣了啊!
陳國舅是真心希望女兒與李牧好好過日子的,因此,除了在信中鄭重囑咐李牧善待女兒,陳國舅還做了一個決定,他要求呂管事將女兒身邊那些知曉兄妹私情的舊婢一並帶走,全都換上他親自為女兒挑選的新僕。陳國舅覺得,少了刁奴挑唆,女兒女婿的感情一定會日進千裡。
“大人意下如何?”呂管事恭敬地問。
李牧放下信,正色道:“嶽父一片苦心,下官無以為報,隻恐小姐病愈後,怨恨於我。”
呂管事低著頭,笑道:“大人多慮了,國舅爺特意命小的給大人稍了口信。”說完,呂管事上前,走到李牧身邊,用隻有李牧能聽到的聲音道:“國舅爺說,女子出嫁從夫,大人該管便管,不必顧慮,國舅爺還說,希望大人盡快給他老人家添個外孫。”
李牧俊美的臉龐上,掠過一抹尷尬。
呂管事看在眼裡,退後幾步,請示道:“大人若沒有旁的吩咐,小的這便去給夫人請安了。”
李牧起身送他。
呂管事恭敬地退了出去,去後院時,他身後多了四個魁梧有力的大漢。
得知陳國舅派了管事來,陳嬌換好衣服,領著碧荷、碧柳來廳堂見客。
呂管事默默地打量自家小姐,看著隻穿一套家常衫裙走出來的女子,美貌依舊,但熟悉的跋扈張揚都被端莊柔美取代了,果然如李牧信中所說性情大變,呂管事暗暗地替國舅爺欣慰,給陳嬌行禮時,他也是畢恭畢敬的。
陳國舅同樣給女兒寫了一封信,信裡陳國舅半個字都沒提兒子陳廷章,隻大肆誇贊了李牧一番,然後叮囑女兒好好相夫教子,不用著急請醫問藥。
陳嬌從頭看到尾,覺得這個陳國舅雖然野心勃勃貪圖權勢,但真是個好父親。如果可以,她也要努力保住這世父母的命。
等她看完信,呂管事這才交待了陳國舅的命令。
碧荷、碧柳花容失色,立即就跪到陳嬌面前了,求陳嬌留下她們。
Advertisement
陳嬌心裡樂壞了,碧荷等丫鬟就是原身身邊的爪牙,就算她裝失憶,有這些丫鬟在,她與李牧交好的計劃也處處掣肘,陳嬌這幾日就在琢磨如何打發了這批丫鬟又不引起李牧的懷疑,沒想到陳國舅幫了她一個大忙。
心裡高興,陳嬌臉上隻做出一副茫然無措的樣子,很好欺負似的。
碧荷、碧柳連著綠珠、綠芍求得更急了,陳嬌“為難地”看向呂管事。
呂管事拍拍手,院子裡就走進來四個穿白裙的丫鬟。
無視碧荷四女,呂管事向陳嬌介紹道:“夫人,這是國舅爺親自為您挑選的丫鬟。”
新的四女依次上前,分別是如意、吉祥、平安、錦繡。
“外面聒噪,請夫人先去內室休息。”呂管事笑眯眯地道,話音剛落,如意四女已經將陳嬌從碧荷等人的圍堵中解救了出來,扶去了內室。與此同時,四個彪形大漢也將碧荷等人拎小雞似的拎走了,聞訊趕來的八個女護衛,自然也被呂管事給收了。
呂管事就像一陣龍卷風,來得快,去得也快。
李牧站在太守府門口,目送呂管事帶著一行奴婢離去,心中不知該作何感想。
他還沒想好,陳嬌的新丫鬟如意,恭恭敬敬地走過來,朝他行禮道:“大人,晚膳好了,夫人命奴婢來請您。”
李牧聞言,看向身邊的嚴管事。
嚴管事低下頭,卻難掩飾唇角的上揚,國舅爺真是欣賞大人啊,先是把一個名聲不好卻千嬌百媚的女兒送給大人,現在女兒病了,國舅爺不想著如何幫女兒恢復記憶,反而盤算著速戰速決,催著大人快點與他的女兒圓房。
嚴管事是樂見其成的,大人在名聲上已經吃了虧,現在去睡睡那女人,也算是一些補償,那樣的容貌身段,就算不是清白身,也是多少男人夢寐以求的。
暮色四合,李牧來到後院,就見那位失憶的嬌小姐已經坐在方桌旁等著了,看見他,她立即離席,長長的睫毛垂下去,很是局促,但並沒有熟悉的抗拒與蔑視。
李牧走近,剛要開口,她小手攥著帕子,羞答答地喚道:“夫君,你來了。”
李牧微怔,“嗯”了聲。
“夫君請坐。”陳嬌鼓起勇氣般看他一眼,幫他將主位的椅子往後拉了拉。
她這第二聲“夫君”,比第一聲喚得自然多了。
李牧默默落座。
屋裡伺候的新丫鬟們先退了出去。
陳嬌一手端碗,小口小口地吃飯,不時偷看李牧兩眼。
她天真小鹿似的,李牧著實不習慣,用了幾口,李牧輕聲問道:“新的丫鬟,小姐用的可習慣?”
陳嬌忙放下碗,低著頭答道:“挺好的,碧荷她們有點兇,總是管我,我害怕。”
李牧頓了頓,道:“小姐喜歡就好。”
他繼續夾菜,過了會兒發現旁邊的小女人一動不動,李牧疑惑地看去,卻見她低垂的濃密睫毛上掛著兩顆晶瑩的淚珠,將落未落的。
李牧暗驚,立即放下筷子,問:“可是下官說錯話了?”
陳嬌搖搖頭,眼淚掉了下來,她偏過頭去,背著他抹掉,惶恐問:“碧荷,碧荷她們說了很多我以前的事,說,說我與大哥,那些,都是真的嗎?”
李牧默然。
陳嬌轉過來,盯著他看了會兒,然後泫然欲泣地道:“看來是真的了,你一定很討厭我是不是?”
李牧朝她側身,垂眸道:“下官不敢,下官出身卑微,確實委屈了小姐。”
陳嬌取出帕子,掩面泣道:“你是英雄,我隻是一個不知廉恥的女子,是我配不上你。”
李牧嘆道:“小姐言重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何況小姐當時年幼,一時糊塗罷了。”
陳嬌驚喜地抬起頭,淚眼汪汪地看著他:“你當真這麼想的?”
李牧頷首。
陳嬌復又扭捏起來,小手揉著帕子,半晌才紅著臉道:“父親,父親寫信給我,贊譽大人乃當世豪傑,叫我珍惜福緣安心做大人的妻子。我,我是願意的,就是不知大人,肯不肯原諒我以前犯的錯,真心接納我。”
李牧看著她紅紅的臉,笑了笑,道:“能娶小姐為妻,是李牧之福。”
陳嬌頭垂得更低了,長長的睫毛顫啊顫。
李牧重新拾起筷子,幫她夾菜:“小姐近日消瘦不少,多用些。”
陳嬌甜甜地“嗯”了聲,捧著碗道:“多謝夫君。”
晚飯的氣氛還算溫馨,飯後,陳嬌羞答答看了李牧一眼,先朝內室走去。
李牧原地站了片刻,餘光中幾個丫鬟分別收拾碗筷,代表的卻是長安城陳國舅的一片苦心。
他隻好也去了內室。
陳嬌坐在梳妝臺前,慢慢吞吞地取下頭上的首飾,裝得不敢看他的樣子,心裡其實也是真的緊張。照這情形,今晚李牧肯定是要在後院歇下的,難道,兩人就這麼簡簡單單的要做真夫妻了?陳嬌雖然經歷過四世了,但面對一個陌生的危險的新夫君,陳嬌還是做不到坦然面對。
她梳頭,李牧直接坐在了床上。
陳嬌再次佩服於他,真夠從容的啊,之前韓嶽等人,哪個新婚夜都多少有些緊張的,可最從容的李牧,才是最恨原身的。
丫鬟們端了熱水進來,服侍夫妻倆洗臉洗腳。
陳嬌先洗完,躺在了床內側。
李牧洗完後,挪到了她旁邊,丫鬟們放下羅帳,熄了燈,有條不紊地退了出去。
陳嬌閉著眼睛,仿佛能聽見自己砰砰砰的心跳。與一個表面溫柔內心恨她的人圓房,會是什麼感受?
李牧躺了下來,仰面平躺,沉默片刻,他低聲道:“小姐,下官有些話想說。”
陳嬌睜開了眼睛,微微偏頭。
李牧感覺的到,知道她在聽著,他繼續:“小姐願意與我做夫妻,是下官之幸,隻是小姐有疾在身,忘了前塵往事,此時下官若僭越,將來小姐病愈,恐會怨恨下官。故,下官還是想等小姐病愈,在那之前,下官會謹守本分,望小姐體諒。”
陳嬌抿唇:“若,若我一直都記不起來……”
李牧道:“三年,三年後小姐未能康復,且心意不改,下官再與小姐做真夫妻。”
陳嬌想哭,大騙子,真等到那時候,喜酒就變毒酒了。
“大人是真君子。”黑暗中,陳嬌喪著臉誇道。
李牧謙遜道:“小姐過獎了。”
陳嬌扁扁嘴,心事重重地睡了。
李牧也閉上了眼睛,但羅帳中全是女子身上的香氣,不知是體香還是胭脂味兒,他很不習慣,睡不著,便想到了一些流言蜚語。據說,她與兄長在國舅府的花園廝混,被人撞見,兄妹倆衣衫不整,不知都做了什麼。
再聞那香,李牧胸口一陣惡心。
他可以與她虛與委蛇,但陳廷章碰過的東西,無需陳廷章提醒,他也看不上。
第97章
李牧隻想老老實實地睡覺,但與他一個被窩的陳嬌卻不老實。
或許是前面幾世姻緣養成的習慣,陳嬌睡著時,若被窩裡就她一人,她自會睡相乖巧,可如果身邊有個丈夫,陳嬌翻身碰到了,便會習慣地往他懷裡靠,小鳥依人。
今晚也不例外,熟睡的陳嬌可不記得她與李牧是假夫妻,翻身時小手碰到什麼,溫溫熱熱感覺很熟悉,陳嬌便動作嫻熟地靠了過去,腦袋親昵地蹭到李牧肩窩,尋了個最舒服的姿勢,馬上又睡死了。
李牧卻在陳嬌碰到自己時,馬上醒了。
眉頭深鎖,那是最本能的反應,嫌棄。
李牧忍了片刻,然後慢慢提起她橫在他腰間的手臂,一點一點挪了回去,熟料他剛松手,小女人就又抱了過來。同時,她挨得他更近了,春日中衣單薄,十七歲的嬌小姐,就像枝頭沉甸甸的桃子,在夜裡散發著誘人的甜香。
李牧身體僵了一瞬,此刻他才知道,原來就算厭惡,肌膚相親時也會不受控制。
他再次拿開陳嬌的手臂,推開她的腦袋,並迅速地往外挪,拉開兩人中間的距離。
陳嬌沒撈到人,徑自睡了。
翌日清晨,天微亮,李牧掀開被子,看也沒看身後睡著的人,悄然離開了。
陳嬌一覺醒來,並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隻發現她睡得很靠外,距離床沿隻有半臂距離。她猜不到李牧昨晚大半夜都是半邊身體懸空熬過來的,還當李牧走後她才多佔了些地盤,因此也就沒有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