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韫轉身,問:“她人呢?”
陳瑜立即會意:“已經從書院回來了,正在清漪院。”
蕭韫抬腳往清漪院走。
“殿下,”陳瑜追問:“殿下不去書房嗎?幕僚他們......”
“還等著”三個字沒來得及說出口,蕭韫人就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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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圓剛吃完飯,正在逛園子消食。
她手裡捻著朵適才剛剛從枝丫上掉落的芍藥,邊走邊跟兩個婢女說話。
蕭韫送的這兩個婢女,阿圓後來給她們取了名字,一個叫桃素、另一個叫蓮蓉,桃素原本是叫桃酥的,可婆子們笑說這是個吃食的名兒,後來阿圓就改成了桃素。
這兩人皆是十七八的年紀,這樣的年紀比阿圓大了五六歲,而且又是新來的,平日裡少言寡語,主僕三人幾乎沒什麼話說。
阿圓是個省心的主子,向來事不多,也就沒派她們做什麼。以至於,兩人大多數時候像空氣一般,阿圓走哪她們就跟到哪。
起初還覺得不大自在,不過這段時日相處得久了,阿圓也漸漸習慣了。
這會兒,阿圓邊走邊百無聊賴地問:“你們家鄉遠嗎?”
“回姑娘,遠。”
“你們家鄉有土特產嗎?”
“回姑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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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特產多不多?”
“回姑娘,很多。”
“......”
就.....不能多說兩句?
阿圓沒法子,每回跟這兩人說話都是這樣,聊三兩句就聊不下去了。
罷了,她懶懶地嘆了口氣,想著消食完就回去練琴。
然而才走上臺階,阿圓似有所感,猛地抬頭,就見遊廊盡頭出現個身影。
那人正朝他走來。
“沈哥哥?”
蕭韫背著晚霞,光輝在他身後忽閃忽現的,閃入阿圓的眼睛,令她看不真切。
她努力眨了眨眼,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自從上次在酒樓吃飯過後,她已經多日沒見蕭韫。此時,見果真是蕭韫回來,她提著裙擺跑過去。
適才臉上恹恹的情緒早已消失不見,隻剩歡喜。
“沈哥哥回來啦?”
小姑娘像隻蝴蝶似的奔過來,蕭韫不自覺地勾起唇。
“吃飯了嗎?”
“吃了,”阿圓說,隨即面色愧疚道:“我以為沈哥哥今日不回瀾苑,便自己先吃了。”
也不知從何時起,兩人都習慣在一起吃晚飯。隻要蕭韫在瀾苑,不論談事多晚,阿圓都會等他。
蕭韫也知曉,凡是到了晚飯時辰,哪怕正在談事也會停下來,先陪她吃飯。
這習慣由來已久,在阿圓心裡已然成了每日必做的事。隻不過這些日子蕭韫不在,她就總覺得少了什麼沒做。
“無礙,”蕭韫說:“我已經在外頭吃過。”
“嗯。”阿圓點頭,又笑起來,唇邊兩個深深的小梨渦。
“沈哥哥忙完了嗎?”她問:“明日不出去了吧?”
她目含期盼,眼睛亮晶晶的。
蕭韫喉嚨滾了滾,沒忍心開口,而是問:“小丫頭有事?”
“唔...也不是什麼大事,”阿圓說:“我又學了一支曲,明日想彈給沈哥哥聽。”
“既如此,那今日便彈給哥哥聽。”
“哎呀,”阿圓不好意思:“你今天突然回來,我都沒準備好呢,萬一彈錯了呢?”
怎麼說,她也得練一練啊。
跟在身後的陳瑜心裡感慨,褚姑娘見到他家殿下後臉上的變化又怎麼瞧不出來呢。褚姑娘這般依賴他家殿下,才幾日不見就如此,若是得知殿下將離開一年半載,那豈不得傷心?
蕭韫也是這麼想的。
遲遲沒開口跟她說。
阿圓問:“沈哥哥既是吃過飯了,這會兒過來有事?”
“沒事,過來看看你。”蕭韫說。
阿圓一聽,又笑了:“我正在消食,一會兒回去了我煮茶給哥哥喝,我前日剛學了泡茶。”
“為何學這個,婢女做就是。”
“可我想親手給沈哥哥泡茶呀。”
唉!陳瑜再次感慨。這褚姑娘一句一句地往他家殿下心裡灌蜜,這不是誠心讓殿下心軟不舍得走嗎?
此時別說殿下了,他都不舍得啊。
蕭韫眸色溫和,抬手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好。”
兩人沿著遊廊走,又下了臺階。
阿圓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頭說近日的趣事,說得高興了還轉身倒退著走。
手裡捏著那朵芍藥,輕輕搖晃。
“花糕看著傻裡傻氣,但很是聰明,它抓不到糖酥,竟知道借用椅子爬上桌去,沈哥哥你說好笑不好笑......”
“夫子年紀大了,那天講學竟不知不覺睡著,等下學了醒來看,學堂裡都已經空空蕩蕩......”
“世子哥哥昨日過來了,送了許多東西,有我的,還有沈哥哥的,連花糕和糖酥都得了一份......”
都是日常瑣碎之事,但此時蕭韫卻眸子含笑,聽得津津有味。
時不時,伸手虛扶她,怕她這麼退著走摔倒了。
阿圓說了一會,想到什麼,然後問:“沈哥哥喜歡什麼樣的顏色?”
“嗯?為何問這個?”
“中元節要到啦,屆時我休沐去鋪子裡買繩子,我給沈哥哥做一條手繩如何?”
手繩有驅邪之用,這是大塑百姓們過中元節的習慣。阿圓往回每年都會給她爹爹和娘親編一條,她編制這個最是在行。
蕭韫腳步停下來,目光柔和地看著小姑娘。
默了默,開口道:“不必做,哥哥得離開京城一段時日。”
阿圓臉上的笑緩緩淡下來,細細的黛眉蹙起:“又要走啊。”
“嗯。”
“去多久?”
“興許兩年。”
阿圓一頓,還以為自己聽岔了:“沈哥哥說多久?”
她驚訝又慌張的模樣,令蕭韫心裡揪了下。
也不知怎的,竟是不忍心起來。
“原本是兩年,”他說:“但可以早一點回,大概......一年半。”
蕭韫打定主意,盡早處理完渝州的事情。
阿圓過了許久才消化這件事,也沒問他去做什麼,隻是悶悶地“哦”了聲,手指揉著那朵芍藥。
蕭韫視線落在那朵七零八落的花上,仿佛她揉的不是花,而是自己的心。
也跟著七零八落。
他緩緩吐出口氣,說:“阿圓放心,哥哥一定會盡早回來。”
阿圓蔫蔫地點頭。
“你就不問哥哥去做什麼?”
“那哥哥是去做什麼?”
“哥哥即將入仕,這回是去辦差的。”
聞言,阿圓抬頭,眼睛又亮起些光芒:“哥哥是給朝廷辦差?”
“嗯。”
“那等哥哥辦差回來,是不是就可以入仕做官了?”
“可以.....這麼說。”
“太好啦!”
阿圓高興起來。
她一直覺得沈哥哥給人做文章不是什麼正經事業。男子都講成家立業,也有先立業再成家的,但她的沈哥哥連份像樣的事業都沒有,她都替他愁以後日子該怎麼過,甚至擔心沈哥哥恐怕媳婦都討不著。
這下好了,沈哥哥有差事了,而且還可以做官,下半輩子的生活也變得有盼頭起來。
見她臉上一會歡喜,一會兒欣慰,蕭韫問:“你為何如此高興?”
“我當然高興啊,”阿圓說:“沈哥哥有差事做,那沈哥哥就不是無業遊民了。”
“......?”
蕭韫心情復雜:“你平日是這麼想的?”
“不是我這麼想,而是.....”阿圓一言難盡:“沈哥哥平日除了做文章,就是賞花遊湖打馬球,總覺得跟街上那些遊手好闲的世家子別無二致。”
“.........”
旁邊的陳瑜差點要笑出聲,見他家殿下臉黑,又不得不忍住。
可不是闲麼?殿下被廢黜,什麼事都不能明著做。在世人眼裡就是個闲散王爺,不幹點闲事怎麼行?
被小丫頭這麼一打岔,蕭韫離別的那點情緒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捏了捏小丫頭的臉蛋,囑咐道:“往後不許偷懶,哥哥已經給你請了夫子,每日下學你得回瀾苑。嗯?”
“嗯。”阿圓點頭。
“要經常寫信給哥哥,事無巨細匯報你的學業,可知?”
“知道啦。”
“還有,不準跟曹家小郎君見面!”
阿圓一愣:“曹家小郎君是誰?”
蕭韫幽幽道:“你同窗的哥哥。”
“......哦。”
見她這態度,蕭韫不放心,又叮囑道:“未及笄前不準偷偷喜歡旁的男子,你還小,涉世未深容易被騙,可明白?”
阿圓臉一紅,嘟囔道:“我還小呢,沈哥哥竟與我說這個。”
蕭韫莞爾,手上用了點力:“聽明白了?”
“明白了!”阿圓臉頰疼。
暗自撇嘴,沈哥哥真是越來越霸道了。
蕭韫見她敢怒不敢言,最後惡劣道:“小丫頭近日胖了許多,該忌口了!”
阿圓氣,“啪”地打開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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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阿圓起床時就得知蕭韫離開了京城。
與往日那些平淡的清晨一樣,阿圓穿好衣裳後,洗漱、吃早飯、去上學。
生活似乎沒什麼變化,隻心底開始有了期盼與掛念。
她依舊每日下學回到瀾苑,看書、練琴、作畫。偶爾跟從夫子出門遊學,偶爾也給蕭韫寫信。
偶爾,還會去馬場見白蛟,一待便是一整天,放肆而自在。
就這麼地,時光如盛夏的風,悄悄吹來又走,阿圓也不知不覺長大了。
第47章
初春, 天氣微寒。
晨間起了陣風,吹得庭院芭蕉簌簌。
“今日風怎這麼大?”婢女端著盆走到廊下,捋了捋被吹亂的衣裙, 然後悄聲問:“姑娘醒了嗎?”
另一個婢女看了看天色:“應該醒了,且等一會。”
果然, 沒過多久, 裡頭傳喚。
婢女們推門進去, 一陣暖氣頓時襲了滿懷。
如今已是二月,屋子裡還燃著地龍。地龍這東西一般是極其富貴的人家才用的,但她們姑娘怕冷, 從去年初冬開始就一直燃到現在。
這會兒, 屋子裡很是暖和。
婢女們端著東西往裡間走, 繞過紫檀雕漆描金琉璃屏風,見床簾還落著,裡頭影影綽綽露出少女的身姿。
雖隔著簾子, 卻能瞧見那少女婀娜撩人的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