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你別那麼大聲。”
程蔓歆趕緊閉嘴, 四處看了看, 這才緊跟著曹薇和阿圓她們進門。
聚賢茶樓是京城最大的茶樓,一共分三層,一層是大堂, 堂中央設了處高臺,平日是唱戲說書的地方,而如今有個學子站在上頭慷慨激昂, 臺下四周皆坐滿了人。
二層和三層是封閉的雅間, 呈回字形分布。說封閉其實也不全然, 推開雅間的格窗往下望,能清楚地瞧見大堂裡的情況。
如此設計, 倒是方便了今日各家夫人小姐們窺探未來女婿了。
曹薇早就在此定了個雅間,還是她爹爹幫著訂的。曹薇跟她爹爹商量好屆時出榜了就捉個女婿回去, 因此, 對於女兒要來看學子們辯論, 他一點也不反對。
幾個姑娘進了二樓的雅間後, 兀自站在窗前打量。
“現在還沒開始,”曹薇說:“蘇州的學子還沒來。”
“你如何知道?”
“我上樓的時候聽人說了。”
阿圓往窗外瞧了眼後,徑直坐回椅子上喝茶。然而才品了一口,就微微蹙眉放下了。
羅玉秀見了,問:“阿圓不喜歡喝茶?”
“並未,”阿圓搖頭:“我喝不慣這個。”
“這還喝不慣?”羅玉秀笑她:“你這嘴巴實在是太金貴了點,這茶可是聚賢樓的臻品,一兩茶葉都值當許多錢呢。”
阿圓笑了笑,從旁拿了塊糕點細嚼慢咽地吃。
瀾苑有許多好茶,蕭韫不在京城,但凡景王府所得的好東西,陳瑜都讓人送到瀾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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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四季新鮮水果不斷,連茶葉也皆是新採摘的。因此,把阿圓的嘴巴養得刁了些,尋常茶葉,若是品一口不大滿意就不想喝了。
這時,大堂開始熱鬧起來,人聲鼎沸。
“來了來了,蘇州的學子來了。”曹薇在那邊喊。
“在哪呢?”
幾人湊過去,隻見一樓大堂裡烏壓壓的人群,誰是誰都分不清楚,不過人群中還是有那麼幾個出挑的。
許是身姿挺拔,又許是模樣年輕俊朗,惹得其他人也紛紛注目。
阿圓還聽見隔壁雅間的夫人小姐們談論這些學子的家世背景。
其中有個叫霍高旻的被提及得最多。
阿圓忍不住問:“霍高旻是誰?”
“哎呀,”程蔓歆打趣他:“阿圓莫不是也想瞧這位公子?聽說他才學最是了得,極有可能中會元呢。”
阿圓正想解釋自己隻是聽說,那廂大堂就突然起了陣騷動,緊接著驟然安靜下來。
原來是辯論開始了。
.
而此時,聚賢茶樓三樓,一處寬敞奢華的雅間裡。
三名男子圍坐於桌前品茶,其中一位玄色錦袍男子端坐於北側,手指漫不經心地轉著茶杯。
此人,正是離京兩年的蕭韫。
蕭韫昨日夜裡剛回京城,才歇息沒多久,就被顧景塵和蘇雲平約至此地談事。
談的也不是別的,正是眼下大熱的春闱。
“賢貴妃一黨近日頻頻動作,又想故伎重施利用科舉清除異己。”
“這麼急也不怕露馬腳。”
“渝州之事辦得很是利落,眼下已經結束,我看他們是害怕殿下回京。”
“不論如何,六年前我們大意失策,如今不會再重蹈覆轍,索性將計就計。”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便是蕭韫與顧景塵謀劃了六年的事。
“綢繆六年,成敗便在此舉。”蘇雲平難掩激動:“殿下總算要熬出頭了。”
蕭韫神色平靜,這兩年在外歷練,膚色黑了不少,整個人比之前變得更沉穩許多。
他下顎線條鋒利,延至耳邊的鬢發間。長眉如劍,眼睫微微下壓不動聲色的模樣,透著一股堅毅內斂的上位者氣勢。
“此時言之過早,”蕭韫放下茶杯,淡淡道:“未到最後,切忌掉以輕心。”
蘇雲平正色:“殿下說得是。”
顧景塵坐對面,眉目闲適中透著股春風得意。
事情談完,蘇雲平轉而打趣他:“顏姑娘回京後,顧大人越發的風採照人了。”
顧景塵八風不動,眼皮都未掀半寸,隻唇角淺淺地勾了下,是男人們才懂的意味。
蕭韫問:“婚期定在何日?”
“五月十六。”顧景塵道:“等這次春闱的事忙完,便辦酒。”
蘇雲平跟著感慨:“光棍了二十六年,如今總算是要成家了。”
說著,他有意無意地瞥向蕭韫。
蘇雲平不敢調侃蕭韫,但意思很明顯,就是在催促殿下您也老大不小了,何時成婚。
蕭韫的一幫智囊團中,就數蘇雲平喜愛八卦,眾人見怪不怪。蕭韫沒吭聲,繼續慢條斯理地品茶。
此時,樓下大堂傳來一陣歡呼聲,有人拍掌叫好。
蘇雲平走過去,推開窗探了眼,說道:“此次進京趕考的學子們,就以蘇州和沂州的學子最出風頭。”
“蘇州出了位霍解元,童試、院試、鄉試皆是第一,若此次再中,可就是三元及第。”
“這位學子叫什麼?”顧景塵問。
“霍高旻。”
這個名字,樓下雅間的夫人小姐們也在談論,聲音還不小。
蘇雲平笑:“看來這個霍解元很受歡迎吶。”
“我家沒適齡的閨女,若是有......”蘇雲平摸了把短須,說:“也喊我家夫人來物色一個。”
許是想起什麼,他轉頭問蕭韫:“景王殿下,下官記得殿下養了隻兔子,應該也到說親的年紀了吧?”
提起阿圓,蕭韫平靜的面色有了些許變化,變得柔和了點。
他淡淡“嗯”了聲。
兩年未見,也不知那小丫頭長大了多少。
這邊幾人正談笑著,樓下,突然傳來女子清脆的聲音。
“阿圓你快看!那就是霍公子!”
這聲音不大,夾雜在人群喧鬧之中,但奇妙地聽得很清晰。
蕭韫動作一頓。
他緩緩起身往窗邊走去,透過薄薄的紗簾瞧見二樓西面一扇窗戶打開。
而此時,幾個十五六歲的姑娘正齊齊倚在窗邊瞧樓下大堂。
中間那個穿錦绶藕絲緞裙的姑娘,身姿略微高挑。她神態悠闲、眉目靈動、梨渦含笑。因側著臉,一股青絲落於身前。
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如九秋之菊。
蕭韫目光定住,微微眯眼。
盡管小丫頭變化極大,但微微圓潤的臉頰和明豔的五官,一看便認得出來。
此刻,她伸長脖頸瞧樓下那個叫霍高旻的學子,瞧得津津有味。
蕭韫默默打量了會,臉上辨不出情緒。
蘇雲平還以為他在看大堂的學子,於是在一旁說道:“二樓雅間都被各家夫人小姐們包了,想必都是來看這位蘇州霍解元的。”
“如此一瞧,這霍解元一表人才,果真是個難得的女婿人選。”蘇雲平無知無覺地玩笑道:“殿下瞧著可還好?若是滿意,倒是可以著手準備嫁妝啰。”
“......”
.
阿圓確實在瞧那個蘇州學子,她倒想看看這麼多夫人小姐們贊揚的人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隻不過看了幾眼,她略感遺憾。
好看是好看,但比起沈哥哥和世子哥哥來,差遠了。
唉!
她暗暗嘆了口氣,覺得今日白來一趟了,正想轉回去吃糕點,卻似有所感地抬頭。
斜對面的三樓,有一間廂房的窗半開,隔著簾子,瞧得見裡頭影影綽綽的人影。
但看不清模樣。
她總覺得有人在看她,而且還看了許久,那目光筆直還帶著點......涼飕飕?
為何涼飕飕的?
阿圓想了會,沒想明白,索性懶得想了。
如此又坐了一會兒,她腹下發漲,便起身對曹薇她們道:“我去方便則個,一會兒再回。”
那三人還在看,看得頗是得趣,都沒空理她,就隻羅玉秀轉頭揮了揮手:“去吧,人多,你小心些。”
阿圓下樓如廁,然而等她如廁回來,才拐到樓梯口,就碰見了個熟悉的人。
陳瑜笑嘻嘻地等在那裡:“褚姑娘,許久不見!”
陳瑜沒跟蕭韫去渝州,而是被留下來部署京城的事,連同瀾苑裡阿圓的事也由他打理。
但陳瑜不經常露面,他似乎很忙,偶爾隔幾個月才在阿圓面前出現一次。
上一次見面,還是去年阿圓的屋子要修地龍的時候,到現在已經過去大半年了。
“陳大哥?”阿圓問:“你何時回來的?”
“昨日就回了。”
“又有事忙?”
“正是,”陳瑜道:“眼下是最忙的時候。”
“哦。”
阿圓知道陳瑜並沒有跟蕭韫一起,所以也沒想到蕭韫會回來,因此,隻是簡單地寒暄了會,她便打算上樓。
然而,她才抬腳,就又被陳瑜攔下。
他低低道:“褚姑娘,公子回了,要見你。”
阿圓渾身一定,還以為自己聽岔了。
“誰?誰回了?”
“公子,昨夜小的與公子一同回來的。”
聞言,阿圓頓時大喜:“他在哪呢?可是回府了?我現在就回去。”
“沒回府,在對面酒樓,小的領姑娘過去。”
盼了許久的人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回來了,怎麼說呢?
阿圓心情激蕩。
一路上腦子裡回憶的都是蕭韫離去時的模樣——
那個俊朗好看的沈哥哥,那個愛捏她臉頰喜歡逗她的沈哥哥,那個對她關懷備至的沈哥哥,還有,偶爾霸道嚴厲但眸子卻溫柔的沈哥哥。
是她掛念了兩年的沈哥哥吶,如今終於回來了。
她滿懷歡喜地推開門,然而當見到人時,一句“沈哥哥”緊張地卡在喉中。
眼前的沈哥哥跟想象中的不大一樣,變了許多。
男人一身玄色錦袍站於窗前,聽見動靜,緩緩轉身。
他膚色黑了些,身形也瘦了些,但依舊不掩挺拔颀長。五官輪廓分明,眉眼俊美英武,尤其是那雙深邃的眸子淡淡看過來時,竟帶著點犀利,仿佛能輕易看穿人心。
此時,整個人的氣勢,如他錦袍上的金線刺繡紋雲一樣,張揚且迫人。
令阿圓覺得有些陌生。
蕭韫見她傻愣愣的模樣,緩緩開口:“小丫頭,不認得哥哥了?”
阿圓咽了咽喉嚨,小聲地喊:“沈哥哥,你回來啦。”
蕭韫也在打量長大的阿圓。
小丫頭長高了,也變瘦了,模樣還......挺好看。
一身錦绶藕絲緞裙,搭著件鬥篷,鬥篷是白色的,顯得她膚色如瓷般剔透白皙。身姿高挑勻稱,目測已經齊平他的肩膀。
蕭韫不由得感慨。
往回隻到他胸膛的小姑娘,竟是長大了。
他眸子溢出點笑:“怎麼,見到哥哥生疏?”
許是兩年未見,沈哥哥跟想象的不大一樣,阿圓的確是生疏的。可也就生疏了那麼一小會,眼下蕭韫又捉弄她,她心裡那點兒生疏立馬就消散了許多。
她撇撇嘴走過去,徑直坐下:“沈哥哥昨日回來為何沒在信中提,害得我以為......”
蕭韫也坐下來:“以為什麼?”
“以為你不回來了呢。”
“我若是不回來,你當如何?”
“還能如何?”阿圓故作無所謂:“我過我的日子就是。”
蕭韫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