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幼心亂如麻,沒心情去議論那位侯爵小姐。
對於自然人的基因改造工程依然存在。
她並非不願接受那個實驗,隻是皇儲殿下曾經嚴詞禁止她去傷害自己——她的身體很可能無法承受。
也有許多人死在了這樣的改造中,無論是現在還是過去。
“既然離開了首都星,她又惹我的小公主不開心——”
少年笑嘻嘻地開口,聲音清爽而有活力,說出的內容卻讓人不寒而慄。
“而且還是骯髒的覺醒者,一條小母狗,哼,殺掉很容易吧。”
白幼猛然反應過來,“不要!”
通訊已經斷掉了。
……
在另一個遙遠的異空間裡。
黑發男人停佇在兩臂距離之外。
他個子很高,身上覆蓋著黑霧凝成的甲胄,線條冷硬尖銳,卻掩不住肩寬腿長的黃金比例。
——那張臉近看更是年輕英俊得不可思議。
他有著鴉羽似的短發和冷白無瑕的皮膚,微深的眼窩,挺立的鼻梁,鋒利的唇線,都仿佛精雕細琢而成。
虹膜是濃烈瑰麗的血紅,又增添幾分不可言說的豔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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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琳對上他的視線時,甚至聽見自己的心跳再次失控。
這一瞬間,領域的掌控者成為了焦點。
他的姿態有些散漫,似乎沒有強烈的攻擊性。
然而,人們面對未知的高維生物時,心裡會本能產生混合著恐懼、緊張、興奮等等各種情緒的奇妙衝動。
因為畏懼而想要逃離,也因為好奇而想要靠近。
這些感覺仿佛化成實體在她腦海中瘋狂廝打,試圖搶佔理智的高地。
不過,蘇琳也能清醒地意識到,她其實並沒有太多選擇。
譬如說她不可能真正逃掉,而所謂的靠近,也隻是在對方因興趣而允許的範圍之內。
他們是全然不同的存在,與優劣無關,令人在意的是差異本身。
同為人類,都未必能全然互相理解。
更何況是不同的種族。
她用屬於人的眼睛,又能看到多少真相?
此時此刻,蘇琳眼中所見的,也不過是對方刻意呈現出來的模樣,仿照了人類的外貌和軀體。
然後,她聽到他說——
“他們應該是什麼樣?”
這問題就很復雜。
蘇琳想起先前的對話,她給出的臺詞,比起以大無畏犧牲精神甘願將自己獻祭的殉道者,她的人設仿佛更像是一個對異族邪神滿懷憧憬的仰慕者。
所以她是不是應該適當吹捧一波,表達一下崇拜之情?
“‘神明’的定義有很多詮釋,我假設一個‘無所不能’吧。”
蘇琳認真組織著語言,“暫且不提其他的,在這個前提下,神明必然沒有或者完全可以自己解決的生理需求和精神需求——這就意味著他們並不會真正‘需要’伴侶,最多是出於興趣而想要?”
所以說你那位小弟在皇宮會議室裡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啊?!
蘇琳真的很想大聲喊出自己的疑問。
這一刻她已經拋卻了死亡的威脅,隻是抓心撓肝地想知道答案。
“我不知道其他的‘神明’是什麼情況。”
面前的異族邪神一本正經地回答。
他目光下落,濃黑纖長的睫羽低垂,半掩著詭豔的紅眸。
這一瞬間,他好像陷入了對某件事的深思中,整個人都變得平穩沉靜、甚至多了幾分令人心折的憂鬱。
蘇琳幾乎想要伸出手撫平他眉宇間的愁緒。
“我確實有自己的原因,不過我隻會解釋給我的伴侶。”
黑發男人微微歪頭,示意自己言盡於此。
蘇琳:“……”
她真的無法厚著臉皮繼續問下去了。
“不過我很享受與您的對話。”
他沉吟一聲,“也很有收獲,我覺得我在一定程度上更加了解人類的文化了,在我知道許多人喜歡觀看仇敵之間的戀情、以及幻想和神明結婚之後。”
蘇琳:“………………”
她覺得自己務必要解釋一下,“那個,您不要誤會,這隻是一部分,或者說人類文化世界的冰山一角,絕對不是全部。”
“我知道。”
對方近乎溫柔地輕聲說,“人類的情感非常豐富,那些創作,連接著整個種族,在不同個體間引發共鳴,還可以跨越時代。”
蘇琳:你這不是很懂嗎。
這麼想著又有些奇怪,畢竟蟲族似乎不該關注這些東西。
他們大多數時候都在專注繁殖建巢或者是戰鬥,幾乎打遍了這個宇宙裡所有的勢力和各族生物。
他們未必會對人類文明裡的藝術創作嗤之以鼻,但似乎也應該持有漠不關心的態度吧。
黑發紅眼的神明垂眸凝視著她:“您感到困擾嗎?”
“不,或者有一點吧,我以為蟲族隻崇尚力量?會認為其他的東西都是累贅?”
蘇琳脫口而出後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更不了解你們,這些也都是猜測。”
“前一句沒有錯,不過對於蟲族而言,力量是手段,也是目的。”
他似乎微笑了一下,“所以我見到了你。”
蘇琳:“?”
理論上說,她覺得大佬們的每句話,一定都有著復雜深刻的特殊含義。
她也能對這話做出許多猜想和解讀。
然而,話到了嘴邊——
“你在撩我嗎?”
蘇琳甚至也不知不覺去掉了敬稱。
說完她就後悔了。
蟲族神祇安安靜靜地看著她,並沒有絲毫被冒犯的怒意,“我應該怎麼理解這句話?”
蘇琳:“。”
說真的,你都已經涉獵了人類的生物學。
為什麼還會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表現出無知啊?!
她咽下自己的吐槽,認真地給出了解釋。
“那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他慢慢地說:“我隻是在陳述事實——您和您的飛船卷入了粒子風暴的亂流,不是麼?”
——他竟然知道!
蘇琳震驚地想著。
等等。
其實是他把自己從裡面打撈出來,救了她的命?
因此對方這句話的意思是,如果他沒有力量的話,她就已經死了,他們也不可能見面。
所以——
自己現在的人設是“開著飛船尋找蟲神又被偶像救了”的幸運兒嗎???
蘇琳陷入了沉思。
在這期間,另一個人也保持著禮貌的沉默。
詭異的安靜持續了幾分鍾。
蘇琳回過神來:“您不想再問些什麼嗎?”
“我感覺您顯然也有很多問題。”
他很有風度地回答:“我希望您知道,我們之間應該是平等的,您不用將我的需求放在第一位,您也可以隨意向我提問,隻要我能回答,一定會給您答案。”
蘇琳望著跪了一地的高等蟲族:“……”
蘇琳心情復雜。
如果他們的情緒和人類一樣,此時此刻應該會很自閉吧。
畢竟她根本打不過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卻被他們供奉的神明認為彼此是平等的。
蟲族神明站在她面前,修長的身軀遮蔽了視線。
身畔又是綿延潆洄的黑霧,因此她也看不到那些蟲族的神情。
雖然他們也沒什麼表情就對了。
蘇琳:“我知道了,您顯然已經回答了一個問題。”
黑發男人微笑起來,紅眸光華流轉,“您不用看他們,他們其實並不真的在這裡。”
蘇琳感覺自己的心跳又變快了。
怎麼說呢,人果然是視覺動物。
哪怕知道對方的身份,而且本體可能會非常恐怖,她依然會被打動。
——當然,不是那種戀愛上的動心,隻是看到美好事物而心生向往。
但蘇琳還是聽到了對方的話,“什麼?”
“這裡——用你們的話來說,可以被稱為上維世界。”
他耐心地解釋:“這裡是我開闢的空間,基本上不受宇宙法則約束,他們會將部分力量寄於此處,即使他們在現實裡受到不可逆轉的傷害,也可以重新恢復。”
蘇琳聽得目瞪口呆。
難道這就是高等蟲族不死的秘密?!
怪不得那些專家分析,說高等蟲族是得到蟲神的庇護,才擁有特殊的力量——原來是指的這個?
他隨口講出了辛秘,還補充了一句:“如果您擔心遭遇不幸,也可以這麼做。”
蘇琳:“……”
你高估我了。
這一聽就是高難度操作。
蘇琳默默轉過頭環視四周:“你確定我可以做到嗎?除非要求是把一條胳膊砍下來扔在這裡。”
按照這個身體的覺醒者等級,理論上說斷肢重生也不在話下,隻是她的血統在再生能力方面沒有加強,可能要多花費一點時間。
黑霧遊蕩著慢慢散開。
蘇琳覺得自己再次從高等蟲族們的眼中看到了鄙視。
當然這可能隻是心理作用。
“不。”
黑發紅眼的男人抬起手,覆蓋黑甲的冰冷手指貼上少女的臉頰。
他一點一點、溫柔緩慢地、又不容拒絕地用力。
蘇琳被迫轉過腦袋,避無可避地直視他。
所以這是說錯話的代價嗎?
她望著那雙瑰麗輝煌的紅眸。
這樣近的距離,她甚至能看到虹膜上細碎的放射狀紋理。