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我經營不善呢?沈哥哥原本就沒什麼進項,那我豈不是害慘了你?”
蕭韫坐下來,好笑:“如何害慘?哥哥欠債已經夠慘了,還能慘到什麼地步?你放心大膽去做就是。”
“話不能這麼說,”阿圓不贊同他妄自菲薄,勸道:“沈哥哥還年輕,又剛剛入仕做官,還有大把前程可以掙。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知道將來會是什麼造化?”
蕭韫旁的沒怎麼聽,就聽了“還年輕”這幾個字,很愉悅。
他點頭:“說的是,不過鋪子給你打理,你隻管打理就是。”
“真不怕我弄砸了讓沈哥哥血本無歸?”
“那你會不會讓哥哥血本無歸?”
“當然不會,”阿圓正色:“既是哥哥的鋪子,我肯定要努力,爭取讓哥哥.日進鬥金。”
蕭韫莞爾:“好,哥哥就等著你幫我掙錢了。”
眼下離擺飯還早,正好難得兩人都得闲,蕭韫吩咐婢女去把棋盤取過來。
“今日與哥哥對弈一局,看你棋藝是否有長進。”蕭韫說。
阿圓的棋藝還是蕭韫兩年前教的,後來陸老先生過來也指點了些。往常阿圓跟好友們下棋總是贏多輸少,她覺得自己棋藝說不上精湛但至少是拿得出手的。
於是,躍躍欲試。
過了會,婢女取棋盤過來。阿圓喝了口茶,興致勃勃地在蕭韫對面坐下來。
第一局兩人對弈了片刻,阿圓輸了。
但她沒氣餒,認為一定是自己麻痺大意輕敵才輸的。沒關系,下一局她定要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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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挫越勇,阿圓全身心應付。
蕭韫手執墨玉棋子漫不經心,對比低頭專注卻舉棋不定的阿圓,姿態闲適得不要太明顯。
為了贏蕭韫,阿圓拿出了畢生的聰明才智,咬著唇,奮力思考。
“我走這行不行?”
落子前,她慢慢吞吞不說,還小心翼翼試探。
手捏了顆白玉棋子懸在棋盤上空,蕭韫臉上一旦露出破綻,她就立馬改道。
怎麼說呢?
就,無賴得很!
第二局,磨磨蹭蹭下了半天,這便算了,蕭韫可以忍。可明明他落子下定,眼看就要將她一舉殲滅,她立馬不幹,落下去的棋子居然又撿起來。
“......”
這就不能忍了!
“君子落子不悔,你不知?”
阿圓破罐子破摔:“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女子。”
“......這也不是你悔棋的理由。”
“就悔一顆不行嗎?”阿圓理不直氣也壯:“你一個長輩還跟晚輩斤斤計較?”
“......”
蕭韫默了默,繼續忍:“行,我讓你三顆子。”
但他低估了小女子在輸贏上的執著,這盤棋下到最後,蕭韫即將贏時,隻聽阿圓哀嚎一聲,抓狂道:“嗷!我走錯了!”
說著,抬手就想去悔棋。
蕭韫眼疾手快捉住她作惡的手:“不許動!”
然而做完這個動作他就後悔了。
此時此刻,兩人靠得極近。
他身子微傾,而小姑娘也被他用力一拉被迫昂起腦袋。中間的棋盤本就沒多大,這麼一來,兩人的臉幾乎要貼在一起。
近得,他都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
這是不同於以往的香,她應該是換了種香露,似初春茉莉,又似晨間清梅。
她一截白皙的手腕還禁錮在自己掌中,溫溫熱熱,滑膩如瓷。
莫名地,蕭韫發現那種奇奇怪怪的感覺又來了,令他很不自在。
他僵了片刻,緩緩道:“不準悔棋,事不過三。”
小姑娘臉上懊悔、哀怨、可憐......各樣情緒交織,使得面龐靈動嬌豔。
“最後一次也不行?”阿圓懇求。
“不行。”
蕭韫別過臉,不動聲色地把她的手腕松開,說道:“與你下棋實在無趣,你去看看飯菜可準備好了?”
“哦。”阿圓垂頭喪氣地出門了。
第58章
第二天, 陳瑜讓人扛了個小箱子過來。
阿圓問:“陳大哥,這是什麼?”
“褚姑娘,昨日公子吩咐將幾間鋪子交給姑娘打理。”陳瑜道:“這些是賬本, 請褚姑娘過目。”
阿圓打開,滿滿一箱子的賬冊, 有的是最新的, 有的已經卷邊。
她驚訝:“不是說幾間鋪子嗎?怎麼這麼多賬冊?”
“這些賬冊都是今年的, ”陳瑜道:“鋪子營生比較好,賬冊就多了點。”
阿圓隨手翻了翻最上頭的一本,是一家茶樓的賬冊, 上頭的各樣項目支出數額巨大, 這哪裡是營生比較好, 簡直是太好了。
她又往下翻了翻,還有酒樓、客棧、米鋪等等。
項目支出一個比一個數額龐大,阿圓嚇得都不敢再往下翻。
她面色復雜又有些為難:“陳大哥, 這鋪子我恐怕打理不了。”
“為何?”
“營生太大了,要管的事情多,我才初學, 許多都不懂呢。”
她還以為是幾間小鋪子, 就街邊小鋪面那種, 竟不想都是京城地段好的大鋪子,每月支出數額都上百兩, 她哪裡管得了這個?
她管上十兩銀子就手抖了。
“這小的做不了主,”陳瑜說:“是公子吩咐下來的, 褚姑娘不若回頭去跟公子說說?”
阿圓點頭:“他現在得空嗎?”
“公子出門了。”
“哦。”
阿圓這一等, 就等到第二天才見到蕭韫。
彼時蕭韫正在書房寫信, 一宿沒睡眉頭緊蹙, 聽見阿圓過來,他放下東西揉了揉額頭。
阿圓見她面色疲憊,問:“沈哥哥昨夜沒回瀾苑,可是去忙了?”
她走過來:“我幫沈哥哥揉吧。”
然而堪堪才抬手,那廂蕭韫猛地偏過腦袋。
阿圓莫名其妙,大眼睛茫然地看了看蕭韫。
“........”蕭韫也是下意識的動作,默了會,他道:“不必,我還未沐浴,身上氣味重。”
“沈哥哥忙了一宿?”
阿圓打量他衣裳,身上沒什麼味兒,就衣裳上有些許褶痕。
“近日比較忙。”蕭韫面色柔和了些:“過來有何事?”
“昨日陳大哥送了一箱子賬冊給我,我看了下......”阿圓說:“營生太廣了,我恐怕做不來。”
這些都是大買賣,萬一弄砸了可不好。
“如何就做不來?凡事都有個開頭。”
“可.......數額太大了,我若是不小心弄錯了,動輒損失上百兩呢。”
“無礙,你隻管去做就是。”
“沈哥哥就這麼放心讓我打理?”
蕭韫抬眼,好整以暇地睨她:“為何不放心。”
阿圓抿了抿唇,開口卻是問了別的:“沈哥哥以前說欠的債難以還清,到底是欠了多少?”
沈哥哥隨便幾間鋪子都這麼好營生,進項肯定不差。以前還以為沈哥哥是個靠寫文章謀生的窮書生呢,竟不想手中產業如此豐厚。
可這般有錢卻還欠債還不清,那到底是欠了多少?
阿圓一邊高興沈哥哥有錢了的同時,一邊又開始擔憂起來。
蕭韫不妨她竟問這事,隨口道:“挺多。”
“挺多是多少?”
“小丫頭問這做什麼,總之哥哥快還完了。”
“真的?”
“你沒見哥哥這些日子忙嗎?”蕭韫說:“除了辦差事,哥哥還做其他行當。”
也不知為何阿圓想得有點多,結合近日風聲她想到了別處。
“沈哥哥,”她小心翼翼地問:“你不會是.......中飽私囊吧?”
“........”
她可聽說了,每次春闱都會有許多學子們到處送禮攀關系,朝廷許多官員無論大小皆有受益。尤其是那些監考官,個個肥得流油。
而且沈哥哥正好負責此次春闱的差事,他口中別的掙錢行當除了這個還有什麼?
此種想法冒出來,她自己都慌得不行,還未等蕭韫開口,就勸道:“沈哥哥可不能做這些事,萬一被人查了,你這輩子就完了。沈哥哥年紀輕輕還沒成家呢,若是再犯事可就........”
“過來。”蕭韫忍無可忍,招手讓她走近點。
阿圓挪腳過去。
就見蕭韫抬手,遲疑片刻,往她臉上用力捏了捏。
阿圓吃痛,使勁拍開他的魔爪:“沈哥哥,我都長大了,你還捏我。”
她瞪他。
蕭韫的手背被她打得一陣麻,但也沒氣,轉而敲了下她腦袋。
“你想什麼?哥哥是那種人?”蕭韫道:“總之,你放心就是,哥哥的債快還完了。”
“還有,鋪子交給你打理,你可得用十二分心思,別以為哥哥債快還完了就不差錢,哥哥以後還得存錢娶媳婦。”
他幽幽補充道:“反正哥哥娶不娶得上媳婦,就看你了。”
“......”
阿圓頓時壓力大得很。
.
蕭韫又開始忙了,甚至比之前更忙,有時候阿圓好幾天都見不到他,確切地說是他好幾天都沒回瀾苑。
不過阿圓如今也不得闲,除了學業,現在還要學習管賬,上回蕭韫說能不能娶得上媳婦就靠她了,阿圓覺得任務頗重,為了盡快讓沈哥哥娶上媳婦,她每日把大量的精力都花在管賬上。
得空了,還會出門去鋪子裡瞧一瞧。
掌櫃們早就得了囑咐,待阿圓很是敬重客氣,她問什麼皆耐心回答。阿圓學得用心、專注,幾乎心無旁騖。
直到,京城上空炸起一道驚雷。
三月下旬,在大理寺緊鑼密鼓地審查之後,又一個消息傳出來。
那些“進士名單”上的貢生紛紛承認自己賄賂顧景塵,連賄賂何物、通過什麼渠道賄賂、多少數額,都說得有鼻子有眼。
至此,短暫平靜了半個月的上京再一次炸開鍋。
與此同時,此前搜查出名單的那位屬官也在嚴刑拷打中承認是受顧景塵指使,並在承認後畏罪自殺於牢中。
如此一來,更加使得這事真實可信,人證、物證,鐵證如山,皆指向本次春闱的主考官顧景塵。
一時間,士林學子聲討喧囂塵上,且愈演愈烈。皇帝震怒,下旨罷其丞相官職,押進大牢待審。
頓時,眾人一片哗然。
阿圓被這消息驚得有些懵。
顧丞相入獄了?
那婧兒姐姐怎麼辦?
當即,她讓人收拾東西,然後坐馬車回家中。然而馬車才到梨花巷,就見她姐姐褚琬匆匆出來。
“阿圓你來得正好,且與我一同去看望你婧兒姐姐。”
褚琬今日當值,身上還是八品女官的衣袍,一屁股坐上馬車後,才後知後覺地問:“這是誰的馬車?”
她打量了下周遭,馬車裝潢奢華精致,連同裡頭香爐裡焚的香都是極好聞的。
“沈哥哥的。”阿圓說:“我正好也要過來尋你,婧兒姐姐情況如何了?”
阿圓有個師父且師父待她極好這事,褚琬也知道,遂沒再多問。
褚琬道:“我也不知,這些日子都在忙差事,許久沒見她了。況且她前些日子一直在丞相府,也就昨日顧丞相入獄,她才搬回奉陽街。”
姐妹倆乘馬車徑直去了奉陽街。
顏婧兒因著與顧景塵即將成婚,想著屆時從奉陽街出嫁會好些,於是今年初開始,她就從丞相府搬到這住。
這會兒,鳳陽街安安靜靜,姐妹倆到的時候,宅子大門緊閉,隻一個小廝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