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喜悅的心又沉了下去。
陸煜便跪到平西侯面前,正色道:“望父親成全。”
父子倆目光相對,平西侯瞬間懂了,兒子是真的想娶陳嬌,而非一時的權宜之計。
平西侯平時太忙,連親女兒都沒有多少時間相處,對陳嬌這個外甥女更談不上了解,短短幾面,隻知道那是個非常貌美的小姑娘,與過世的庶妹有幾分相似,但通身的氣度遠勝其母。
既然長子動了心,平西侯便做主道:“好,敢作敢當,隻要你二叔二嬸同意……”
“我不同意!”太夫人突然冷聲打斷了兒子的話。
平西侯朝其他人遞了個眼色。
陸二爺、陸三爺夫妻馬上帶著孩子們退了出去。
堂屋一開始經常傳來太夫人怒氣衝衝的聲音,後來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大概兩刻鍾後,平西侯出來了,走到候在走廊中的眾人面前,看著陸二爺問:“太夫人已經同意了,二弟怎麼看?”
陸二爺、二夫人當然願意啊,撿到寶似的轉向陸煜,這麼好的兒郎,上哪挑去?
陸煜恭敬地道謝,臉上清冷如舊。
陸煥臉色很難看,眾人散開後,他直接去了兄長的院子。
陸煜與父親談完回來,就見親弟弟坐在堂屋,苦大仇深地盯著他。
“大哥,你明知道我喜歡表妹,為何不肯成全我?”陸煥想不明白,也很委屈!
陸煜直言道:“表妹不喜歡你,我不能強人所難。”
傷心事被人提出來,陸煥臉色先紅後白,咬牙道:“表妹不喜歡我,難道就喜歡你嗎?大哥娶她便不是強人所難了?”
Advertisement
陸煜望著門口,神色凝重道:“劉恆心思歹毒又恣意妄為,今日他敢搶人,明日不定會做出什麼,我若將表妹推給你或三弟四弟,那是害你們。”說完,陸煜看向弟弟,語重心長地道:“二弟,明年你也及冠了,遇事當考慮周全,不能隻想著兒女私情。”
陸煥一愣,什麼意思,大哥自己娶表妹,其實與私情無關,而是要保護他與三弟四弟?
“我不怕他!”
意識到這點,陸煥恨聲道,所有情緒都變成了對劉恆的恨。若不是劉恆亂插一腳,他自有計劃得到表妹,更不用兄長的保護,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陸煜起身,走到弟弟身邊,拍了拍弟弟肩膀,嘆道:“你不怕,我作為兄長,卻不敢冒險。無論如何,現在婚事已定,望二弟忘了表妹,以後再見,隻把她當嫂子敬重。”
嫂子?
陸煥不甘心,仰頭要說什麼,對上兄長期許的目光,想到從小到大兄長對他的保護,就連這次大哥也是將劉恆的所有恨都扛到了自己肩上,陸煥突然就說不出口了。怪大哥嗎?怪大哥什麼?大哥又不是故意跟他搶表妹。
陸煥呆呆地坐著。
陸煜徑自回房了。
十月中旬,秦王與侯夫人衛氏母女幾乎同時回了涼州。
太夫人反對婚事,平西侯勸服了老娘,衛氏吵鬧著反對婚事,平西侯半勸半教訓,訓得衛氏憋了一肚子火卻不敢出聲。家裡搞定了,平西侯、陸二爺帶著陸煜去拜見秦王了。
秦王快被他那不成器的二兒子氣死了!
他要提防京城的皇上撤他的藩,他要小心翼翼不被平西侯抓住什麼把柄告到京城然後給皇上撤藩的理由,他還要盤算萬一真要起事該如何營救被困在京城當人質的王妃與世子,那麼多的大事,次子居然背著他要搶平西侯的外甥女當妾?
一個女人,一個女兒而已!
秦王覺得自己這張臉都快被兒子丟盡了!
但秦王貴為王爺,肯定不會主動向平西侯賠罪的。
平西侯也沒指望讓秦王賠罪,落座後,他不提劉恆的搶人之舉,隻把錯都按在了蘇州的陳知府頭上,指責陳知府言而無信、存心戲弄兩家人。
秦王很滿意平西侯的態度,平西侯彬彬有禮,秦王也很痛快地將納妾文書還給了陸家,並揚言他會稟明聖上,請聖上降罪陳知府。
三言兩語,涼州的兩條地頭蛇和和氣氣地化解了幹戈。
陸家爺仨剛走,秦王就親自用家法伺候了兒子一頓,打得劉恆皮開肉綻,沒倆三月絕對下不了床。打完了,秦王還丟下狠話,等兒子養好傷,他就將兒子送到軍營,沒他的命令不許離開邊關半步。
劉恆心裡好苦,卻隻能被小廝抬到床上,先老老實實養傷了。
平西侯府這邊,陸琬的婚期在明年四月,陸煜肯定要去京城送嫁的,於是他與陳嬌的好日子,就定在了明年九月。
第85章
陳嬌與陸煜的婚期定下來不久,涼州下了一場鵝毛大雪,雪化了,三公子陸潤也要進京趕考去了。二月春闱,陸潤需要提前一些時日到京,待春闱結束,陸潤要在京城等候發榜,一旦中了進士,馬上就要安排官職,也就是說,陸潤這一走,短時間可能都不會回來了。
二夫人替兒子收拾行囊,各種殷勤囑咐,陳嬌也很不舍。
先是表姐出嫁,再是表哥進京,曾經朝夕相處的兄弟姐妹,轉眼各奔一方。
陸潤出發的前一晚,二房一家人坐在堂屋話別,陸潤命長隨取來一方長匣,笑著對陳嬌道:“表妹,明年你及笄,表哥肯定趕不回來,這是表哥為你準備的禮物,提前送你了。”
陳嬌欣喜地雙手接住,笑著道謝。
天色不早,想到舅舅舅母肯定想單獨再與表哥說說話,陳嬌抱著匣子先告辭了。
回到房間,陳嬌坐在燈下,打開匣子,裡面是一卷畫軸。
陳嬌取出畫軸,緩緩展開。
這是一張美人賞花圖,圖中的美人,是陳嬌與表姐陸珍。
陳嬌恍惚一下子就回到了表姐出嫁前。
畫中隻有她與表姐,落款卻是表哥的字,表兄妹三人都在這一張畫裡了。
陳嬌對著畫發了很久的呆,然後輕輕嘆了口氣,如果不用長大,該多好。
過了年,陸二爺的調任令也下來了,升任靈州知府。
靈州距離涼州倒不算遠,五日左右的車程,離陸珍的婆家更近,陸二爺夫妻與平西侯商量過後,決定帶陳嬌同去赴任,到了九月,陸煜再去靈州迎親,這樣也免了未婚夫妻倆住在一個府裡,處處不便。
平西侯點頭應允。
太夫人、衛氏巴不得陳嬌走得遠遠的,也沒有反對。
二房出發這日,大房、三房諸人都出門相送。
陳嬌站在舅母身邊,垂著眼簾,依然能感受到陸煥、陸澈的視線。
“大哥三弟珍重,我們這就走了。”陸二爺朝兩位兄弟拱了拱手。
平西侯頷首。
二夫人行個禮,然後由陳嬌扶著朝馬車走去,陸煥一直盯著陳嬌的背影,希望表妹回頭看他一眼,可陳嬌始終沒有回頭。
待三人上了馬車,陸煜也翻身上馬,他奉父親之命,要護送二叔一家去靈州。
陸煥非常羨慕兄長的差事,可惜表妹與兄長定了親,怎麼輪都輪不到他了。
能夠隨丈夫去外地赴任,不用再天天看婆婆的臉色,二夫人非常高興,馬車走出城門的那一刻,二夫人整個人都放松下來了,然後開始調侃外甥女:“你大表哥親自送你過去,嬌嬌開心嗎?”
陳嬌低頭,小聲道:“舅母莫要取笑,大表哥又不是單單送我來的。”
二夫人點點外甥女的腦袋瓜,笑道:“傻丫頭,當然是特意送你的,不然你舅舅又不是第一次出遠門,還用侄子送?”
陳嬌便裝作難為情地扭頭,不理舅母了。
二夫人覺得外甥女與侄子相處的機會太少了,一個冷冰冰的不會討好姑娘,一個守禮地定親後連二房的門都不往外邁,表兄妹一場,婚前熟絡些,婚後更容易和睦。
走了一段路,二夫人挑開外甥女這邊的窗簾。
陸煜就跟在娘倆的馬車旁,正月天寒,他披了一件深色鬥篷,側臉俊美清冷。餘光中窗簾挑開,陸煜下意識地轉了過來,一眼就看到了挨窗而坐的未婚妻。小姑娘微微低著頭,臉龐瑩白嬌嫩,長長的睫毛垂下來,似有拘謹之意。
挑簾的是二夫人,二夫人見侄子先盯著外甥女看,分明是很喜歡的,並非臉上表現出的那麼淡漠,二夫人很欣慰,慈愛地問道:“雲崖冷不冷,喝碗熱茶吧?”
陸煜不冷,但,他想多看幾眼車裡的人。
“多謝嬸母。”陸煜低聲道,聲音低沉平和,然後人也挨得馬車更近了。
車裡沒有丫鬟,二夫人自然而然地使喚外甥女,笑道:“嬌嬌幫你大表哥倒碗茶。”
陳嬌終於明白了舅母的良苦用心!
她臉紅了幾分,卻不得不配合舅母的好心撮合,提起一直溫著的茶壺,將青瓷茶碗倒了七分滿。倒好了,陳嬌小心翼翼地端著茶碗朝窗口湊去。窗簾已經被二夫人掛好了,今日天寒卻無風,陳嬌抬起眼簾,就看到了陸煜那張冷俊的臉。
陳嬌不敢多看,還是覺得尷尬。
她先拒絕了陸煜的提親,最後又不得不仰仗陸煜避開給劉恆當妾的命運。
陸煜是怎麼想她的?
陳嬌不知道,她就是不敢直視陸煜的臉。
“大表哥請喝茶。”陳嬌慢慢地將茶碗送出車窗。
“多謝表妹。”陸煜單手來接茶碗,手指避開了陳嬌的小手。
茶碗出手,陳嬌身體放松了些。
陸煜連續喝了幾口,茶水喝光了,再將茶碗還給陳嬌。
陳嬌還是垂著眼簾接了。
短短的幾眼,陸煜看不出她在想什麼,是依然不待見他,隻是迫於形勢不得不接受他這個未婚夫,還是因為別的緣故才要回避?
“外面風大,表妹放下窗簾罷。”陸煜低聲提醒道。
陳嬌點點頭,抬手將窗簾放了下來。
表兄表妹都很客氣守禮,二夫人坐在一旁笑,這會兒都矜持,等成婚了,還不是要睡一個被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