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狗。
是關山越。
「方時。」
他的聲音近在咫尺。隨後,我的門被敲響了。
「開門。」
23
「喂,貧困生!我們沒必要鬥得兩敗俱傷。」門外,季沐澤喊住他,吐出一口血沫後,笑得歇斯底裡:
「你也喜歡方時對不對?但我告訴你,方時隻把你當成一條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再這樣下去,你永遠都得不到他。我們誰都得不到!...可我有個好主意。」
「別著急拒絕。」
季沐澤仿佛未卜先知,聲音越來越近,似乎是走了上來:「我掌握著方時最大的秘密,有沒有興趣聽一下?」我心中警鈴大作,放在門鎖上的手縮了回去。
季沐澤的聲音,隔著房門,隔著關山越的電話,同時在我耳畔響起。「方時他啊,其實是個冒牌貨。關山越,你才是真正的方家少爺。」
「轟隆!」
宛若五雷轟頂,我猛地跌坐在地上。
第二隻靴子,還是落了下來。
「想想看吧,方時所擁有的全部,本該屬於你——財富、地位、聲望、光明的未來.…他自私地佔有了這一切,並且對你頤指氣使,難道你就一點都不生氣、不抱怨嗎?你難道就不想看看,失去一切的方時,隻能柔弱地依附你,像你曾經對他那樣,有求必應嗎?」
季沐澤的聲音藏著深深的惡意與妒忌,面前的房門變成了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開,就會傾瀉出無盡的厄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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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認吧,關山越,你也心動了。我會幫助你回到方家,隻要你願意把方
時交給我——不,我們可以共享他。」
野獸撕開了衣冠楚楚的人皮,流出充滿貪欲的涎水:
「這樣才能讓他徹徹底底、永永遠遠、死心塌地地,留在我們身邊。」我手腳冰涼,如墜冰窟。
關山越會心動嗎?
他一定會心動的。
畢竟我自己,不正是貪戀著如今的一切嗎?
此刻,我清清楚楚地感到,命運的大網在此刻收束,而關山越成了那個執網的人。
我的命運,全在他一念之間。
「你說完了?」
關山越聲音低沉,既沒有得知真相的憤怒,也沒有被動搖的迫切。隻是幾秒寂靜後,季沐澤猛地撞在門上,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呼:「你他媽..」
咚!
巨響打斷了他的話,隨後又是一聲聲擂鼓般沉重的咚咚聲,似乎是關山越在抓著他的腦袋往門上砸。
「無聊至極!」
撞響的間隙裡,關山越喘息粗重,一字一頓道:「你、說、的、秘、密、我、早、就、知、道、了。」
嘭!
門外歸於沉寂。
斯文有禮的、克制的敲門聲再度響起。三下,不輕不重,卻仿佛扣在我心上。
「方時。」
「開門。」
24
我咽了口唾沫,悄悄往房間深處撤退。
「如果不願意,我會在十秒後踹開房門。」關山越聲音平靜地威脅我,「你最好躲遠一點。」
他居然真的開始倒數:「十、九、八、七——」
咔噠。
我蔫頭耷腦地將門打開,低著頭,餘光看見季沐澤像垃圾一樣倒在走廊上,臉上全是血。
死了?
關山越向前邁了一步。
我急忙後退,卻被什麼東西勒住了脖子。
抬起頭,發現關山越手中正攥著我之前送給他的那條領帶。他用這條領帶,套住了我。
一隻手握住領帶兩端,小臂後收。
我迫不得已,踉跄著又朝前邁了一步,看清了他的臉。
身體顫抖得越發厲害,忍不住露出了畏懼的表情。
站在我面前的關山越..好恐怖。
他穿著一件扯得破爛的白色長袖,上面沾滿汙漬,還有鮮紅的血痕。而他的臉上、脖頸、拳鋒,全都被鮮血塗抹。
像是一張素白的畫布,手臂爬滿猙獰虬結的淡綠色青筋,肌肉賁張布滿潮紅,視覺反差十分強烈。
散亂的墨發下,一雙眼從發絲的縫隙裡盯著我看。
「關、關山越….」我顫顫巍巍地問,「你不是走了嗎?」
「我沒去機場,」他聲音嘶啞,「既然成了棄犬,憑什麼還要聽從命令?」我啞口無言,沉默地低下頭。
他反而蹲下身去,單膝跪在地板上,仰臉看著我。
那條皺巴巴的條紋領帶從我頸間滑落,重新交回到我的手上。
「棄養可不是一位好主人的品德。」焦褐色的,蜜糖一樣黏稠又令人窒息的目光落在我臉上,仿佛從未離去,「求您發發善心,少爺。」
那雙眼,連同很多東西,亂七八糟地從腦海中劃過。
「是我需要少爺,不是少爺需要我。」
「我的主人,隻有方時。」
「你很在意她嗎?」
「若我非要糾纏呢?」
「我甘之如飴。」
「我不喜歡她。」
「我向你保證,方時。」
「你不要我了。」
「你也喜歡方時,對不對?」「你說的秘密,我早就知道了。」生日那天,關山越到底說了什麼?他一字一字啄吻著我的掌心,無聲祈願:
「請允許我。」
我想要笑,但眼眶酸澀。
我想大哭,可愉悅感如滅頂襲來。
我想逃,但不知何時,我已經成了蛛網上一隻被粘住的小蟲。所有的掙扎,都是對捕食者的邀請訊號。
原來不知何時,這股視線凝成的繩索,也早已掛在了我的脖子上。關山越,你他媽的..
「你他媽的。」
我猛地用領帶勒住他的脖子,很用力,他蒼白的肌膚立刻暈上薄紅,嗆咳不止。可即使這樣,他仍舊沒有掙扎,而是後仰露出脆弱的脖頸,仿佛引頸受戮。
薄唇咧開,他在笑。
我也笑了,單手扯住領帶末端,牽著他膝行了兩步。隨後俯身,拍了拍他的臉。
我想過要放過你的,你這個死變態。
「你他媽的…就一輩子當我的狗吧,關山越。」他抬眼,目光專注地凝視著我,壓舌吐出一個字:
「汪。」
25
後來我才知道,周茜茜壓根不是喜歡關山越,也不喜歡我。
「我是你們的CP粉!」
她滿目星光,炯炯有神地盯著我和關山越相牽的手:「你們果然在一起了對不對?果然是因為我的助攻嗎?」關山越一本正經地點頭:「多虧了你。」
「啊啊啊阿啊啊顏顏!我就知道!我嗑的CP是真的!」周茜茜興奮地抱了一下一旁耷拉著臉的季沐顏。
季沐顏死魚眼:「走開!我和你是對家!」
她偷偷看了我兩眼,扭捏上前:「對不起啊方時哥,我不知道我哥這麼瘋,你放心,我爸媽已經把他送得遠遠的了,絕對不會再來打擾你!」
..…還有,之前談話那次,你說你不會喜歡一條狗….那時候,關山越就在你身後。」
季沐顏越說越心虛,頭幾乎扎到地裡:「我故意沒告訴你,對不起。」
「沒關系。」
我沒告訴她,季沐澤直到現在還會每天給我發上百條消息。但我早已掌握讓他安靜的訣竅。——隻要告訴他「是你把我推向了關山越」就夠了。
況且…
我瞟了一眼關山越,毫不意外地捕捉到他的視線。「那時候,估計他也爽到了。」
26
大學畢業後,關山越作為副手,和我一同進入方家的公司。作為慶祝,我送了他一個項圈。
圈口很小,戴上後異物感很強烈,每一聲呼吸、每一次吞咽,都能感受到皮革帶來的壓力和束縛感。
同樣的,他的每一聲呼吸、每一次吞咽,都會比正常時刻放大百倍,毫無保留地回饋到我的耳中。
「把你的狗牙收一收,」我命令道,「咬疼我了。」
「抱歉,少爺。」
關山越喘息粗重,他雙手撐在辦公桌上,視線順著我的臉一路向下,落到腰間。「在想什麼?」
我連他的大腦都想掌控。
「在想…
他屈膝下蹲,熾熱的手掌託住我的小腿,聲音冷冽。卻有一絲裂隙,順著冰面碎開。
「少爺的腰,也很細。」冰雪消融,我落入一池纏人的泥沼。
27
結束後,我眯眼看著關山越熟練地撈起頭發,用素圈綁出一個小揪揪。
便宜貨而已,他卻從不摘下。
我有點好奇:「有什麼特殊寓意?」
他轉過臉,神情莫測:「你忘了?這是你的東西。」
我絞盡腦汁:「我們曾經見過?我對你施以援手,你從此一見鍾情、念念不忘?」
「是很難忘。」關山越唇角微翹,目光灼灼,「不過不是情債,而是仇債。」「方時,我恨了你六年。」
28.關山越番外
自從孤兒院體檢查出是熊貓血後,我曾貧血過很長一段時間。
珍貴的熊貓血,廉價而無人問津的孤兒,孰輕孰重,幾乎沒人會猶豫。自願或被迫,我獻過很多次血。
血液從橡膠管中流走,裝滿一袋袋血包,身體會感覺很輕盈,大腦卻很重,仿佛脖子支撐不了頭顱,會隨時折斷。
如果真的折斷了,創口處還能流出血嗎?
我面無表情地想。
珍貴的食物源源不斷地送過來,如同填鴨般想盡辦法塞進身體,轉化成新的血液。
直到皮膚不再比床單還白、針眼的瘀青開始消退時,再度卷起袖子,讓那根螞蠟鑽進血管裡。
養病的時候我喜歡讀書,現實對我而言毫無意義,我困於苦室中,放眼望去,看不到任何未來。
書中寫「上帝使人在受苦之地昌盛」,我躺在狹小的醫療室內,望著發霉的天花板,想:
究竟要怎樣的昌盛,才能配得上我的降生呢?大概是七八歲那年,命運迎來了轉機。
當地著名的企業家夫婦來資助孤兒院,所有人都換上了過年才能穿的新衣服,提前三天將祝福語背得滾瓜爛熟。
院長將我們這些肢體健全、五官整齊、智商正常的孩子挑出來,在寒冬裡一動不動地站著,等待「boss」檢閱。
那天來了很多人。
記者、媒體、愛心人士、企業的工作人員,但我記得最清楚的,仍舊是方時從豪車上走下來的樣子。
他燙著慄色的卷發,穿著翻領的小羊皮靴子。
像是櫥窗擺臺上精致的玩偶,大而圓的眼睛嵌在巴掌大的臉上,肌膚瑩潤,唇畔殷紅,好奇地綴在父母身後,打量著眼前陌生的一切。
像一頭小羊犢。
那是一雙自幼生長在暖棚裡、不曾見過嚴寒的眼睛。
企業家夫婦在前面接受採訪,他就跑到孤兒堆裡,東摸摸、西碰碰,好奇地問了一堆蠢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