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橋巷是一條筆直的巷子,巷子中間又有岔路,好的地段人人爭搶,沒有空餘,倒是一條朝南的分巷,有個小鋪子要租出去,鋪面不大,裡面擺放蒸籠,外面朝街擺個攤,也就能做做小籠包、粽子的生意了。
就這樣,鋪子主人還要一年五兩銀子的租錢。
陳嬌有備而來,帶了銀子,一口氣跟鋪子主人籤了三年的契,三年,應該足夠她找個新夫君了。
“現在就差一個管店師傅了。”坐在簡陋的小鋪子裡,虞湘摸著下巴道。
陳嬌寫了一張招伙計的告示,貼在了門板上。
“這樣太不起眼了。”虞湘覺得不妥。
陳嬌自然也知道,但她人力有限,想不到別的辦法。
回家路上,虞湘想到一個主意:“李嬤嬤他們一家都是做菜的,興許認識擅長做小籠包的人,我叫李嬤嬤幫忙留意留意。”李嬤嬤是虞家的廚娘。
陳嬌再次向虞湘道謝。
趕在晌午前,三女偷偷地溜進了虞家西門。
“我娘有找我嗎?”虞湘問守門婆子。
守門婆子搖搖頭,喜道:“巧了,吳太太家裡打牌三缺一,請了太太去,好像還沒回來呢。”
虞湘一樂,趕緊領著陳嬌往裡走。
才拐彎,迎面就撞上了一個高大的男人。
虞湘先是一驚,跟著嘿嘿笑了:“大哥啊,今日你沒出門?”
虞敬堯掃眼妹妹,目光移到了旁邊的陳嬌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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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嬌早將臉偏過去了,抿著嘴。
她穿的是一件青色的圓領袍子,如果說衣裳是青草,她就是草叢裡冒出來的一朵水靈靈嫩生生的小白花,虞敬堯第一眼就看向了她右邊的脖子,白皙如玉,早已沒了紅痕或紫色藥膏。看著那嫩嫩的脖子,虞敬堯有點渴,上次過於匆忙,他都沒來得及細品。
“穿成這樣,去哪瘋了?”虞敬堯審問妹妹。
陳嬌的鋪子是開定了,以後她可能經常出門,反正掩飾不住,她也沒要求虞湘替自己保守秘密。
這會兒虞湘就得意道:“我幫陳姐姐賃了一個鋪子,陳姐姐就要做小吃生意了。”
虞敬堯意外地看向陳嬌。
陳嬌朝他行禮,垂眸道:“我出門許久,伯母肯定很擔心,虞爺與四姑娘慢談,我先回去了。”
虞敬堯“嗯”了聲。
陳嬌快速離去。
杜氏確實在擔心陳嬌,見陳嬌穿著男裝回來,杜氏驚訝極了。
陳嬌請杜氏落座,平靜地說出了自己做生意的打算,理由與她同虞湘說的一樣。
杜氏其實沒什麼主見,陳嬌一心做生意,她就同意了,隻是擔心陳嬌辛苦。
陳嬌笑道:“起初幾日可能辛苦些,等我招了看店師傅,我就不用出門了,每個月收賬就行。”
杜氏放了心,再看看陳嬌,她嘆道:“都怪你伯父當年草率出門,不然咱們也不必寄人籬下。”
她手裡是有五十兩銀子了,但銀子是謝氏給她的,她總不能前腳拿了人家的銀子,後腳就提出搬出去另住。
陳嬌敷衍了幾句,回房休息去了。
雙兒服侍她更衣,看看鏡子中的姑娘,雙兒擔憂地說了一件事:“姑娘,你出門不久,三姑娘去前院找公子了,好像是請教公子學問。”
虞瀾勾搭謝晉,陳嬌並不意外,她更好奇雙兒從哪裡得到的消息。
雙兒低頭,坦白道:“劉管事派靈芝告訴我的。”
陳嬌不用猜也知道,劉管事、靈芝都是虞敬堯的人。
這麼看來,虞敬堯是支持謝晉與虞瀾在一起的,所以不介意拿此事來刺激她?
陳嬌很看不上虞家人的做派,雖然虞瀾與謝晉是遠親,但表姑侄就是表姑侄,太亂規矩了。
吃完午飯,陳嬌躺在床上歇晌,上午走了那麼多路,她好累。
睡著睡著,床板突然往下沉了沉,陳嬌迷迷糊糊睜開眼睛,驚見旁邊坐著一個人!
瞳仁猛縮,陳嬌下意識抓起被子擋住了胸口。
虞敬堯沒那麼急色,穩穩地坐著,他闲聊似的問:“為何要開鋪子?”
陳嬌的胸口,高高地起伏起來,恨得!
光天化日,虞敬堯擅闖她的閨房,他眼裡到底有沒有王法了?
“出去。”她繃著臉斥道。
虞敬堯一動不動,一副“我不走你又奈我何”的無賴模樣。
陳嬌又恨,又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你敢碰我,我就死在你面前。”趕不走他,陳嬌抬眼,厭惡無比地看著虞敬堯道。
虞敬堯挑眉,看眼她的脖子,問:“我已經碰過了,你還不是好好地活著。”
陳嬌咬牙切齒。
虞敬堯再次問:“為何要開鋪子,你想要錢,千兩萬兩,隨你開口。”
陳嬌怒道:“你馬上走!”他把她當什麼,青樓裡的頭牌,隨他報價?
虞敬堯依然不動,無情地提醒她:“你以為你守著清白,就能嫁給你的未婚夫?”
陳嬌諷刺道:“若我給了你,你便會娶我嗎?”
虞敬堯沒說話。
陳嬌就知道,謝晉娶虞瀾是為了財,虞敬堯還有位知府準嶽父呢,官商勾結,虞敬堯會為了她一個孤女,白白得罪揚州知府?歸根結底,虞敬堯就是個色胚子小人,與貪慕虞家家財的謝晉沒什麼區別。
“出去。”陳嬌再次斥道。
虞敬堯蠱惑地告訴她:“做我的姨娘,不比嫁給他人做正妻差。”
他在承諾,他會給她名分。
陳嬌隻是笑,笑裡帶著怒火:“你以為我稀罕當你的姨娘?我寧可嫁給養豬的農夫,也絕不……”
說到這裡,陳嬌突然哽咽,有個她努力不去回憶的人,毫無預兆地闖進了腦海。
憤怒到極點的小女人,忽然淚落滿面,轉過去裹緊被子壓抑的哭了出來。
被她再三拒絕的虞敬堯,本來也生了氣,可看著小女人顫抖的單薄肩膀,虞敬堯竟不忍再逼她。
第33章
虞敬堯看陳嬌哭過兩次了,每次她都哭得像個孩子,第一次摔了大跟頭他能理解,可現在,他隻是過來與她說了幾句話,還沒動上手,她自己先委屈上了,哭得好像他已經對她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
“哭也沒用,你的人我要定了,你不如趁早想通,安心跟我過日子。”
等陳嬌哭得沒那麼厲害了,虞敬堯毫不憐惜地道,她是他第一個想要的女人,虞敬堯絕不會放手,而且虞敬堯有信心,早晚他會哄得她心甘情願。有錢能使鬼推磨,多少女人巴不得被他看上,跟著他穿金戴銀、吃香喝辣。
陳嬌背對他躺著,兩眼茫然,半晌才道:“你不過是欺我無父無母,算什麼男人。”
陳嬌還在指望,虞敬堯有一點點良心,她身世都這麼慘了,他怎麼忍心再強佔民女?
虞敬堯卻笑了,俯身下去,大手握住她半邊肩膀,輕佻地捏了捏,方對著她白嫩嫩的耳垂道:“我是不是男人,過幾日你便知。”
陳嬌惡心!
虞敬堯留戀地握著她肩膀,瞥見她側臉上的淚珠,他搖搖頭,起身道:“我給你時間考慮。”
陳嬌一動不動,直到虞敬堯走了,陳嬌才攥緊被子,捶了又捶。
虞敬堯說話算數,接下來兩天都沒再偷溜過來。
倒是虞湘,高興地跑過來,告訴陳嬌,李嬤嬤有個做小籠包特別好吃的侄子,叫順子,順子手巧,什麼吃食他都能上手,就是長得又黑又醜,擺攤賣吃食又是必須招待客人的活兒,一般食鋪都不喜歡用他。
陳嬌覺得這不是問題,如果順子做的東西真那麼好吃,她再招個好看點的姑娘負責叫賣就行。
有虞湘安排,第二天李嬤嬤就帶著順子進了虞宅,在虞湘的院子裡,順子當著陳嬌的面露了一手,蒸出來的小籠包紋絡如花,皮薄得吹一口都顫巍巍的,既賣相招人,又特別好吃。至於順子蒸出來的粽子,糯米醇香,配著肉餡兒油而不膩。
陳嬌非常滿意。
李嬤嬤從虞湘那兒得知陳嬌還想僱個丫頭,熱情推薦了她鄰家的孩子,一個十二歲的叫阿芳的小丫頭,長得白白淨淨的,人也機靈,幫忙擺攤、收賬絕沒問題。陳嬌找時間看過,親自考了阿芳算數,十道題阿芳都答對了。
鋪面有了,人手也齊了,該用的蒸籠、桌椅都置辦好,陳嬌的鋪子就可以開起來了。
這事肯定瞞不過謝氏,謝氏不高興,別人家的準兒媳她不好直接教訓,謝氏就把杜氏叫了過來,抱怨陳嬌道:“這孩子什麼意思?你們娘仨來投奔我們,我好吃好喝地供著她,她卻跑外面開鋪子,傳出去外人還不以為我苛待了她!”
主人家生氣,杜氏臉都白了,試著替陳嬌辯解道:“嬌嬌從小敏感多思,她是不想給姑母添麻煩……”
謝氏哼道:“真不想添麻煩,就老老實實在家待著,等入秋子淳中了舉人,我送他一處宅子,難不成咱們謝家還養不起她一個媳婦,需要她去拋頭露面?哼,有的話我不方便說,你當婆婆的,該管就得管,別把她的心養大了。”
謝氏的語氣很嚴厲了,杜氏寄人籬下,再加上本身就不強硬,哪敢吭聲?
回了娘倆客居的小院子,杜氏猶豫來猶豫去,還是去找陳嬌了,委婉地商量能不能不開鋪子了。
陳嬌心裡一喜,她正愁沒機會離開虞家呢!
虞敬堯對她虎視眈眈,連她的閨房都敢闖了,上次還說什麼過幾日就要她領教他是不是男人,這幾晚陳嬌過得都心驚膽戰的,睡覺前不但要插上房門,還得將桌子推過去抵著門才行,唯恐虞敬堯摸黑過來。
“是太太不滿我做生意嗎?”陳嬌低著頭問。
杜氏嘆氣,默認了。
陳嬌也跟著嘆氣,為難道:“我再想想吧。”
杜氏隻能安慰她:“嬌嬌別愁,太太說了,等子淳中舉,她就送咱們一棟宅子,到時候咱們搬出去了,就不用……”不用事無巨細都看謝氏的臉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