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皺著眉反問我:「她怎麼不欺負別人,就欺負你?」
那時的我啞口無言,心情如同颱風過境,連最後的一絲支撐都沒有了。
是不是我也該這麼說服自己?
是啊,出身書香世家的名師哪會有什麼錯。
天生豔麗的外形是我的原罪,讓那些不明情況的路人潛意識聯想我的私人作風。
「一定是她太騷了。」
「是不是仗著長得漂亮就可以欺負老師啊,這種人我見多了,可自以為是了!」
「活該!常老師幹得好,對特殊人物就得用特殊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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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她爸死了,沒爹教的女生就是賤啊。」
以前的我崩潰過好多好多次。
想過死。
想過離家出走。
就算輟學去打工也行。
最終為了我媽,我都忍下來了。
不知道是否應該慶倖,辛苦熬到如今,竟麻木到仿佛事不關己了。
12
下課後,我來到樓下把書本撿起來。
所有東西從四樓扔下,試卷散亂滿地,文具四分五裂,還有很多都找不到了。
高三生的學習資料多到無法想像,我一趟竟都搬不完。
但課間隻有十分鐘時間,下節課還是常南珍的,如果回去晚了,不知道又該怎樣 被折磨。
我歎了口氣,加快動作把書整理好,一本本摞起來。
無意一抬頭,正對上迎面走來的景澄的視線。
同行的一名男生按住他的肩跟他說了句什麼,他扔開對方的手,依然大步朝我走 來,停在我面前,問我是不是被欺負了。
我故作輕鬆,「啊,不是我的,剛才班裏兩個同學打架了,把書都扔了出來,我 是來幫忙撿的。」
還真是好騙啊,這就相信了。
他表情才鬆懈下來,接過我手裏大部分的書本。
「走吧,我幫你送上去。」
13
離上課還有幾分鐘。
講臺上,常南珍身邊圍了幾個她器重的學生,一派歡聲笑語。
我們進來時,所有人的目光朝門口聚集。
教室剎那間鴉雀無聲。
景澄在學校喊他老媽常老師,進來時禮貌打了聲招呼,然後轉頭問我:「放哪
兒 ?」
我指了指教室最後面的那張桌子,「就放在這裏吧,謝謝。」
才一會兒不在,本來乾淨的桌面上就畫滿了各種髒話。
這看起來就很像個問題學生的桌子,很符合打架會把書扔出去的人設。
景澄把書放下就從後門出去了。
人都走了,教室裏還是沒人敢出聲,幾道竊竊私語傳到耳邊。
「那不是常老師的兒子嗎?」
「天啊,他和楚輕舟怎麼認識的,還幫她?不會喜歡她吧!」
「你想死啊!小點聲別被老班聽到啊!」
我直勾勾看向講臺上的常南珍。
隔這麼遠,我都能看到她眼球上迸發的紅血絲。
還有她那隻手。
青筋都快要從手背上爆出來了。
「老師。」
我戰戰兢兢地向她解釋:「景澄同學隻是好心幫忙,您千萬別生他的氣。」
14
常南珍總覺得用眼睛就可以殺死我似的。
令人發怵的沉默過後,她皮笑肉不笑地回我:「怎麼會呢?景澄同學助人為樂, 老師高興還來不及呢。」
呵。
你最好是。
上課鈴打響,常南珍聲情並茂地上起她的語文課,竟一次沒點過我。
什麼情況?
我都快懷疑人生了。
放了學,在看到守在校門口用腳尖撥弄小石子的那道身影時。
我對這個世界再一次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這對母子的行為動機都是那麼難以捉摸。
我完全不敢相信,景澄正在等我放學。
15
一言不發便互曉心意,暖昧擴散在空氣中,這是屬於青春期的心照不宣。
可我總覺得不應該。
他未免上鉤得也太快了。
景澄背著書包走到我身旁,聲線溫而緩,「怎麼出來這麼晚?」
我低著頭輕聲回他:「有點事情耽擱了。」
因為在清理你媽指使人寫在我桌子上的那些髒話啊,很不好弄的。
眼看公車快要開了過來,我突然冷淡地對他說:「抱歉,我今天不能和你一起 走了。」
「為什麼?」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忽而不經意捕捉到,他眼中有一閃而過類似病態的東西。
我繼續說:「其實我回家不用坐公交。」
他擰起眉,「那上次..」
「上次是我故意跟著你上一輛車的,我知道你回家會坐那輛車。」
眼睜睜看著高傲的天之驕子臉上失落、不解、難以置信,我的遊戲才剛剛開始。
晚霞巧妙地在我臉頰抹上紅暈。 「你不明白嗎?」
「我喜歡你啊,景同學。」
16
和景澄單獨接近了幾次,學校裏八卦傳播的速度就比我們在一起發展得更快。
沒幾天就有不少人在散播:聲名狼藉的惡女校花和全校第一在一起了。
這消息一定也傳到了常南珍耳朵裏,她竟然再也不明目張膽地霸淩我了。
因為如果這個時候她再像之前那樣欺辱我,就會立即滿校風雨。
所有人會認為她是在報復我,不僅彰顯她刻薄小氣,還更確定了景澄和我談戀愛 的真實性。
所以這些天來,常南珍對我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我自然明白這都是假像,其實她早恨我恨到牙癢癢了。
先別急。
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但隨著八卦愈演愈烈,我的一些陳年往事也重現水面。
早在那天景澄來幫我撿書時,我就猜到了攔住他的那個男生對他說了什麼。
終究還是迎來了男朋友向我核實的這一天。
「舟舟,你高二結束後是不是轉過班?」並肩走在林蔭小道上,景澄狀似不經意 地問。
我點點頭,「是啊,你怎麼知道的?」
「聽說的。」
「還聽說了什麼?」
景澄面色凝重起來,不再作答。
我微笑著替他說完:「還聽說我被強暴過,對嗎?」
17
景澄不敢置信地扭頭看我,眼中升起複雜的遲疑。
我鎮靜地和他對視。
「如果我告訴你,沒有,你會信嗎?」
男孩愣了下,緊繃的情緒撥雲見日般消散。
他用力將我摟進懷裏,如釋重負地說:「我信,舟舟,我就知道那些都是假的。
哈?他心臟跳得也太快了,是有多害怕?
不過我還是如實告訴他,我確實轉過班。
有時我被常南珍打壓得崩潰絕望的時候,也會試想,是不是就因為她也知道了那 些事,才會這麼容不下我。
但又仔細想想。
可能性很小。
我總覺得,常南珍之所以討厭我,一定還有著其他鮮為人知的原因。
18
日光和煦的下午,景澄和我坐在操場上,敞開心扉聊了很多。
我終於知道,他早在轉校過來的第一天就喜歡上了我。
準確來說,是我的一張被貼在優秀生展示欄上的照片。
他把臉埋到我脖子裏,說完耳垂就紅通通。
我假裝感動,同時埋在心底多日的疑問終於有了解答。
原來一切僅僅始於見色起意啊…….
真拿他沒辦法。
讓我對他最後的一點負罪感都蕩然無存了。
「舟舟,你呢?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他又期待地問起我。
「當然是那天在公車上,那時候我真的好無助,要不是你好心幫了我,還真不 知道要怎麼樣呢。」
一回想起往事,我止不住哽咽。
男朋友心疼地抱住我,「不要想了,都過去了。」
我縮在他懷裏,雙眼毫無感情,嗓音依然能偽裝出濃情蜜意。
「景澄,你會一直都在我身邊保護我嗎?」
「會。」
「如果再有人欺負我,你會怎麼辦?」
「我可能 ….」
他沉吟片刻,鄭重如起誓。
「會殺了他。」
19
最近的常南珍在我面前像變了一個人。
班裏很多人為之不解,一些見風使舵的牆頭草居然都開始對我友好起來了。
以我對常南珍的瞭解,日日見到她的心肝寶貝對我愈發沉迷,她不可能視若無睹。
我時刻提醒自己,目前的安穩現狀,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在操場跟景澄分道揚鑣後,剛回教室,常南珍就把我叫到了辦公室。
「輕舟啊,有件事老師想跟你求證下。」
她越慈祥,我就越防備。
「老師,您說。」
「你最近是不是在談戀愛?」
我心裏「咯噔」了一下,心說,難道這就打算攤牌了?
常南珍從抽屜裏掏出一張對折的紙。
她遞過來,憂心忡忡地說:「輕舟,有同學跟我說你喜歡上了咱們班的蔣子墨同 學,你告訴老師是不是真的?」
我蒙了一下,接過這張紙。
上面寫滿了旖旎多情的表白,字句直白、低俗幼稚、引人發笑。
可這竟是一張情書,落款寫了我的名字,正是寫給蔣子墨的。
我對這個名字印象不深,隻記得那個男生總戴著大大的方框眼鏡,厚劉海遮眼, 平日沉默寡言,酷愛收集舊報紙。
是那種誰都不怕得罪的透明人。
我沉了口氣,把情書還給常南珍。
「老師,這東西不是我寫的。」
常南珍飛快變臉,用力一拍桌子站起身。
「還想狡辯?白紙黑字清清楚楚!你覺得誰會相信你?學校嚴抓早戀,之前不是 沒開除過偷偷談戀愛的!你這件事我已經告知校長了,要麼你自己退學,要麼學 校強制開除,自己選吧!」
她把情書扔到我臉上,揚長而去。
辛辛苦苦做這麼多打算,隻是為了這個?
退學是吧?
我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的背影,恨意彌漫開來。
「你別後悔。」
20
我是單親家庭,我媽工作繁忙,每個月至少有20天不在家。
被常南珍勸退的消息,我沒有通知她,隻孤身一人去了幾百公裡外的外婆家。
至此景澄找不到我了。
學校我沒再去過,家裏也沒人,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手機卻每天保持開機。
景澄從早到晚,每天都瘋狂地給我打幾百個電話,短信更是發來無數條。
我把手機關掉靜音,不受一絲影響。
偶爾想起來了,點開那些數不勝數的短信瞥一眼。
「舟舟,你去哪兒了,我到處找不到你,連我媽都不知道你怎麼了。」
「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你不想理我了?」
「舟舟,如果平安,請回復我一個字,一個字就好,我很擔心。」
「求你。」
「舟舟 …」
「讓我看看你,聽聽你的聲音,就當可憐我吧。」
「再看不到你我會瘋的。」
「楚輕舟,你沒有心嗎?你把我當什麼?」
「我發誓我會找到你的!」
「就算要分手也先給我個理由!」
「你到底在哪兒?隻要你能回來,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哪怕去死。」
「舟舟,你真的想看我去死嗎?」
看到最後這一條的瞬間,我幾乎寒毛倒豎。
21
這樣的景澄讓我覺得陌生。
最可怕的是,我竟不十分意外。
歇斯底裡本是與他完全不對稱的形容,可這些短信中的每一個字,都有常南珍的 影子。
我細細回想這一個月來和景澄的交往細節。
報復常南珍的決心太過主要,以至於很多時候,我都忽略了一些細枝末節上的異
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