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實在受夠了戰爭,也受夠了自家產業的運輸軌道被雙方你來我往的戰艦所佔據——主和派之所以在議會佔了多數,是因為貴族們都認為與蟲族的戰爭毫無意義。
或者說, 當得利遠遠小於損失時, 戰爭對他們而言就會失去意義。
蟲族佔據著那些荒涼偏僻、環境惡劣的非宜居星球,少數出產著稀有元素, 多數隻是一些彌漫著風暴和災禍的廢星。
他們想要的話,就劃分給他們好了。
貴族們這麼想著,至於那些平民如何叫囂, 與我有什麼關系?
“他們不滿意的話, 就自己去和蟲族戰鬥吧。”
“什麼?他們已經交稅了,當然,否則他以為那些被蟲族炸毀的無人艦隊是哪來的?是用我奶奶的嫁妝買來的嗎?”
在無數的貴族家庭裡, 類似的言論層出不窮。
至於網民如何唾罵帝國無能、割地求生向蟲族低頭、甚至還要向蟲族邪神獻上祭品——
這件事雖然隻是捕風捉影,但那段由反抗組織黑客盜取的視頻影像,已經傳遍了整個帝國星域, 星網覆蓋範圍內,幾乎無人不知, 再加上一些不知真假的謠言, 似乎也並非空穴來風。
與此同時, 大量的戰爭錄影被解禁公布出來。
整個帝國都為之轟動了。
某種程度上說,人們的注意力也從“蟲神的新郎新娘”這個話題轉移了。
……
首都星。
皇家指揮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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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聳入雲的主教學樓裡, 大廳中來來往往的學生們忍不住停下腳步。
“幼幼, 快看那個!”
有個少年扯住了旁邊的同學。
白幼剛剛回到學校, 此時還神情恍惚地抱著數據板,被拉住時下意識抬頭。
大廳裡的巨幕上正播放著一段影像。
那是一片土地暗紅、四處遍布著隕坑的行星地表。
天空中有數十艘無人駕駛的戰艦,槍口噴出無數道火光。
下方密密麻麻的傀儡如同海潮般湧動,中間夾雜著數十個黑漆漆的身影。
“好像是工蟻啊?”
軍校的學生們對蟲族十分熟悉。
他們認出了視頻裡的蟲族——傀儡是整個蟲族裡最弱小的存在,在它們之上,就是有著近似人類智慧的低等蟲族。
工蟻就是其中一種。
他們有兩三米的高度,有著長長的觸角,兩腿四手,有些形似站立的螞蟻、身上披著堅硬的外骨骼——據說硬度堪比合金,普通的軍用級武器都很難對其造成破壞。
“靠,好多工蟻,這特麼少說有幾百個——”
學生們低聲議論著。
他們大多數都是覺醒者,經常參與模擬訓練,在虛擬環境裡與傀儡作戰。
殺死一個兩個傀儡不是特別困難,然而如果目標換成低等蟲族,就完全是另一種情況了。
巨幕影像裡,那些高大的工蟻,手持著射線槍乃至火箭炮,在槍林彈雨中不知疲倦地奔跑著,躲避著來自飛船的炮火。
忽然間,一道五彩斑斓的光輝升騰而起,如同流星般飛越過密集的蟲群。
——然後,直接撞在了那些戰艦上!
一艘艘戰艦紛紛爆炸,在絢麗的焰光中解體,殘骸向下方墜落。
彩光在高處盤旋一圈,穿透了所有的戰艦後,停滯在半空中。
牠的真容此時才被捕捉——
一個有兩對瑰麗鱗翅的類蝶生物。
牠的身體非常纖細,臉部很小,鏡頭繼續拉近時,才能看到那些六角楔狀的密密麻麻的復眼,頭頂有一對長而纖細的棒狀觸角。
“這個指揮官——是織夢者吧?”
有人驚呼出聲。
織夢者是中等蟲族的一種,中等蟲族又被稱為指揮官。
“這是西塔星圈的戰役?”
“對,第十一星系九號廢星。”
“聽說織夢者可以操控幻象,隻有A級以上的精神系異能者才能抵抗——”
“害,A級以上的精神系異能者,整個帝國能數出來幾個?我老家整個星系最強的也隻有B 而已。”
不過大家心裡也清楚,這話的意思並非是隻有A級精神系異能者才能戰勝他們。
通常來說,如果能在短時間內打敗目標,也就可以避免中招。
不過——以織夢者能輕松摧毀戰艦的身體強度來看,恐怕也隻有A級以上的覺醒者,才有機會對他們造成傷害了。
學生們面面相覷。
他們大多是D級和C級覺醒者,從小就自豪著這樣的身份,又經過艱苦訓練,開發出高於普通人千百倍的戰鬥力。
然而在某些蟲族面前,自己似乎也隻有送人頭的資格了。
指揮官們似乎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毀掉戰艦,那些被裹在層層護盾和超合金艙壁的飛船,在他們身邊,脆弱得像是紙糊的玩具。
——慶幸的是,被毀掉的帝國戰艦都是遠程驅動的,裡面並沒有士兵。
隻有那些高級異能者和覺醒者,才有會近距離接觸指揮官級別的蟲族。
盡管因為近年來帝國遣去的刺客們死的死傷的傷,以及人們對高等蟲族力量的進一步認識,逐漸沒有人再願意去做這種事了。
影像裡的織夢者振動著雙翅緩緩落地。
下方的傀儡蟲們紛紛向周圍避讓,瞬息間清出一大片圓形空地。
蟲群的最前列,工蟻們紛紛扔掉武器,完全跪伏在地。
那個生有蝶翅的生物,也跪倒在空地上。
仿佛一場神秘詭譎的儀式,硝煙彌漫的戰場好像都變得安靜了,隻剩下飛船機骸的解離燃燒聲。
“伽馬星圈的‘黑巫’和卡帕星圈的‘先知’都曾經做出過同樣的姿勢——”
那是兩個曾經出現在帝國星域內的高等蟲族。
“我聽說這是在向蟲神祈禱。”
“真的嗎?”
“嗯,蟲族裡有一些神神秘秘的儀式,畢竟他們真的有個神。”
如果是數日前,類似的言論一定會被眾人嗤笑。
然而如今蟲族至高神的存在已被證實,大家聽到這種話,第一反應倒是相信了。
“啊,這段視頻我早就看過,那時候還納悶為什麼不放出來……”
白幼發現旁邊的小伙伴自言自語。
她也沒怎麼聽清對方說的話,不由問了一句:“林岄?你在說什麼?”
“哦,沒什麼。”
一邊穿著工程系制服的少年回過頭。
他出身林家,是林公爵的侄子之一,父親在軍部任職,也有爵位。
林岄和白幼早早相識,他們同專業同班,被分到同一座公寓樓的同一樓層當鄰居。
事實上,白幼之所以認識林公爵,也是因為林岄邀請她參與了家族舉辦的宴會。
“我之前偷偷在我爸那裡看過這段視頻,那時候帝國已經開始將艦隊撤出戰區,網上就有些討論,猜測是不是要議和,還有人罵的很難聽。”
白幼愣了一下。
她滿心都是皇儲殿下,還有那些關於泰蘭家族血統傳承的事,這些日子風口浪尖的話題都沒怎麼引起她的注意。
林岄撓了撓頭發,“當時我問我爸,說為啥不把視頻放出來,讓那些愚民看看蟲族的戰鬥力,他們隻坐在家裡當鍵盤俠,動動嘴皮子,根本不知道帝國艦隊在和什麼東西戰鬥。”
他停了停,“現在我明白了,如今才是最好的時機,在議和完全談妥,協議都籤完,也是那些賤民罵的最厲害的時候,讓他們看一看,帝國議和也是無奈之舉,說真的,打到最後能活下來的也是覺醒者,那些平民在傀儡面前都毫無還擊和躲閃的能力。”
白幼下意識咬住了嘴唇。
類似的詞,她曾經聽蘇琳說過。
記憶中的褐發少女揚起下巴,姿態傲慢,眼中寫滿了輕蔑,好像在注視水溝裡的老鼠。
不久前見面時,對方倒是沒有再這麼說,卻似乎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態度。
“現在他們看到這些,恐怕能嚇尿了褲子。”
林岄嗤笑一聲,“更別說——如今我們確定蟲族還有個神,天吶,你能想象嗎?”
白幼還沒說話,旁邊一個同學倒是贊同的點頭。
“是啊,高等蟲族就已經是不可思議的存在了,他們幾乎是永生的,釋放能量就能炸毀星球,很難想象假如還有一個讓他們敬畏屈服的存在。”
“倘若那是真的,恐怕也確實隻有神明才能形容那種存在的力量了吧。”
學生們神情復雜地議論著。
蟲族願意議和,並且從未表示過想要將人類屠殺殆盡的意思,因此大家也並沒有覺得恐懼,但內心免不了有些對強大未知存在的敬畏感。
“我媽媽可高興了,她說我們在伽馬的航線和產業鏈都能恢復了,先前有一百多座空間站已經停止工作,員工都在家裡待業,還要給他們補助……”
“對對,我爸說等復工之後,下個月就給我一輛當月影-X8,成年禮物嘿嘿嘿。”
“真的,我家在西格瑪星圈的投資項目全都涼了,那些星球上明明沒有蟲族,都是皇室硬要攔截蟲族的艦隊,戰線一拉起來,星門都廢了,遊客根本過不去,而且也沒人敢去。”
這些出身貴族或者精英公民家庭的學生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聊了起來。
自從星際聯邦瓦解之後,帝國崛起,通過無數戰爭,討伐了無數的星球和種族,摧毀了許多文明,最終建立了無上的權威。
直至蟲族出現。
他們無視著帝國的法律和規則,肆無忌憚地做著他們想做的事。
海藍帝國還從未被如此挑釁過。
所以哪怕蟲族從未直接進入人類居住地大殺特殺,隻是挑選那些環境惡劣的星球築巢,帝國也無法容忍他們的存在。
然而蟲族也不畏懼任何戰鬥,相反,他們甚至還會為此狂歡。
無數場戰鬥下來,大家該知道的也知道了。
貴族們對這些事頗有怨言,他們認為即使蟲族的出現給帝國帶來許多麻煩,但有些麻煩也是皇室的錯誤決定引發的。
貴族們的產業和生意受到了影響,還要迫於法律規定的特殊時期的義務捐出許多財產。
盡管他們知道傳承著龍血統的皇室,以及由主戰派控制的議會,一向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縱然蟲族選擇繁殖的星球都偏僻荒涼鳥不生蛋,但終歸是在帝國的統治星域內。
——在帝國艦隊通過血洗其他種族文明而成功擴張的星域內。
大多數人能理解,卻不想支持。
畢竟他們的領地大多是富饒繁華、居民數量極多的星球,蟲族從不靠近那樣的地方。
議和對他們而言再好不過。
至於給予蟲族發展的機會,會不會讓他們以後能威脅到人類——
這算是星網上討論的熱門話題之一,許多知情者卻是對此嗤之以鼻。
他們認為,假如蟲族有這個想法,議和當天,魔眼和紅皇就可以在首都星大開殺戒,或是直接讓艦隊躍遷進入中央星圈,屆時整個帝國必然會崩潰大亂。
部分貴族也得到了消息,高等蟲族們曾在那個會議上明確表示,他們的繁衍行為和巢穴數量都有上限,在到達一定數字之後,他們就會停止。
而且,那些巢穴裡新誕生的蟲族們,也不會全都留在這個宇宙,帝國公民們並不需要擔心自己的資源遭到侵佔。
——事實上蟲族們本來也不怎麼在乎人類的資源,除了建造飛船所需的部分貴金屬和稀有元素是重合的,他們的生存方式和人類以及那些亞人種族都截然不同。
大家更願意這是真的。
“議和那天的宴會,我爸媽都去了,聽說最後很多人都舍不得走呢。”
宴會結束時,許多貴族還戀戀不舍不肯離去,試圖打聽到一些消息。
關於那位至高神冕下本人,以及牠想要怎樣的伴侶。
甚至有人開始考慮自己家族是否有適合的對象。
“臥槽,真的假的?”
“我聽說好多人都願意將什麼對象前妻前夫留下的,或者是什麼私生子女之類的,反正是把那些礙他們眼的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