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蘭公主笑道:“我早已釋懷,有些事並非你之過,無需愧疚。”
相反,正是因為痛失驸馬,慧蘭公主才更能體會弟弟這些年所承受的痛苦與折磨。
那些人,那些成百上千的人,曾因擁護東宮太子,死的死,發配的發配。其中不乏摯友、恩師、親人。
他身上背負的不止是血海深仇,也更是許多人用骨骸朽屍堆出來的希望和責任。
“手刃奸賊,維護蒼生,才是你該去做的。”慧蘭公主說。
蕭韫不是個脆弱的人,可在長姐這裡,偶爾也會表露些許疲憊。
過了會,他點了點頭:“我清楚。”
“所以....”慧蘭公主問:“你今日過來可是有事?”
“確實有一事需阿姐相助。”他問:“阿姐可還記得李茂彥?”
慧蘭公主詫異:“他不是死了嗎?”
“沒死。”
不僅沒死,還暗中破壞了蕭韫許多事。
此人聰明絕頂,足智多謀,是賢貴妃入宮前的相好。三年前策動科舉舞弊案死遁後,一直暗中幫賢貴妃做事,蕭韫的許多計劃都被他阻撓。
此人,不除不快!
“我已派人追殺他快一年,但此人詭計多端,狡兔三窟。”蕭韫道:“近日得知他在京城,為引他出洞,我想讓阿姐幫我臨摹一個人的字跡。”
“賢貴妃的字跡?”慧蘭公主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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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蕭韫從袖中掏出一封信箋遞過去:“這裡頭有賢貴妃的親筆,你照著內容臨摹一封信便是。”
“李茂彥會上當嗎?”
“如今三皇子被彈劾,賢貴妃四面楚歌,寫信與他商討主意也是情理之中。況且....”蕭韫恥笑道:“他跟賢貴妃奸情多年,兩人許久未見,自是不會拒絕。”
慧蘭公主點頭:“好,我會盡快寫好給你。”
說完正事,兩人又闲聊了會,沒過多久,掌撰抱了堆題卷過來。
“公主,”掌撰道:“這些是學子們今日考試的題卷,公主現在可要閱卷?”
“先擱那吧,我一會看。”
掌撰點頭,放下東西後正要出門,蕭韫卻突然開口道:“拿過來,本王看看。”
慧蘭公主不解,見他在題卷裡翻了翻,然後從中抽出一份來。
她瞥了眼上頭的名字——褚婳。
“這位學子你認得?”
“我近日收的小徒兒。”
蕭韫視線在題卷上大致掃了眼,而後,蹙眉。
聞言,慧蘭公主稀奇得很。
她這個弟弟表面看著溫文爾雅,可私下有多清冷涼薄她是知道的,竟不想收了個徒弟。
好奇之下,她把題卷拿過來看了看,隨後,也跟著蹙眉。
“你這徒弟......有點.....”她面色復雜地問:“這學問真是你教的?”
整張卷,一共二十四道題。三分之一是蒙的,三分之一是白卷,剩下三分之一雖填得滿滿當當,可寫的內容卻風馬牛不相及。
若說出彩,倒是最後作的文章還算中規中矩。
少頃,慧蘭公主忍不住笑出聲來。
“倒是個有趣的丫頭。”
蕭韫臉黑,面子掛不住:“她的字如何?”
“頗有靈氣,質樸而不失風骨。”
“可夠入你慧香書院讀書?”
“若隻憑字自是可以,若整體而觀,尚有欠缺。怎麼....”慧蘭公主問:“你莫不是想讓我給你這好徒兒走後門?”
她忍笑把“好徒兒”三個字說得緩慢而有力。
蕭韫略微尷尬了會,一臉平靜道:“確有此意。”
“?”
“蕭韫,”慧蘭公主不可思議地審視他,調侃道:“你何時變得這般厚臉皮了?”
“原來我在阿姐心中這般高風亮節?”
“......”
.
出了慧香書院後,蕭韫問:“她在何處?”
陳瑜立馬會意:“殿下,褚姑娘考完試了,正準備回家。”
“去喊過來。”
他得好生教訓教訓這個笨徒兒!
第17章
阿圓收拾東西跟表姐出了慧香書院,剛出門口,就見陳瑜在牆角樹下跟她招手。
陳瑜此人,肖梓晴也認得,她問:“可是你那位師父又來找你了?”
阿圓想:“興許是的。”
兩人走過去,果然聽陳瑜道:“褚姑娘,我家公子聽說考完試,喊你過去問問話。”
阿圓攪著衣擺,期期艾艾地問:“問什麼話?”
她最怕長輩問考得好不好之類的了,對於她這種回回考倒數的人來說,無疑是種酷刑。
“小的也不知,褚姑娘,公子已在前頭茶樓裡等著了。”
肖梓晴同情了把表妹,說道:“既是你師父找你,那你便去吧。”
“表姐不陪我一起?”
對於這種事情,肖梓晴也心有餘悸,她並不打算淌這趟渾水。說:“我先回去,還有事,等得空了去找你玩啊。”
“哦。”
阿圓蔫蔫地跟著陳瑜走。
.
蕭韫就坐在集賢街的茶館裡頭,還是上好的雅間,阿圓進去的時候,桌上已經擺滿了瓜果茶點。
看見這副場景,她忐忑了一路的心總算緩和了些。
“沈哥哥。”她喊,然後走過去行了一禮。
“坐。”
蕭韫見她垂頭喪氣地出考場,莫名地就想笑。他也不急著問情況,而是把她最愛吃的桂花糕盤子推到她面前。
“餓了嗎?”
“嗯。”阿圓點頭。
考試是個力氣活,不僅費腦子還費心神,這般緊張半天下來,力氣也費不少。
這會兒,早就餓了。
“大哥哥怎麼在這裡?”阿圓含了塊糕點進口中,囫囵不清地問。
“闲來無事喝喝茶。”
“哦。”
見她嘴邊沾了些糕點屑,蕭韫下意識地抬手幫她擦。
阿圓卻是一愣,隨即往後仰了仰:“我自己來,我有帕子呢。”
“嗯?”蕭韫挑眉:“嫌哥哥的手髒?”
“不是,”阿圓搖頭:“怕弄髒沈哥哥的手。”
蕭韫笑。
等她擦完,他捏了塊玫瑰花糕喂過去,隨口問:“考得如何?”
來了!來了!
阿圓頭皮發麻,沒敢吭聲。
“怎麼?”蕭韫促狹:“考得不好?”
“我也不知好不好呢,”阿圓小聲說:“反正.....反正我盡力了的。”
蕭韫想起那張三分之一答非所問的題卷,點了點頭:“我知道。”
?
阿圓抬眼:“沈哥哥知道?”
“自是清楚,”蕭韫說:“小丫頭連綁沙袋練字都不曾喊累,這麼努力定然是盡力的。”
阿圓羞赧。想說,不是,也挺累的,但看在每天都有好吃的糕點的份上,她忍著罷了。
“可有信心去慧香書院讀書?”蕭韫故意問。
“唉!”阿圓嘆氣:“我也不知呢,我按著表姐傳授的經驗做題的,也不知能不能考中。”
慧香書院考試分兩門,一門是題卷,二十四道題。另外的就是考一門才藝,阿圓沒什麼才藝,就準備作文章寫字。
考完題卷,她一並把作好的文章也交上去了。至於能不能考中,這就看閱卷夫子了。
蕭韫喝了口茶,緩緩問:“你表姐傳授經驗?”
“嗯,”阿圓說:“今早陪我來考試的路上說的。”
“傳授了何經驗?”
“就是....”阿圓不好意思道:“不會的就蒙,或是隨便寫首打油詩,隻要字跡工整即可。”
“........”
蕭韫聽了,語塞良久,竟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你平日在家讀的什麼書?”
他突然認真問起來,阿圓坐直,連糕點也不敢吃了。
回道:“《孝經》、《女戒》,還有......”
“還有什麼?”
阿圓悄悄抬眼,聲如蚊吶:“還有話本子。”
“......”
“請的什麼夫子?”
“沒有夫子。”
“為何沒有夫子?”
阿圓沒說話,因為單獨請夫子太貴了,她都是去私塾裡讀的。私塾隻需交束脩就行,不講究其他,學得好不好,夫子大約是不管的。
不過,很快蕭韫也明白過來了,他伸手捏了捏阿圓的臉頰。
又聽阿圓說:“我姐姐讀書厲害,她每回休沐回家就教我呢。”
“你還有個姐姐?”
“嗯。”阿圓自豪道:“姐姐在國子監讀書,她有個同窗叫顏婧兒,還是顧丞相的妹妹呢。”
哦,蕭韫了然,顧景塵的那個小未婚妻。
聽說過。
他促狹道:“你姐姐讀書厲害,為何你就......”
這時,小姑娘突然抬臉,鼓著兩頰,墨玉的眸子晶潤,還含著幾絲怒氣與不滿。
“沈哥哥是不是想說我笨?”
“......”
蕭韫的話剛到舌尖,就拐了個彎:“不會,所謂笨鳥先飛,小丫頭如此勤奮,不出兩年,定能出類拔萃。”
阿圓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呢。”
蕭韫莞爾:“真是這麼想的?”
“嗯。”阿圓點頭,毫無自覺地開始告狀:“今日去考試,我又遇著靖海侯府的四姑娘了。”
“說什麼慧香書院不是我該去的地方,還暗暗嘲笑我笨,我當時就想,以後定要努力給她們看看。”
“有志氣。”
“可我見陸亦姍也好不了多少呢。”阿圓繼續說:“她的題卷好些都是白的,連蒙題都不會,怎麼好意思笑我?”
“......”
“聽說景王還要給她閱卷,她的卷有什麼好閱的。”
“聽誰說的?”
“有人看見景王來慧香書院了,不是閱卷是做什麼?景王怎的這麼闲?!”
“........”
蕭韫皮笑肉不笑地捏她臉頰,直捏得阿圓疼,瞪他一眼:“沈哥哥做什麼?”
“我與你說過,景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