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琳眼中的世界開始崩塌。
一切的色彩和景象都在破碎,又在碎裂中重構。
一座座陡峭聳峙的血紅石壁升騰而起。
茫茫虛空中矗立著暗紅的燈塔,那些建築的輪廓鋒利得刺眼,燈光像是血一樣黏稠。
她再次抬起頭時,發現自己已經置身於古老的異族競技場。
地面是由無數坑窪不平的石板組成,縫隙裡凝結著幹涸的血液。
那個撕裂者站在十數米遠的地方,足肢上鐮刀似的鋒刃閃爍著寒光。
牠在等待著戰鬥的開始。
“我知道人類會恐懼,我們可以體會這種情緒。”
蟲族有些迷惑地說:“不過,得到力量比一切都重要,不是嗎?為什麼您還在猶豫不決?”
蘇琳:“不,我隻是,我有很多問題。”
她直接被傳送到另一個宇宙裡了嗎?!
哇。
這真是——
蘇琳已經快要失去驚訝的能力了。
“您不明白規則嗎?死淵的規則就是九次勝利,得到這星球裡蘊藏的能量——然後進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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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裂者歪了歪頭,似乎也不太能理解她在糾結什麼。
蘇琳:“如果你打贏九次,可以直接變成高等蟲族嗎?”
“不。”
對方並沒有問她什麼是高等蟲族,顯然很清楚人類的分類。
“要完成那種程度的進化,我大概還需要三十次左右的勝利。”
蘇琳:“…………那九這個數字有什麼意義?”
“你必須連續戰勝九個對手,才算作一次真正的勝利,從死淵裡獲得力量。”
蘇琳:“必須要九連勝?否則就要重新打?”
撕裂者安靜地頷首。
蘇琳繼續仰頭,遠眺那些矗立在虛空中的高塔,還有塔樓間一條條勾連交錯的天梯通道。
那些地方湧動著密密麻麻的人影。
蟲族觀眾們也在眺望著。
他們似乎在嘶鳴尖叫,用那種晦澀難懂的語言。
他們的眼眸像是黑夜裡的鬼火,所有的情緒仿佛都被燃燒殆盡,隻剩下無盡的瘋狂。
“我恐懼的不是失去力量,我是怕死。”
蘇琳輕輕嘆息,“但是,人類不會因恐懼止步不前。”
現在想想,先前的第一場戰鬥就是熱身吧。
恍惚間,她憶起那些自己看過的故事。
被某個外星種族首領、或是某個來自高位面神祇選中的人,住在遙遠的星球上,在華麗的宮殿裡享受著國王一樣的待遇。
但是,他們大多數並不是很快樂。
他們畏懼著某些東西,或許也懷念著過去的生活。
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和他們有那麼一點點相似。
大家都要面對某種自己不熟悉的境況。
畢竟——
無論是外星人還是神明,或者是來自其他宇宙的異族神,不同的種族之間都會有隔閡。
愛情應該是相互的。
一個人類在面對其他的種族時,想要打破一無所知帶來的距離和恐懼,必然也要有相應的付出。
倘若沒有親自進入那個人的世界,連對方是怎樣的存在都無法理解,那還談什麼愛情呢?
或者隻是被對方擁有的力量和財富所打動?
那不是愛情。
蘇琳這麼想著,但她同時也記得一件事,自己並不是誰的靈魂伴侶。
她最多是一個工具人,勉強能幫著某個蟲族神明了解一下人類社會。
當然,其實有無數比她博學多識、比她風趣幽默、比她更適合這種事的人類。
現在,利伽願意按著人類社會的習俗,對她已經做出的事給予回報。
蘇琳覺得自己應該抓住這個機會。
否則以後也許就沒有類似的好事了。
——而且,我也想了解你。
在她的內心深處,似乎有這樣一道聲音,被悄悄的掩埋。
人類少女仰望著黑暗的天空。
耳畔是空洞的風聲。
蟲族觀眾們正發出一陣陣尖銳的嘶鳴,還有那令人無法辨識的語言裡的晦澀音節。
她置身於一個死寂的星球上。
在這個被災禍洪流席卷的宇宙裡,一顆顆恆星悉數被分解吞噬、或是耗盡光熱而死。
死淵沒有自然光源,常年籠罩在黑暗中。
燈塔裡的光芒也隨時會在能量風暴裡熄滅。
蘇琳自言自語般輕聲開口:“你在看著我嗎?”
“是的。”
低沉有力的男聲在腦海中響起。
蘇琳再一次聽到自己逐漸失控的心跳聲,“好。”
然後是骨骼扭曲變形的震顫聲。
那聲音像是戰前的鼓點,從四肢手足開始奏響,一路蔓延至上下顎。
戰意如同烈火般席卷而起。
亢奮感在脊椎裡節節攀升,流向四肢百骸。
蘇琳看向著競技場裡的對手,虹膜上聚攏著遠方燈塔的光芒。
在朦朧昏暗的競技場上,她眼中反射的微光,像是兩點燎原而起的星火,火中燃燒著不屬於人類的兇殘獸性。
“抱歉,我剛才在調整心態。”
在死淵的重重高塔裡,萬千蟲族靜默佇立,遙望著即將發生的血戰。
……
另一個宇宙。
中央星圈,首都星。
皇宮的會議室裡。
官員們個個屏聲靜氣,看著外交大臣一邊解說一邊遞上數據板,一邊佩服上司的勇氣。
金發蟲族坐在主位上,牠依然闔著雙目,美麗的臉龐仿佛籠罩著晨光,身後張開著兩對色彩斑斓的鱗翅。
在收到了消息之後,魔眼又一次應邀來到皇宮作客。
此時,牠一下一下滑動著屏幕,似乎對空中閃爍的全息投影毫無興趣。
——牠甚至沒有睜開眼睛,到底能不能看到那些影像?!
還是說牠其實是用翅膀上那些眼睛在看東西?!
周圍的人都在思索這個問題。
他們忍不住瞥了一眼那對幻彩斑斓的鱗翅,看著上面圈圈線條纏繞成的眼狀花紋。
那一刻,所有人幾乎都升起毛骨悚然的感覺。
“他們都是中高級覺醒者,這裡面涵蓋了所有的血統,大部分是單一性別,也有雌雄同體——”
有個官員壯著膽子走上前,熟練地介紹著名單裡的候選者們。
最後她停了停,“如果他們其中有誰符合條件,或許可以——”
蟲族滑動著屏幕,空中的全息影像一個一個閃過。
牠似乎對其中的任何一個都不感興趣。
昆蟲綱、爬行綱、鳥綱、以及數量最多的哺乳綱——
當牠翻到裂腳亞目的時候,動作似乎稍微地緩慢下來。
“她看上去應該是個值得尊重的人類。”
官員們:“?”
難道不該是美麗或者強大之類的形容詞嗎?這是個什麼說法?
蟲族漫不經心地點著空中的投影。
那是個年輕美貌的褐發少女,身材纖瘦窈窕,皮膚白皙。
“她的覺醒者血統,是你們的祖先古代人類最早馴化的動物吧,應該很有代表意義。”
魔眼的語氣裡多了幾分情緒,那似乎意味著牠對這個人很感興趣。
“下周的宴會上,我可以見見她嗎?”
第22章 (加更)
蘇琳半跪在死淵的競技場裡。
她眼中晃動著燈塔的陰影, 還有那些繚亂的紅色光輝,餘光裡深暗的血流在地面上肆意淌開,又慢慢消融蒸騰。
戰鬥會讓時間的概念變得模糊。
她知道自己必須拿到九次勝利, 卻記不清自己一共遭遇過多少對手了。
——當死淵之戰正式開始, 每場戰鬥之間幾乎就沒了間隔。
剛剛擊倒一個敵人,一分鍾內,下一個對手就會出現。
每場戰鬥的過程也頗為漫長。
大多數時候,她都沉浸在一種過於亢奮和瘋狂的忘我狀態裡。
並不是說她的意識不清醒, 或者行動被本能支配——
不,她是非常清醒的,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所有的動作和反應, 無論是躲避還是攻擊,都是由她自己決定的。
不過,這成了她唯一會去思考的事。
沉浸在這種狀態裡, 蘇琳會忘記和忽略很多東西,專心致志地去毀滅眼前的對手。
大概過了幾分鍾, 競技場上還空空蕩蕩的, 並沒有下一個指揮官出現, 四周隻剩下蟲群的刺耳嘶鳴和沉沉低語。
她這才意識到, 自己的戰鬥結束了。
九場勝利到手了。
蘇琳徹底放松下來。
因為不久前後腦收到重擊,現在她的耳中還在嗡嗡作響,視覺似乎也受到一點影響。
競技場的地面是一大片坑窪不平的冰冷石板, 冷硬的鐵灰色礦物漸漸變得淺淡、甚至剔透。
那些石塊深處埋藏著的一條條結晶細絲, 也因此暴露出來。
它們像是腥紅的熔漿在緩慢流淌。
緊接著, 那些冰冷的紅色能量湧動起來, 像是遊弋的海蛇窺見了獵物, 從四面八方向她所在的位置匯聚。
然後慢慢鑽入了她的雙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