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吃過早飯後,便各歸各位開始聽堂講。
慧香書院上午夫子講學,下午學子們自行背書,而且還有掌撰監督,隻有背完書的人才能下學。
阿圓背得慢,每回都苦不堪言,等最後背完再去飯堂時,好吃的飯菜都已經沒了。
許是食物令人奮發圖強,為了能早一點去飯堂吃飯,阿圓竟是比旁人還要努力。漸漸地,她背書變得快了許多,還總結出了自己的經驗來。
這段時間,阿圓還學會了自己洗衣裳。
沒辦法,住號舍的學子都這樣,大件的床單被罩可以等休沐時帶回家,但平日裡換洗的衣裳就得自己動手。
所幸阿圓在來上學之前,婢女寶音已經教過她簡單的洗衣法子,做起來倒是不難。
這日,她午時下學,想著先把換下的衣裳洗幹淨再歇午覺,哪曾想收拾東西時從袖中掉出一張帕子。
這帕子與阿圓慣用的帕子不同,極其素淨,上頭連一絲繡紋都沒有,一看便知是男子用的。
阿圓想了許久,才記起來這是她此前打架時,沈哥哥幫她擦眼淚,她不小心收回來的。
“唉!怎麼如此大意!”
阿圓想著把帕子洗幹淨後給沈哥哥送回去。
卻不想,帕子角落沾了像墨一樣的東西,竟是怎麼洗都洗不幹淨。可扔了又可惜,畢竟帕子的料子極好呢。
後來羅秀靈得知此事,建議道:“不若在上頭繡朵花?把髒的地方遮掩就看不出來啦。”
“繡花嗎?”
Advertisement
“對啊,哪有帕子不繡花的?”
阿圓抿了抿唇,為難道:“可我女紅不太好。”
“我會,我教你便是。”羅秀靈道。
羅秀靈原本想著“不太好”應該是阿圓的謙虛之詞,竟不想,等真見了阿圓的針腳,她沉默了。
是真的不太好!
幸好羅秀靈女紅不錯,在她的幫助下,阿圓從描畫樣子到繡出一朵完整的花,隻用了一天的工夫。
.
次日下學後,阿圓換了身日常的襦裙,花了幾個銅板從慧香書院門口僱了頂轎子去瀾苑。
但經過集賢街時,轎子突然晃起來,還聽見外頭有人喊:“快跑,殺人了!”
轎夫們一慌,趕緊把轎子停下,有人匆匆對阿圓說道:“小姑娘,快跑,要出人命了。”
阿圓嚇得大跳,趕緊鑽出轎子,就見大街上人群亂串,而那兩個轎夫把轎子停路邊也早已跑得無影無蹤。
不遠處的酒樓,傳出一陣尖叫,鬧哄哄中還夾雜著刀劍相撞的刺耳聲。
許多人從大門奔出來,二樓欄杆上還有人試圖往下跳,邊大聲喊道:“殺人啦!殺人啦!”
下一刻,窗戶被人踢開,露出幾個黑衣男子的身影,他們手上握著長刀,兇神惡煞。
“小姑娘愣著做什麼?快跑啊!”有個婦人經過阿圓身邊時,拉了她一把。
阿圓這才回過神,下意識要跑。
但轉身的那一瞬間她又倏地定住了。
因為,此時,酒樓門口出來幾人,其中一個玄色的身影極其眼熟。
“是沈哥哥!是沈哥哥!”
阿圓驚慌地喊出聲。
蕭韫被兩人護在身後,他似乎受了傷,一隻手緊緊地捂住腹部的地方,艱難地往後退。
.
這邊。
蕭韫冷眼瞧著幾名黑衣人,不緊不慢地退出酒樓,車夫已經駕馬車過來。陳瑜邊抵御,邊低聲請示:“殿下,可要將人都殺了?”
“一個活口不留。”
“是。”
眼看事情差不多結束,蕭韫轉身欲上馬車。可下一刻,他動作頓住。
不遠處,跑來個小小的身影,她穿著粉色襦裙,滿臉驚懼。
這麼逆著人流,跑得跌跌撞撞,還邊喊“沈哥哥”。
蕭韫眯了眯眼,迅速轉身比了個手勢。
陳瑜見了,心下一驚,這小祖宗怎麼跑來這裡了?
這場面可不能讓她瞧見,遂,不得不示意所有人退回酒樓。
阿圓看見蕭韫受傷,已經顧不得害怕,想也不想就跑過來,滿腦子是要救沈哥哥要救沈哥哥。
然而等跑到了近前,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整個人就被蕭韫撈起,然後天旋地轉間躍上了馬車。
阿圓聽見有人慘叫,她不自覺轉頭,卻被一隻大手捂住眼睛,同時把她的臉扳過去壓在胸膛。
“別看。”蕭韫說。
他瞥了眼酒樓裡面,此時,陳瑜他們正在絞殺刺客,血肉橫飛。
阿圓乖乖地沒動,手緊張地扯著蕭韫的衣裳,連什麼時候被他帶進馬車的都不知道。
她聽見雷鳴般的心跳聲,也不知是自己的還是蕭韫的。
整個人傻了許久。
久到,她聞見一股血腥味,然後迅速退開來。
“沈哥哥你受傷了?”
蕭韫放開她,垂眼打量過去,這才發現小姑娘眼裡已經溢出淚水。
“你怎麼跑過來了?”他問。
“我來救沈哥哥!”
阿圓大口大口呼吸,之前緊張得忘了害怕,現在見蕭韫安全地坐在馬車裡,那股懼怕如潮水般後知後覺地淹沒著她。
連說話的聲音都顫抖:“沈、沈哥哥.....你受傷了嗎?”
蕭韫瞥了眼自己腹部的位置,淡聲道:“沒事。”
阿圓也跟著看向他腹部的位置。
那裡,衣裳破了道口子,周邊的布料被染成了暗色。雖然沈哥哥今日穿著玄色衣裳看不出什麼,但她知道,那些就是血。
而且,她的手還不小心沾了許多。
望著掌心上鮮紅的血跡,那股眩暈感又緩緩襲來。阿圓想努力忍著,可終究還是腦袋一沉,昏了過去。
意識模糊間,感覺自己好像栽進了個溫熱的懷抱中。
第27章
阿圓再醒來時, 窗外的天色已黑。
她迷迷糊糊睜眼,望著床頂的帳簾發呆了片刻,然後突然一個鯉魚打挺起身。
一旁忙活的婢女嚇得大跳。
“姑娘醒了?”
“沈哥哥呢?”阿圓跳下床, 四處張望。
“公子在書房,褚姑娘要現在找公子?”
.
書房。
蕭韫已經換了身家常衣袍, 坐在書桌前寫字, 邊聽陳瑜匯報今日之事。
“殿下和褚姑娘走後沒多久, 順天府的人就到了。”
“都滅口了?”
“皆已絞殺幹淨。”
“嗯。”蕭韫淡淡道:“接下來的事就交給順天府處理便是,吩咐下去,從今日起, 景王府閉門不見客, 所有人皆不準出府。”
“是。”
“殿下....”陳瑜遲疑地問:“殿下不歇息歇息?”
適才大夫才給蕭韫的傷口上過藥, 他傷在腹部的位置,此時腰腹綁著兩圈紗布。
“無礙。”蕭韫筆下動作不停。
陳瑜悄悄打量,見他家殿下安安靜靜坐在書桌前寫字, 燭火映得他整個人溫潤如玉,仿佛平常人家的公子吃過飯後寫字作樂一般。
可誰也不知,一個時辰前, 他才策劃了一起刺殺案, 死傷無數, 恐怕接下來朝堂又要震蕩許久了。
過了會,蕭韫寫完一副字, 抬眼問:“還有事?”
“殿下....”陳瑜停了下,開口問:“褚姑娘那邊......要如何解釋?”
今日傍晚小姑娘臉色發白地被殿下抱回來, 他心疼得很。這等血腥場面, 想想被她一個小姑娘看到, 就於心不忍。
蕭韫淡淡睇他。
陳瑜趕緊解釋道:“殿下有所不知, 小姑娘們最是怕看到這些事,興許會做許久噩夢。”
“做噩夢?”
“確實如此,”陳瑜說:“我聽林護衛曾說過,他家中幺女有次見到他身上有血,就做了近半年的噩夢,後來還是去寺裡找住持念了段經才好的。”
聞言,蕭韫沉默。
隨後,聽見外頭由遠而近的腳步聲,蕭韫突然起身。
阿圓一心掛念蕭韫的傷勢,連茶都沒來得及喝一口就跑過來了。
她跑得太快,慣性地往前衝了一段距離,眼見就要撞門上,突然門就被從裡頭打開。
蕭韫眼疾手快地扶著人。
“小丫頭跑什麼?”
“沈哥哥你怎麼樣了?”
阿圓抬頭,視線緊張地往他身上打量。
“沈哥哥還好嗎?”
“傷得重不重?”
“此前我都見你流血了。”
“請大夫了嗎?”
小姑娘神色焦急,連聲音都不自覺地帶了點哭腔。
蕭韫沒回話,默了默,溫聲問:“餓不餓?”
阿圓萌萌呆呆地點頭。
“那就先吃飯。”
陳瑜趕緊退出去,吩咐人擺飯至一旁的小廳。
書房裡,阿圓仔仔細細地檢查了遍,發現蕭韫隻腹部受傷,暗暗松了口氣。
“還流血嗎?”她問。
“大夫上了藥,不流血。”
“疼不疼?”
“不疼。”
“傷口深不深啊?”
蕭韫挑眉,似笑非笑道:“小丫頭可要看一看?”
“......”
阿圓一噎,她是個大姑娘了呢,怎麼好意思看男子的身體。
可不看又擔憂得很。
唉!就挺抓心撓肺!
“沈哥哥,”她問:“那些人為何要傷你啊?”
想起那場景,阿圓現在都還後怕。也不知是想到什麼,很快,她眸子開始湿潤起來。
“沈哥哥到底得罪誰了?光天化日就要你的命?沈哥哥,你以後該怎麼辦吶?”
“怎麼又哭了?”蕭韫無奈。
隻得趕緊說道:“那些人並非要我的命,隻是嚇唬嚇唬我罷了。”
“為何要嚇唬你,居然還帶著那麼長的刀。”
“小丫頭忘了?哥哥欠了許多債。”
“竟是這樣?”阿圓恍然,瞪大眼睛不可思議:“我可從未聽說追債拿刀子追呢。”
“也許.....”蕭韫以手抵唇咳了咳,說:“...是哥哥拖太久沒還。”
“為何拖著?是不是因為沈哥哥沒銀子?”
“唔....最近....”蕭韫臉不紅心不跳地說:“手頭有點緊。”
外頭,陳瑜悄悄把下人都揮退,免得讓他們看笑話。
堂堂景王殿下,竟是這般诓騙個小姑娘,陳瑜都替他家殿下臊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